山风卷着纸灰掠过青石板路，林云华被村民们围成个热烈的圈。


    周阿嬢攥着她手腕不放：“丫头快说说，那洋鬼子的城堡里真有血祭坛？“


    “可不是嘛！”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挤到前排，亮晶晶的眼睛满是崇拜，“就像看好莱坞电影一样！”


    林云华被逗得笑出声，伸手理了理被山风吹乱的发丝：“其实也没那么传奇。去城堡前，我和苏麒安就去中国大使馆报备过，还和当地警方沟通好了，万一出意外，他们会及时出警。”


    她从包里掏出个硬币大小的设备晃了晃，“针孔摄像头都是警方特制的，进地下室的时候，我趁乱把它藏在了烛台里。”


    李德全的旱烟杆差点掉地上：“乖乖！这黑科技比电视剧还玄乎！“


    苏麒安同样笑了笑：“还有，那些纽约街头的鬼影，其实是全息投影。”


    “国家去年突破的光学成像技术，我们算是……蹭了波科研红利。”


    人群发出“哦——“的惊叹声。


    蹲在石磨上的小孙子突然举手：“那能变个奥特曼不？“


    哄笑声中，一直沉默的阿公突然拄着拐杖站起来，丢下句：“科技再灵，不如人心灵。“


    人群霎时安静。


    周阿嬢立刻拍腿：“两个没良心的！阿公这半年天天在村口转悠，我还当等谁呢！“


    她戳着林云华额头，“你俩倒好，跟资本家斗得欢，自家老人望穿秋水！“


    林云华耳根发烫，的确是她疏忽了。


    苏麒安也皱着眉，“这就去看阿公。”


    两人匆忙跟村民们道了别，手牵着手往阿公离开的方向追去。


    青瓦小院的门紧闭着，窗缝里飘出缕缕茶烟。


    苏麒安轻叩门环：“阿公，我带了您最爱喝的陈年普洱……“


    门内传来烟斗敲击桌面的“咚咚“声，接着是阿公中气十足的冷哼：“茶叶？老头子缺你这口茶？”


    林云华突然提高嗓音：“再不开门，我把您藏在灶台下的那坛女儿红浇花！“


    “吱呀——“门开条缝，阿公阴沉的脸露出来：“小赤佬，国家科技进步就教会你糟蹋好酒？“


    “哪能啊。“林云华灵活地挤进门，顺手把苏麒安也拽进来，“这不是想您想的紧嘛。“


    阿公的烟斗指向八仙桌：“坐。“


    苏麒安刚开口：“最近确实太忙……“


    “忙？“阿公突然拍桌，茶盏跳起三寸高，“忙到电话都不晓得打一个？老头子我天天看国际新闻，就怕哪天看到你们两个小猢狲横死街头的消息！“


    林云华噗通跪下，动作行云流水：“阿公我错了。“


    “错哪了？“


    “错在……“她偷瞄苏麒安，“错在忘了给您报平安。“


    苏麒安无奈，只好硬着头皮道歉：“阿公，对不起。“


    阿公的烟斗举到半空，突然变成一声长叹：“起来吧，茶要凉了。“


    紫砂壶里泡的竟是六月雪凉茶，林云华轻轻捧起茶盏，只见杯底沉淀的蜜饯，色泽透明如琥珀。


    阿公坐在塌上，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老花镜，依旧保持着冷脸。


    林云华双手捧着茶杯夸张地嗅：“阿公这壶养得真好，釉色都泛金光了！“


    阿公哼了声，把老花镜往桌上一放：“就你嘴甜。这壶是光绪年间的老物件，传了四代人。”


    他突然将紫砂壶推向她，“等会儿连壶带茶全拿走。”


    “这哪成！”林云华慌忙按住壶盖，“哪有晚辈连吃带拿的道理？”


