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好让霍祁琛一怔，却见沈行站起来，摇摇头像甩水的小狗一样将挡住眉眼的头发弄到一边去 ，又说：


    “我一会儿就把行李搬上去。”


    听话得有点出乎反常，积极得更是前所未闻。


    霍祁琛挑了挑眉，想要说你又憋什么坏呢，你哥除了抽烟没别的不良爱好能让你折腾了。


    一抬眼瞧见对方黑发沾了潮气就这样垂在额前两侧。


    他顿了一下，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伸出手轻轻捏在指腹里捻了一下，发质细软，跟这人又犟又冷的性子完全不一样：


    “上去顺便洗个澡，别沾潮气感冒了。”


    头发被捏在手里，沈行只好顺从的微低头，视线顺势落在男人右手还拎着的风衣上，下垂的衣摆能看出雨水洇湿的深蓝，对方身上是比自己更浓重的水汽。


    他看着想到马上开口要说的话，竟莫名升起点心虚和愧疚，于是握住霍祁琛这只抬起的手，两人手心温度相近，犹豫了一下，还是老实说：


    “但是我明天要去试镜，如果被选中上的话可能要进组住到剧组了。”


    “……”


    刚被沈行主动亲近牵手的动作惊了一下的霍祁琛听到这话几乎要气笑出来，心说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但对方主动搭上的手掌干燥温暖，暖得他脾气都发不出来，运了运气，问：


    “多长时间？”一个星期内他勉强可以忍耐。


    “…快得话三个月。”沈行去觑他的脸色，慢吞吞说出个数字。


    “……”


    霍祁琛试图抽回自己的手，未果，被沈行用力握住。


    “也不一定能选上的…”男生直直望他，拉着人的手和人小声解释，


    “有很多人竞争的，我也可能选不上的。”


    谁敢让你选不上？


    听见沈行这么说，这话就猛地冲到霍祁琛的嘴边差点脱口而出，他忍了忍，没吭声。


    放风筝还要一放一松，还得有线绑着呢，这简直是条被人散养的狗，喂都不喂的那种。


    他真想开口问问沈行，你见过谁家小情儿跟你一样，敢丢下金主三个月去闭关拍戏，真不怕自己找别人是不是？


    他没说话，这时的沉默代表着拒绝，衬衣最顶上的两颗纽扣被解开，半露出紧实且弧度饱满的胸膛，离得近，沈行这才发现有墨色的线条铺在对方裸露的皮肤上。


    是纹身，看不太清，但仅仅探出头的一段线条就带出锋利睥睨的霸气，配着霍祁琛这张眉梢眼角都写着不屑的脸，看着确实不太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怪吓人的，沈行想，但握着人的手却握得更紧，又故技重施去寻的指缝，插进去和男人十指相扣。


    对方没理他，甚至争了争只是力度太轻没甩开，沈行也不恼，握得更紧，轻声问：


    “哥你想不想接吻？”


    说出这句时扣着对方的手颤动了一下，看得出内心并不平静，但他还是坚持着又问了一遍，


    “接吻，好不好？”


    沈行说着向前靠了一点，带着雨水的潮湿，带着雪水凌冽的气息，贴近霍祁琛。


    霍祁琛掀起眼皮看他，沈行就比他高那么一点点，平视就能撞进对方的眸和人对视。


    他望着男生这双黑沉清亮的瞳，知道一旦这时答应沈行的接吻请求就是答应进组拍戏这件事。


    靠。


    霍祁琛心里暗骂，说这次要是再让步下次沈行就能骑他头上。


    绝对不能妥协，不就是亲个嘴吗？显得自己多稀罕一样。


    于是没有回应，两个人对峙僵持着。


    雨打在庭院台阶上，跳珠四溅，沉默中能听见草木生长的窸窣声。


    沈行等了一会儿，见人还是没动静，以为这事没商量的余地了。


    也正常，毕竟自己根本没有像样的筹码可以和男人做谈判，霍祁琛这两天能让步这么多已经让人很吃惊。


    一个吻，哪有那么大的威力？


    不能太贪心，他压下心里微弱的失望告诫自己，后退一步牵人的手就要松开，打算先把行李放上二楼，准备先一步示弱。


    霍祁琛冷眼看他后退，感受到交握的手正在松动，暖意随沈行收回手的动作一起离开，早春料峭的风趁机覆盖他的手。


    凉的让人难受。


    不知是这凉意还是别的什么，总之霍祁琛眉眼爬上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懊恼，他勾住男生即将脱离的手，抓紧，用力朝自己的方向拽了一下，


