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儿哼着小曲，办成了一件事让她格外有成就感。


    徐秀英在一旁规劝，说她行事不应当这样不管不顾，她充耳不闻。


    “小爹来了！小爹来了！”墙外头几个孩子在欢呼，八斗也跟着叫小爹小爹。


    徐秀英心中念头一转，问桂儿：“牧云是不是要定亲了？谁家娘子这么有福气？”


    桂儿往外头瞟了一眼，“他呀，谁都瞧不上，也只有程娘子那样的人才能让他刮目相看。”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徐秀英心里头叫了一声，乖乖，会不会因为这事！


    小六小七把牧云迎进庄子，牧云把马拴在牲口棚中，舀了一瓢豆料洒在槽中，斜了两头哑叫的驴一眼。


    八斗学驴叫最像，只要听到驴叫，他就叫，他一叫，六和七就笑着闹。


    牧云摸摸他们的头：“娘在忙什么？”


    “育秧苗。”他们几个争先恐后地答，小六着重道：“娘说她要育出比人还高的稻种。”


    小七跟着补充，“是的，比小爹还高。”


    牧云：“走，带小爹去看看。”


    程媺他们住进来后，就把原先的育苗基地的格局改了改，腾出来的院子里的架子都移走，在另外的屋子里做了加高，如她现在做事的大通间里，秧苗盘摆了整整四层。


    现在才二月，程媺经过几年尝试，育秧苗的速度提升至半个月，北方普遍五月后才种稻，所以不用太早开始，她现在研究自动喷淋设备。


    财主宋横以前在院子里种了一窝竹子，竹子中空，可走水肥，正好砍了一用。


    程媺已经根据现在的结构设置，量好了主主管、分支喷淋管等各项数据，储水桶的位置放多高也做了模拟。


    自动喷淋的自动，可用棉布在出水口进行调节。


    她打算先种一波青菜试验。


    六七八拥着牧云走进来，吵吵嚷嚷的，程媺在水桶里净了手，也不在里头呆了，“都出去吧。”


    桂儿和徐秀英也都前来打招呼，桂儿打趣牧云，“你现在心思都放在镖局上了啊，这里也没你住的地方。”


    牧云看了一眼程媺，她脚步加快，只留给他脑后的乌发。


    徐秀英去泡茶，牧云少有的停下来与桂儿寒暄。


    桂儿什么都不知情，“你现在不管程娘子这里的事，她要办个事还得请别个镖局。”


    牧云问：“有什么事需要办？”


    桂儿下颚往前一送，“才走没多久，送两袋稻种去云州城，一来一去才多少脚程，就花出去二两银子。”


    “请的谁？”


    “安镖师啊，见他过得不好，故意给他送钱。”


    牧云神情一滞。


    桂儿得意地倾过身，低声道：“程娘子说，想要他的人。我试了试他，身手还行。”


    牧云面色沉沉。


    桂儿问他：“你今日来有何事？”


    牧云不答她，只看了她一眼，桂儿顿觉凉飕飕的。


    九牛尿了，槐花正给他换尿戒子，六七八围绕着九牛逗他。


    牧云进去道：“我与阿嫂有事相谈，你们都出去。”


    孩子们一哄而散，槐花也慌慌张张出去，把九牛给留在这儿了。


    九牛越长大越少哭，津津有味吃着小拳头。


    程媺没有先开口，牧云说过他要来，她想了这么久也不知道该跟牧云说什么。


    她沉默地放下水杯，继续槐花没做完的事，把九牛的抱被给他裹好，抱他在膝上。


    九牛漆黑的眼望着她，嘴里头吃得哒哒做响。


    程媺看他的目光温柔，觉得他应是饿极了，打算拿水试一下，手刚伸出去，牧云就把水递了过来。


    就在她顿住迟疑的那一刻，牧云已经滴了水滴在九牛嘴边。九牛急吼吼地去找，真是饿了。


    程媺捉住九牛的小手，牧云缓慢地给他滴水喝。


    他靠得极近，呼吸就在头顶上，程媺心生不快，微微后仰，抬眸凝住他。


    牧云回视过来，眸光幽沉。


    光从格扉的绵纸透入，给他的脸打上了柔光，军营与战场的磨炼，让他早已长成为强悍俊美的男人，额方鼻挺，肩阔臂长，再也没有没有初见时雌雄莫辨的秀气。


    九牛呛咳几声，哭了出来，二人回过神，连忙擦拭洒在可怜孩子鼻脸及脖子里的清水。


    “她饿了。”程媺抱着九牛打算落荒而逃。


    刚走到门口，徐秀英推开门接了过去，“程娘子你忙，我来照顾九牛。”


    程媺不想再呆在此处，刚要踏出门槛，被后头的人一拉，门扉扣拢。


    “阿嫂，我们的事还没谈。”


