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积羽(八)

作品:《奸臣师父为何这样

    “阿灼,天下之大,你能相信的只有自己。”叶无声语重心长道,也不知她听进去没有。


    余光瞥见叶灼伸出手指,沿着他脸的轮廓,绕了一圈又一圈。


    他的轮廓很深,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挑,睫毛低垂。


    云烟灰色的瞳孔,似那晕开的水墨,隐含江南烟雨朦胧。透过雾气蒙蒙,隐隐看见绵延起伏的楼台,不由得让人想要走近,却描摹不出天晴之后,究竟是副怎样的景色。


    鼻梁挺而直,薄唇紧抿,颜色却极其淡。如他的肤色一般,只有淡淡的血色。


    这样一张无瑕的脸,为何却总不爱笑呢?


    指尖停落于他的眼下。师父日夜操劳,不但气血不足,看来睡眠也不好,都有黑眼圈了啊……


    “师父原先是白发,为何来了上京,就成了黑色呢?”叶灼漫不经心问。


    “在朝为官,以白发示人,多有不便。”


    叶灼偷笑,原来师父也爱臭美啊。


    叶无声是少白头。


    在叶灼印象之中,她的师父总是一头银丝如雪,加上喜好穿素色,衬得整个人更加苍白如纸。丹青阁的来客每每见到他,一眼便印象深刻,以为他是大隐隐于市的活神仙。


    可师父好像不喜欢这点,自叶灼能够望诊以后,便极少出面。


    其实叶无声用黑豆染发的时候,叶灼曾误打误撞地看到了。


    当时她贪玩去了后山,无意见他在小溪边洗头,躲在石头后面偷偷地看。那满头绸缎般的银色长发,铺在水面上像积了一层厚厚的雪,染了足足两个时辰才染完。


    那之后不久,叶无声就去了上京。


    叶灼没好意思告诉他——其实她觉得,师父还是白发的时候更好看。虽然黑发也美得惊人,可那是另一种美。


    少了几分出尘飘逸,多了几分阴郁晦涩,这么久还是看不习惯。


    “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叶无声停笔,终于忍不住发问。


    “师父好看啊。”


    叶无声一时语塞。不好好读书,竟然当他的面开小差。“不过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也能看得津津有味?”


    “师父你生得这样好看,怎的平时不多笑一笑?”


    “……我又不是卖笑的。”叶无声从角柜里拿出一本书,丢给她。


    “时间不等人,你要是实在闲,得空把这本书拿去看。”


    “《容国秘史》?”叶灼好奇地摊开。


    “光懂得礼仪规制,足够应付待人接物,却不足以让你通晓人事。要想在上京立足,理当博古观今,成一家之言。”


    叶灼挠挠头,什么意思?听不懂。


    “依旧是两月时间,”他道,“不要求你一字不差背下来,但要求熟读、精读。”


    叶灼翻了几页,顿时兴致大起。这本书足足有四卷《时方妙用》那么厚,里头囊括自始祖灵帝开疆拓土,尔来两千七百年的历史,像说故事一样娓娓道来,有的页面还配有图画。这和看话本子有什么区别?


    “多谢师父!”


    叶无声扫她一眼:“记得,是熟读、精读。两月以后,我会考你内容,不会的罚抄,而且要抄到会为止。”


    “啊?!”


    呜呜呜,这和背有什么区别?话本子就算再有趣,要她斟字逐句装进脑子里,便什么都索然无味了。


    “师父啊,饶了我吧!徒儿犯了什么错,要背这么多书……”


    嘴上埋怨,比起那些拗口的古文,还是这本书要有意思些。一旦开始看,便日日夜夜不离身。


    叶无声原本只在竹苑留一个时辰,由于每日被叶灼缠着追问各种野史,渐渐拖到两个三个时辰。公文批不完只好带回去批,手都要冒烟。


    鉴于孜孜不倦的打听,叶灼惊奇地发现——古往今来,原来有这么多八卦!


    譬如,黎亲王从前有个情人。


    也就是卫明川的亲生母亲,乃是一名异域王姬。好巧不巧的是,圣上亲征西戎时相中了她,便将其纳入宫中,封为逦美人。


    相传逦美人善妒。皇后娘娘不能生育,正是因被她下了巫蛊。皇后娘娘知情以后,一杯毒酒赐死了她。


    中原和西戎的关系,就是从这时候开始恶劣的。借着此事,中原还与其大打了一仗,闹得水火不容。


    后来卫明川被接回上京,便有了王世子西征、助西戎平羯乱。因为战功显赫,以至于受到圣上忌惮。


    西戎和大容这场仗,前后打了整整十一年。


    黎亲王再娶妻妾,背负上“抛妻弃子”的骂名。东窗事发,还是难免受巫蛊之祸牵连。


    难怪卫明川和他那么不对付了。叶灼心想,亲娘有难,亲爹胆小怕事,若换作她,才不会认这样的爹。


    可是听卫明川提起他娘,能让他这般想念,定是位爱孩子的母亲。逦美人被迫与亲子分离,非但没有恨意,反而移情那老皇帝,成了众矢之的?


    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这些时日,叶灼到处搜罗来不少史书。有藏经阁的、竹苑书阁的……


    经过比对,发现诸多史实,竟与师父给她的这本对不上。


    大部分对此事仅是一笔带过。没有记载皇后娘娘赐死逦美人,更没有皇帝强抢这段。


    这是怎么回事呢……?


    带着问题私下去问,叶无声啜一口茶,答:“容国的史书,多数由史官所撰,你看到的那些,大都是经缩减美化过的版本。”顿了顿又道,“为师给你的这本发行于民间,不可轻易外传。”


    叶灼想了想,说白了就是野史嘛。


    “那《容国秘史》中所写,难道就是真知灼见么?”