    “......”他冷着眉，沉默了两秒，语调相当不耐烦，


    “过来。”


    说着看人被拽得靠近的脸就想亲下去，但是刚往前一点不知想到什么，神情堪称烦躁，还是啧了一声，问：


    “能不能亲？”


    妈的，自己肯定是被四月挠傻了才答应这种条件，接吻前还得打报告，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是被包养的那个。


    沈行底盘稳，被拽了一下也没踉跄，只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发懵。


    这时听见霍祁琛的话，眨眨眼后反应过来，眼眸弯起来，亮的惊人，双手搭在对方的肩上环住，低头快速地在霍祁琛的嘴角点吻了一下，轻轻唤他：


    “哥。”


    他长直浓密的睫羽刮痒了男人的脸，能望见薄弱黛色眼睑下细小的青色血管和颤动的眼球。


    光泽如同黑珍珠般，沉静美丽。


    就这样亲亲热热地环住他、圈住他，低着头仰脸亲亲蜜蜜地唤他。


    霍祁琛喉结上下滚动，脸还是冷着，但全部心神都投到面前人身上，其他再不能思考。


    雨打在脚边溅起点点水花，四月早就跑到室内进食去了，001再一次不知所踪，一扇玻璃门半开着，两人站在庭院边，只有满园嫩绿隔着帘帘雨幕注视这一切。


    沈行回忆之前在影视剧看过的接吻情节，模仿着将双手放在霍祁琛的脸侧，修长匀称的手指慢慢抚着对方的侧脸捧住，自己低下头，用唇去寻对方的唇。


    呼吸交缠在一起，他敛着眼，睫毛轻颤，侧着头鼻尖就抵在对方贴近鼻翼的侧脸。


    唇瓣轻碰唇瓣，沈行试探着伸出舌，像小动物一样舔了舔，濡湿霍祁琛干涩的唇面。


    随后没有过多犹豫的，他撬开了对方的唇齿。


    温热柔软的东西探进来，霍祁琛好似才反应过来，风衣被随意扔到地板上，他双手紧扣在男生肩上，自己向前一步贴近，唇舌纠缠过去。


    男人的回应让沈行停顿了一下，他讨好地蹭蹭对方的额头，相当亲昵的动作，话从唇齿间溢出来：


    “哥，让我来好吗？”


    不要再咬我了…


    操。


    这个没素质的男人又骂出一句脏话，他卸下力度，将主导权交给对方。


    很难想象...对方温吞缠绵的吻让霍祁琛不自觉将手插进男孩柔顺浓密的黑发里，望着对方闭上眼的面容，他使劲眨了一下眼，坚持着不闭眼，就好像自己在这段互相博弈的关系处于清醒的胜利，没有被这个吻俘获沦陷一样。


    很难想象，霍祁琛想，不管是什么，难以想象自己会将主导权交给另一个人，会一步步退让。


    退让？他眼前忽然回闪过一双女人忧郁柔情的眼睛，像江南的一场雨，是他母亲霍元月。


    从虚无中望见这个女人让霍祁琛忽然用力抓紧沈行的头发，戴在尾指的尾戒开始发烫，几乎要从这场沉溺的吻里清醒出来。


    沈行被抓的头皮生疼，但他没有挣扎，他似乎在这方面有种天生的魅力和领悟力。


    他只是咬了一下男人的唇瓣，不算重，但还是怕对方疼痛一样轻轻舔吻回去，炽热呼吸纠缠在一起，他声音清凌得像块冰，不喊痛不喊霍祁琛放手，只说：


    “哥你刚刚吃糖了吗？”


    他亲昵地用鼻尖蹭蹭对方，耳垂非常红，


    “薄荷味的。”


    霍祁琛想起那堆了满袋的晕车药，他望着沈行，视线从男生轻颤的眼睫一路描摹到爬满绯色的侧脸，最后感受到对方捧着自己脸却微微颤动的手指尖。


    肉眼可见的紧张羞怯。


    男人忽然笑了，报复一样咬回在沈行的唇瓣，懒洋洋回了句：


    “嗯。”