    “矫情！“阿公瞪眼，“我那个不孝子嫌老物件晦气，难道让这壶跟我进棺材？“


    苏麒安突然插话：“阿公，我可以……“


    “你更不行！“老人烟斗指向他，“毛手毛脚，上次摔了我一个建盏还没算账！“


    林云华强忍着笑意按住苏麒安的手背。


    只见阿公慢悠悠摸出烟丝填进烟斗，火苗亮起的瞬间，映得他眼角皱纹如老树年轮。


    “想当年我在漕河泾跑单帮，怀里揣着半块霉饼就能走百里路……“


    他突然顿住，对着天花板吐出个烟圈，“要是能重来一次，说什么也不……“


    “阿公，这世上真有重生吗？“林云华突然打断，攥着衣服下摆的手指微微发颤。


    她想起了自己梦到的小林流产、陈婷瘸腿这些种种，是不是她的人生重来了一次。


    阿公“噗嗤“笑出声，烟斗戳了戳她发顶：“小丫头片子净说胡话！“


    他端起紫砂壶轻啜一口，喉结滚动着咽下凉茶，“《黄帝内经》说"卧则魂游"，你那叫潜意识！“


    “你白天琢磨太多，夜里脑子就替你复盘。“


    林云华猛地站起：“所以那些都没发生过？“她突然又哭又笑，“太好了……太好了……“


    苏麒安揽住她肩膀：“阿公的意思是，因为你在梦里提前演练了危机……“


    阿公往壶里添水，眼角眉梢带着点慈祥，“就像下棋复盘，落子无悔才是真爷们！“


    窗外的雨忽然大了，打在瓦片上像无数小石子滚动。


    林云华抱紧紫砂壶，暖意顺着掌心漫到心底。


    阿公突然挑眉看向林云华：“听说你要拿六月雪搞事情？”


    林云华立刻凑到八仙桌前，眨巴着眼睛，满是期待地看向阿公。


    “阿公您消息可真灵通！我想把禅茶礼和现在最火的国潮文化结合，办一场特别的宴席来推广六月雪，您觉得这想法怎么样？”


    阿公的烟斗“啪“地敲在她手背：“无事不登三宝殿，果然带着算盘来的！“


    “您就说好不好嘛~“


    “哼。“老人忽然起身，踱到书案前，从黄花梨笔架上取下支狼毫：“研墨！“


    苏麒安连忙挽起袖口，墨块在端砚上磨出沙沙声响。


    阿公的毛笔蘸饱墨汁，在宣纸上挥出遒劲的“天下“二字，最后一捺如刀锋出鞘。


    林云华盯着那幅字，眼睛都亮了：“阿公！这字绝了！就叫‘天下宴’，太合适了！”


    “名字够大。“阿公把笔一搁，眯起了眼，“但得请来五湖四海的代表，才配得上这二字。”


    “这……“林云华犯了难。


    “当年我跑单帮，码头、商会、洋人圈子，三教九流的朋友多了去了，人我帮你请！”


    “阿公您就是我的救星！”林云华拉着老人的手直晃，转头又冲苏麒安使眼色。


    苏麒安立刻上前一步：“阿公，我打算做国际律师，专门处理跨国商业诉讼。”


    “总算不和你那糊涂老子掺和了！”阿公满意地点头，“在商海沉浮，就得有你这样清醒的脑子。好好干！”


    他突然抄起鸡毛掸子赶人，“滚吧，我要睡午觉，别在这儿碍眼，该干嘛干嘛去！”


    林云华却赖在太师椅上不动，晃着两条大长腿：“我才不走呢，好不容易见着阿公，我要听您讲当年跑单帮的故事！”


    苏麒安也难得露出局促的笑：“阿公，您泡的六月雪凉茶，很有我外公的味道，再让我们蹭两杯？”


    “两个小滑头！”阿公嘴上嫌弃，却已经往紫砂壶里添了新茶，眼角的皱纹都笑成了朵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