    “眼见未必为真,耳闻更未必为实。既是口口相传,不免有杜撰。真知灼见,还要靠你自己去探寻。”


    日子便这样一天天过去,叶灼在太医署已经待了个把月。


    有上回那档子事,许昭昭吃了瘪,不敢轻举妄动;加之薛懿不在,没有人陪他作威作福,总算收敛了些。


    叶灼喜欢说话,更喜欢听别人说话,很快与众人打成一片。


    “咚——”放课钟响,课余时间。


    走廊外不大的空地,学子们围坐一团。


    “咬!咬!咬!”


    “提!”


    青色蛐蛐儿重伤倒地,输家垂头丧气:“又输了,输光了!”


    他们怨念满满地掏出银子,递给右边一派人。


    “轻三重四破烂七,这伤少说要养七日!”赌局胜者,自然得意洋洋,扔出包银子,“喏,一半儿是叶老大的功劳!”


    “我都说了嘛!夜游侠屡战屡胜,从无败绩。”叶灼上嘴啃了下,将银子收回兜里,捧起地上的小小功臣。


    “叶老大,你真是赌王啊!往后我们也要跟着你混!”


    “这还要多亏了它。”


    叶灼得意一笑,点了点赤金色蛐蛐儿的脑门。哪知它蹬腿跳起,竟让她抓了个空。


    就要捕获之时,夜游侠急拐往左,原是假作诱敌,直接令她摔得狗啃泥。


    “好哇,辛苦把你养肥,结果胆也跟着肥了?”叶灼擦了擦嘴角,眼中闪过一抹厉色,“想造反,非抓住你不可!”


    “叶老大,加油啊!”


    叶灼伸手猛扑,小虫甩着尾巴逃窜。


    “抓到了!”这回没有抓空,反而抓到一缕胭脂色裙摆。


    绣有几朵红梅的细软布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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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着这样衣裳的人,只会是……


    抬眼望去,往日清雅不失矜贵的女子,就这样站在她面前。


    叶灼松开手一个趔趄:“江小姐!”


    “你们不回去上课,还在此处做什么?”江弗及板着冷脸,略有些疑惑。


    旁人一脸惊恐,“江、江小姐,你的脸……”


    隐隐感到微凉,有点毛茸茸的触感。只待摸清是什么动物的足节,江弗及顿时花容失色。


    “啊!”惊叫起来,抬手胡乱一阵捣鼓。


    小虫却像找准了栖息地,雷打不动趴在她脸上,懒洋洋甩着尾巴。


    “你别动,别抓,它会咬人!”叶灼连忙上前,“我来给你弄……”


    江弗及双目紧闭,害怕得一动不敢动。


    旁人亦是慌了,手忙脚乱地纷纷过来帮忙。


    只见叶灼双手环住夜游侠,拢出小小的空间。一番拨弄,将它放回小葫芦包中。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边往袖中翻找边道。


    几人忙不迭上前,又是递帕子,又是端茶倒水。叶灼搜罗半天,揣出一只青釉色瓷瓶,忙着递给江弗及。半年前治伤用的,被她一直收在怀里。


    “江小姐你的皮肤细嫩,寻常药膏不适合涂在脸上。用这个,红痕很快就会消失的!”


    江弗及抚着脸颊,强扯了扯嘴角:“不必了,我自己会处理。”


    “你、你收下吧!不然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叶灼连鞠了好几个躬,汗流浃背。


    “我说了不用!”


    “是我不该在这里斗蛐蛐儿,要我怎么赔罪都可以!”


    江弗及撇开她递伤药的手,捂着脸,转头就跑。


    “江小姐!”叶灼咬着食指,只剩下不知所措。


    “叶老大……你自求多福吧。”几人拍拍她的肩,同情道,“江小姐是国舅府千金,从没有人敢伤她的脸。”


    沈拓左手举戒尺叆叇右手端书卷,经过廊前。


    就要步入课室,探头见地上摆着蛐蛐儿竹笼,还是一黄一青两只。气势汹汹地冲上前:“学堂是修身养性之地,岂容你们胡来!”


    众人打了个寒噤,逃命般作鸟兽散。


    沈拓戒尺一拍,“说,谁带的头?!”


    叶灼于是心虚地低下头,默默站出来。


    “又是你!”


    手心立马挨了一板子。


    “叶灼啊叶灼,叫老夫说你什么才好?”沈拓不住地摇头,“从前殴打同门、顶撞老夫,现在竟然将赌博之风带进课堂!你看看你,哪有一点学生的样子?”


    叶灼习以为常般脱口而出:“博士训斥得是,弟子自去领罚,下次不敢了。”


    “还有下次?”沈拓颇有恨铁不成钢之意,“你不学无术也就罢了,关键是品行要端正!再有影响其他学子的行径,莫要说是你师父,就算是天王老子来救场,太医署也断留不得你这样的学子!”


    叶灼一听跪了下来:“沈博士,弟子真的知错了,往后定不会再犯!您千万别赶我走!”


    沈拓暗自道,只有这招能治得住她。


    劈头盖脸一顿骂,又罚她抄五十遍《弟子职》,才终于放她进了课室。


    “这堂课,我们讲《素问》。”沈拓稍微平息怒火,捋着胡须,开始滔滔不绝。


    叶灼盯着手中瓷瓶,想到刚才的事,愧疚不已。


    难得忙里偷闲,连着惹下两桩祸事,又给师父丢人了。江小姐末的眼神并不像原谅了她,需不需要再去郑重道个歉?


    说到底,夜游侠伤了别人,也是她这个做主人的责任。可是江小姐不愿收礼又不肯让她治脸,要怎么样才能表达歉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