    看着男孩蹙起的眉，霍祁琛却像得逞似的眼角眉梢都写着得意，松开对方的头发安抚地胡乱揉了揉，


    “给你买的晕车糖，薄荷味的。”他说，然后慢慢闭上了眼睛，任由对方用吻将自己拖进漩涡。


    不一样的，男孩依旧环着他，像棵竹像棵树，庭院里扑来的潮湿水汽被他挡住，霍祁琛只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温暖的体温，他伸出手用力抱紧对方，像是将对方强势圈进领地。


    他想，不一样的。


    *


    下午的时候，沈行把行李搬进了二楼主卧。


    霍祁琛为他留出了衣帽间一半的空间，他却连十分之一都没有占满，看着衣橱空荡荡的另一半，男人挑了挑眉没说什么。


    但在他去公司的半小时后，这座别墅涌进一大堆人。


    “我让来的，定制的一时拿不到手，成装先凑活穿吧。还找了人去测你的尺码，”


    隔着网络和距离，沈行听到那侧纸张翻动的声音，也听到男人停顿了一下后略严肃的叮嘱，


    “测归测，别让人乱摸你知道吗？”


    望着一个个拿着软尺，对着他眼神放光的设计师们，沈行默了默，嗯了一声答应。


    霍祁琛又翻过一页合同，不知想起什么，语气跟教小孩一样：


    “以后想干什么直接跟哥说，我又不会吃了你，像今天那样，除了我能让你亲一口就过去，别人不可能。”他绕了一圈，终于图穷匕见，


    “所以你对着我可以问要不要接吻，不能这样问别人知道吗？”


    对着他还行，可别对着别人开口也是想不想接吻。


    霍祁琛对着空气想了想沈行那张总是神情浅淡的俊脸，觉得没人能不同意。


    “哥！”沈行捂着通话口低声呵住他的话，顶着满屋子设计人员八卦惊诧的眼神，支吾出一句，


    “我不是那样的人。”


    霍祁琛笑了一声，笑声携着微弱的电音从喇叭口飘出来，他顺着人的话调侃：


    “当然不是了，我们酸酸是接吻都要提前通知准备的，肯定不会随便向别人索吻。”


    说着说着这男人竟然莫名升起安慰感来。对啊，霍祁琛想，沈行性子这么犟，决定的事一定会去做，现在还能怕自己不高兴来哄自己，还主动索吻，他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毕竟包养这件事是自己强迫来的，才两天沈行就能软着声来哄自己，自己有什么不满足的。


    全然忘了今天上午“再退一步对方就要骑自己头上”的愤怒。


    沈行浑然不知对方经历了怎样的脑回路甚至自己把自己哄好，他只是捧着手机听着霍祁琛的话耳朵越来越红、越来越烫。


    他这人也很奇怪，很多事做都做了，但只要对方一提就会臊得恨不得把脸全埋进衣领里，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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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鸵鸟。


    于是抿着嘴，没回霍祁琛的戏谑。


    网络信号良好，男人能听到在嘈杂的电流中沈行规律沉稳的呼吸声，能想象出对方此刻胸膛起伏的幅度和平静黢黑的瞳。他签字的手一顿，喉头莫名发痒，也不再逗人，哑声交代：


    “有什么要求和想法都可以跟他们说，这些人嘴都严得很，”被这几声呼吸勾得思路不清，霍祁琛索性扔了笔向后靠去，玩笑道，


    “不会暴露我们未来大明星。”


