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蜕变(六)

作品:《奸臣师父为何这样

    叶无声愣愣地听完,手掌顺着她的脊背,一下下拍起来。


    动作虽僵硬,节奏却均匀和缓,带着无尽温柔。


    小时候贪玩跌了,阿娘也是这样抱着他,每每拍几下,眼泪就能止住。后来当了这小丫头的师父,方法有了用武之地,过去这么些年,总有些生疏了。


    “是为师不好,让你受了委屈。”顿了顿,感觉到怀中小人渐渐不抖了,才安下心,“古川于你而言,的确是更为安全之地。过去为师替你做了太多主张,没能尽到授人以渔的责任。”


    叶灼抬起头,迷惘地望着他。


    “往后,你不必再将为师当作牵绊,想去哪便去哪,想家了,随时可以回去。”


    她望了他一会儿,摇头道:“师父就是阿灼的选择,有师父在的地方,就是阿灼的家。阿灼永远也不会离开师父的!”


    叶无声无言,食指轻刮她的鼻头。


    叶灼怯生生低下头。又想,自己之所以进入太医署,归根结底,还是凭借师父的面子,而不是因她古川小医仙的名头。若要留下来,现在的她,何以担得起“叶少卿之徒”这个身份?可没了这个身份,又何以立足上京?


    想到这里嘟起嘴,不想沦为众人的笑柄,更不想师父替她受累。


    “等你长大,有足够的能力扛下风雨,到那时即便没有师父,凭借一己之力,也自能饮誉天下。”


    饮誉天下……她会有这般厉害么?


    “你是我教出来的徒儿。你做不到的事,别人未必能做到。”叶无声轻抚她的发,“阿灼,你要记得,无论何时何地,都不应为迎合别人的期许而活。”


    心中一股热流涌动,叶灼点头道:“徒儿记下了。”


    突然门口有人来报。循声望过去,男子素面长衫,模样清秀,彬彬有礼地作揖。


    叶无声没有转身,似乎早就发现此人的存在。“何事?”


    “屋外有人求见。”


    叶无声抬起手,并指挥了挥。


    “这是我的长随,名唤左舟。这段时间他会在屋外守候,你且好生安养着,有什么不懂都可以问他。”


    左舟向她问好,叶灼点头致意。


    “有他在一日,定不会让你出事。”


    左舟退下,又进来一名女子。顶着双丫髻,一身绿色襦裙,长相乖巧。


    “姑娘好,叶少卿好。”她躬身行礼,“听闻姑娘身体有疾,身边却没有人服侍,圣上特将奴婢赐给姑娘。”


    “圣上派你来的?”叶无声眯起眼。


    “正是。”女子对叶灼道,“姑娘唤奴婢一声晴儿,以后,晴儿就是姑娘的婢子了。”


    叶灼有点儿无助地摆摆手,“师父,其实我不需要那么多人照顾啦。我这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又不是缺胳膊断腿……”


    “此人不是我派来的。”叶无声起身谢过,“既是圣上授意,便让她留下吧。”


    知是不好推却,叶灼只好作罢:“小女无德,多谢圣上美意。”


    叶无声侧目打量,好像企图在那丫鬟身上看出些什么般。


    片刻后,他眼里闪过一抹寒光。叮嘱些用药事宜,径自出了屋。


    不大的房间里,只剩下叶灼、晴儿两人。


    突然多出一个年纪相仿、甚至还要长几岁的女子,让一个姐姐照顾自己,多少有些不自在。


    叶灼第一反应伸出手,“你叫晴儿对吧?”


    晴儿脸上笑眯眯的,双手却端在袖子里纹丝不动,“姑娘需要什么?”


    呃?居然没有回应她的招呼。


    叶灼往角落窝了窝,露出一个勉强的笑:“什么也不用,你去做自己的事吧。我从来没被人服侍过,也不需要人服侍。”


    “圣上吩咐奴婢一定要照顾好您,奴婢不敢有所懈怠。”晴儿说着,就要去端茶送水。


    翻箱倒柜一会儿,她返回来:“姑娘要茶还是米粥?”


    见争执不下,叶灼作势打了个呵欠:“都不用,我现在要睡觉。我睡觉不习惯有人打搅,你站在这儿,我就睡不好,睡不好就养不好病,”然后一头栽进被窝,“到时算谁的责任?”