    他说着才有一点意识原来这颗容易脸红、坚韧倔强的青杏是以后要出现在荧屏上，受万千灯光镜头洗礼的人。


    那一定会有很多人喜欢他的，指尖在办公桌上点了点，霍祁琛想，可惜是我的了。


    *


    结束通话，沈行看着这群如潮水般突然涌来的人在填满衣帽间后又如潮水般退去，只剩他望着被塞得满满当当的衣帽间出神。


    常服、礼服，各式衣服和饰品分类放好，和霍祁琛的摆在一起，和谐却不混乱。


    生活气息浓重得就像两个人共同生活在一起很久一样。


    沈行说不上自己什么感受，他的衣服确实不多，但也不会连衣帽间的十分之一都填不满，是他没拿来，他只带了可以随时带走的数量，归根到底，他没有要在这里长久住下去的意识。


    但霍祁琛把它填满了。


    沈行心头忽然浮上一丝微妙的感觉，他想，霍祁琛和自己之间的相处模式好像不太对劲。


    可惜还没等他再往深处想，琢磨出那丝不对在哪里，一颗蓝盈盈的光球就不知从哪里飘出来打断他的思路：


    【宿主，】001喊他，问，【你要去拍戏吗？】


    蓝光映进沈行的眼睛迫使他回神，他拢回散乱的思绪，走出衣帽间，从摊开的行李箱里拿起一沓纸张：


    “对，我明天要去试镜。”


    他指尖抚过第一张纸上的四个字——《此心安处》


    【可是...】001显然是听到了他和霍祁琛的对话，犹豫了一下还是问，


    【可是这样的话你不在他身边，就很难再找机会去收集数据。】


    【你不想快点找到凶手吗？】


    001很不解，像它这种星际初代AI思考问题都很单线条，它以为沈行有了目标就会为此不顾一切，用所有精力和时间去调查真相。


    沈行叹了口气，他把剧本放下，自己干脆盘腿坐在地板上，双手向后撑仰头看着悬着水晶吊灯的天花板，这时候的他露出点少见的活泼和率性，就是个活了两辈子还没毕业的男大学生。


    “001，”沈行问它，“我们的任务是什么？”


    他说话时显出道结了浅浅一道痂的血痕，在下嘴唇靠外一点，是霍祁琛在接吻时咬的。


    【获得幸福嘛，你过得开心我们就完成任务了。】001现在说起来还是觉得很简单，不明白怎么会有那么多星际系统折戟在这里，以至于最后幸福人生部门等级权重一路下降，到现在跌成个三流部门。


    “对我来说，幸福就是找到凶手让他付出代价。”沈行点了点光球软乎乎的身子，


    “找到凶手当然重要，但我也要有一点能力让他付出代价。”


    不然很有可能到最后只会和上辈子一样。


    更何况...


    “我在那之后也要好好生活下去。”他补充。


    室内光线通透，灰蒙的阳光透过浓重云层和雨幕飘进卧室，落到水晶顶灯上清脆纯净的琉璃重新赋予它耀目的光彩，男生仰头看着，眼睛也被映上阳光的活力与生机，


    “这是第二次生命，我当然要为第一次生命好好结尾，但那不能使我浪费挥霍第二次生命。”


    沈行闭上眼，薄弱的眼皮微微颤抖，光线从琉璃折下来从罅隙里投到他的脸上，光怪陆离中他安静倾听着雨声，说：


    “我得活下去。”


    好好地活下去，不为往事迷惘，不被仇恨蒙蔽。


    这是结尾更是开端，所以他要活得有事业有爱好，有安稳的人生，慎行地走下去。


    沈行后仰躺在地板上，呼吸缓慢规律，就如同一支破土向上的竹。


    春天的草木在这淅沥的雨声里缓慢生长，生命无声滋长。


    【宿主...】像是汪洋一样的蓝光充盈这间卧室，001望着他，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自己会绑定到沈行身上。


    这是他蹚过命运长河自己攥到手里的，生命的韧性使他只能燃尽，从不弯折。


    沈行却被它这声怅然若失的呼唤逗笑，他睁开眼，眼睛闪着细碎的光：


    “好了，说正事，你跳出来肯定有话和我说，”


    “是什么？”他问。


    001如梦初醒，在空中晃悠了两圈，似乎在找什么：


    【虽然收集的数据还不足以具体形成模型轨迹，但是我在解析监控视频的时候，】


    【发现了一个很巧合的事情。】


    它问沈行：


    【宿主，你有印象当初救的那只猫长什么样吗？】


    沈行愣了愣，疼痛让那段记忆总如潮湿的雾气一样模糊不定，他几乎没有回忆起过那只突然蹿到行道中间的猫咪，轰鸣的引擎声和灯光总是粗暴地驱逐一切。


    “大概...是银色？”沈行说了个自己都不信的答案，过曝的灯光让一切散失最初的颜色。


    【不是哦，】001闪了闪，说出的话让沈行眼睫一颤，


    【是灰色，和四月一模一样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