    这招果然奏效,“那……奴婢先行告退了。”


    榻上的影子逐渐淡化,叶灼松了口气。本来只是佯装睡着,刚一沾枕头,瞌睡虫犯上来。想着白天的事,不知不觉就迷糊了。


    离屋约莫五丈远,叶无声脚步一顿。


    左舟走上来,悄声道:“撰书人已经找到了。”


    “该怎么做,你心中可有数?”


    左舟点头示意。


    “那这件事便交给你了。”叶无声道,“我的行踪,切忌向任何人透露,尤其不能让皇后的人知道。另外,帮我盯着那个叫晴儿的丫鬟。若我猜得不错,皇后已然起了疑心,只不过顾及我的面子,想着旁敲侧击,从阿灼身上入手。”


    “那个丫鬟……”左舟略作沉思,“不是圣上派来的人么?”


    叶无声摇了摇头,“面见皇后时,我在中宫见过她。”


    明白过来什么,左舟心中大惊。对于邢皇后企图干政之事,他也略有感知,却没想到皇后胆子大到这种地步,竟敢假传圣意?


    “近来她有些不听话,我已经提醒过她多次,还是老样子。”叶无声道,“借着此番契机,正好让她收敛些,分得清个轻重缓急,知道什么东西碰不得。”


    左舟打了个寒噤。自己没有说出口的话,仍旧瞒不过他。


    “我要去一趟紫宸殿。”他顿了顿,“阿灼那头,你记得多加留意。饭菜先试毒,汤药不要经晴儿之手。一旦察觉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或是有什么异样举动……找个借口,将她处理掉就是。”


    “是。”左舟作揖的手颤动。


    如此稀松平常,自己跟了他这么多年,还是免不了胆战心惊。哪怕眨眨眼也好,起码还保留一丁点儿不忿或是恻隐。可杀人对他而言,就像是家常便饭。


    虽说他从来借别人之手,有朝一日,自己会不会也……


    叶无声唇角轻勾,“别害怕,我将你留在身边,便是看中你办事干净这点。想法不要太多,自然不会亏待了你。”


    左舟暗暗低眸:“属下不敢。”


    别的想法……他若真的敢有半点,只怕等不到行动那一刻,早已经尸骨无存了。


    是夜。


    紫宸殿一如既往,十二连枝灯火光明灭。


    “那些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把手伸到皇城里来。妄议宫闱、离间帝后,当朕是瞎子不成?”


    纳兰燮卧于龙榻之上,将手中史书重甩在地。八宝炉内焚着香,烟雾缭绕。


    安公公拾起奏折,点头哈腰,慢慢抬起视线。


    “传朕的旨意,将此书尽数销毁。搜遍全天下,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给朕找出这撰书人。有谎报瞒报、妖言惑众者,格杀勿论!”


    “是,是。奴才这就去办。”言罢,他连滚带爬退出大殿。


    叶无声往腧穴落下一针,手指提插捻转,凝目敛容。


    “近来宫中流言四起,朕略有耳闻,都道此书由来与令徒有关。”纳兰燮眉峰一提。“叶少卿,可有此事啊?”


    “回陛下,确有此事。”叶无声道,“只不过,流言经口口相传,难免失真。”


    “愿闻其详。”


    “孺子年幼,岂知利害?”叶无声眸光微敛,“此书不过是阿灼从古川一书贩处购置而来。能于民间流传,必是团伙所为,妄图从百姓口中做文章。陛下要肃清根源,当务之急,是要找到那幕后之人。”


    “朕也希望她是无心之举。”纳兰燮斜睨着他,“可是叶少卿,身边之人,不可不防啊。你对她这三年的行踪不甚了解,怎知她不是有备而来?”


    叶无声不语。酒渍过后颈,顺耳廓滑下,被他擦去。


    “臣依陛下决议便是。”他道,往风池又进一针。


    “爱卿,是否心有顾忌啊?”纳兰燮笑问。


    却见叶无声退居阶下,电光火石间,抽出侍卫腰间的佩剑,“为人臣者,理当为陛下分忧,哪怕以死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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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谏;为人师者,却不由得想如若身死,无人替小徒收尸。臣忧心如焚,实在矛盾……今愿以死明志,先赴黄泉。”


    剑身架于脖前,寒光一闪。纳兰燮欲起身阻拦,后颈那针猛地箍紧皮肉。


    “叶无声,你——!”他撑在榻上不敢动弹,剧烈咳嗽几声。


    见他动气,叶无声将剑一扔,赶紧替他调整针向。


    “也罢,知你护徒心切,朕不与小儿辩日。若得出良策,赦免她容易。”


    叶无声匍匐于阶前,重重顿首。


    “朕虽不杀她,往后你务必多加教诲,令其走上正道。”纳兰燮言罢,余光瞥向殿侧。


    一众宫女之中,那小黄门低眉许久,显然没有察觉殿上之人的注视。


    叶无声会意,开口道:“陛下当先发制人,于民间施加威慑。借杀撰书人之举,让娘娘看到陛下的诚意。 ”


    “的确是桩良策。”纳兰燮点头赞扬,与他交递眼色,“那即日起,便加大抓捕力度,任何一条漏网之鱼,都要给朕带回来。宫中再有妄议此事者,论罪当斩!”


    果不出所料,小黄门拱手请示:“适才得知中宫为陛下送来批新香,奴才现在去取,请陛下恩准。”


    纳兰燮挥了挥手。


    一直到他走远,叶无声始才上前。细细密密落针于腰腿、后背、肩颈。


    “爱卿配合得不错。”


    叶无声面不改色,附耳道:“撰书人已经找到。只需寻一替罪羔羊,明日午时,于城门下斩首示众。然后明罚暗保,送其出京。其人必然感念陛下不杀之恩,坊间流言,自能为陛下所用。”


    “如果他不听话呢?”


    叶无声淡然一笑,比了个手势。仿佛看见刀刃划过,人头落地。


    “陛下,可还记得薛嫔之死?”


    “怎能不记得?”他愤愤捶榻,手背上青筋凸起。“朕的爱妃,一个个都死于非命,朕装傻,却不是没有心。朕只恨自己无能,不能现在就……!”


    “陛下不可。”叶无声道,“身边人犹可以防,枕边人却难防,现在时候未到,外戚派系,还需借娘娘之手打压。不妨令鹬蚌相争,两方一起慢慢消磨,直至蚕食殆尽。陛下只需稳居高位,坐收渔人之利。”


    纳兰燮松了手劲,“可是叶少卿,此计真的能行么?皇后贵为一国之母,她的心思,朕实在猜不透。万一出个什么差错……”


    “陛下但可以放心。”叶无声道,“凭臣与皇后娘娘相处这些年岁,娘娘最大的弱点,莫过于疑心过重,凡事操之过急。只需稍加挑拨,使其自乱阵脚,便不会怀疑到陛下头上。”


    纳兰燮闭上眼,“知我者,莫若爱卿也。”


    游针带来的舒畅滑过神经,却令他一阵警觉。


    叶无声对所有人都是这般了解,对他也亦然。然而愈是对所有事了如指掌,这个人,就愈发显得可怕。江国舅都能受其掣肘,若有朝一日,他将这份心思,动在自己身上……


    “陛下日理万机,理应以龙体为重,早些歇息。”叶无声说道,动作娴熟地退针。


    就在此时,风舌吹灭了烛火。纳兰燮心中一惊。


    下半晌,视野重新明亮。叶无声护住火光,道:“陛下受惊了。”


    袖子碰倒了香炉,燃尽的香材撒了满案。


    叶无声将它扶起,又往里添了些香材,将门窗掩好、清理好案面。


    “臣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陛下。”


    “……”偏偏这个人,让自己无法离开。转念又想,过去几年里他给他的机会,难道会少么?若他真想害自己,也就是动动手指的事,用不着等到今日。


    “朕乏了,你退下吧。”纳兰燮揉着太阳穴。


    叶无声作了一揖,确认过门窗都已关好,如往常般行礼,慢慢退下殿。


    熟悉的沉香气飘来,纳兰燮很快睡去。殿内无人知晓,在那瞬间的黑暗中,香炉被谁动过手脚。


    那多出来的一味迷香,无形中早已渗透他身体的每一寸毛孔,钝化了感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