    程媺退到门扉上，心中慌乱，假镇定道：“我的态度已经很明确。”


    牧云迫近，伸手撑住门扉，将她半困在身前，“阿嫂也心悦于我，对不对？”


    刚才一瞬间的失神，仿佛给了他莫大的勇气，程媺失笑，“怎么可能，我一直将你当做弟弟——抚养。你怎么敢——怎么敢对我起这种心思！”


    程媺伸手去推他，被她按住手在自己胸上，“心一直系于你，我也没有办法。”


    程媺抽不回手，听见他说：“你问我弃校尉回乡是不是不想再杀人，不，我发现我只是更想你。我为何宁愿挨鞭刑也要离开燕云十八骑，因为你已经回来了。”


    程媺没有现出一丝感动，冷硬地道：“若真相是这样，只让我瞧不起你。”


    程媺终于将手抽出来，双手干脆利落地将哑巴了的人推开，转身开门出去。


    事后程媺再想起这事，却是梦中惊坐起，他怎么这么油！跟谁学的！他怎么这么恋爱脑！到底谁教的！


    徐秀英发现了可了不得的事，从头开始回忆，这件事怎么开始的？


    初到赵家村的牧云成天都是埋头干活，话也不多。


    程娘子落入马场的时候，他潜进去找她。


    后来出去送粮一直没回来，再回来时程娘子被封了诰命，然后就听说牧云是武威镖局离家出走的公子，根本不是程娘子正经的小叔子，在外头跟着将军师傅打仗，皇上给了他比县令还大的官做，他没要……


    再后来，程娘子病得厉害，大雪下不停，是牧云坚持将她带进云州城治病，好了二人一齐回来，没几天去天马镇的时候，蒙人偷袭，程娘子被掳走，牧云又上了战场，再回来时牧云受了伤，在赵家村养伤，那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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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候一点儿异样也没有啊。


    他俩正经在一起的时间也就这次冬日去蒲阳城……


    徐秀英终于捋明白了，难怪程娘子一回来就生了离开的心，他俩一直叔嫂相称，程娘子又有一双孩儿，定是不愿被人指点！又说牧云的母亲为他相看不少娘子，他家里人也不会同意程娘子与他在一起罢！


    她差点推门而入的时候，可是眼尖地看见了，一人坐在炕沿，一人立在炕前，一人仰头，一人垂首，二人眼神缠绕，浑然不觉……


    “你整天在想什么，魂都没了，刚才洗碗差点摔一个。”


    骚狐给她端来烫脚水，捉起她的脚，为她除鞋袜。


    “诶，”徐秀英拿脚点他的胸，“给牧云安顿好了？他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躺下了呗。”


    “那会儿他要走，你也不知道机灵点，还不如六姑娘，要不是六姑娘抱住他，他现在还在路上吹凉风呢！”


    “他要走肯定是程娘子叫他走的，我多那事干啥，回头程娘子该怪我。”骚狐将她不安分的脚按入盆里。


    徐秀英嘿嘿笑两声，“你这眼神，你能看明白啥！”


    骚狐看她笑得跟得了个宝似的，往她旁边一坐，“有什么好事，笑成这样？也告诉我呗。”


    徐秀英用肩膀撞他，“等差不多了我再告诉你，先保密。”


    翌日一大早，徐秀英看见牧云，他与她告辞，随口问她人手可够。


    徐秀英以为他需要个借口留下，连忙说最近要做的很多农事，抱怨人手不够，因为没人手，程娘子卖了不少地。


    牧云只是点了点头，就走了。


    第三日徐秀英看到两个青衣男人寻上门来的时候才弄明白，牧云真给他们送干活的人来了。


    “他们一个叫王仲，一个叫陈禾。”徐秀英把人带到程媺跟前。


    王仲和陈禾比起以前的骚狐他们，年龄偏大，四十岁上下，黝黑面皮，结实身材，一个络腮胡须，一个鹰钩鼻头。


    两人与程媺见了礼，络腮胡王仲说：“我二人听候差使，程娘子尽管吩咐。”


    昨日程媺在房间的桌上发现了两张身契，猜想应该是牧云悄无声息地放的，可一出门就听说他早走了，原来人现在才到。


    “你们以前在哪里做事？”程媺没见过，以为是镖局的人，就他们的气度来看，不看到身契会以为是镖师。


    “我二人原在汾河卖苦力为生，因得罪豪强无法偿债，才签了卖身契。”


    “我们只有一把力气，存了志好生干活，来日自赎出去。”


    程媺没有多问，让徐秀英安排他们干活。


    牧云是怕她不要他的人，才找了两个不相干的纯干活的来吧。


    就是要还给他，也得等见到他的时候，那日对他说的话太重，伤到了他，程媺有点后悔，她不可能去找他前功尽弃，也不欲为了断干净闹得太明显人尽皆知，索幸先用着。


    桂儿一大早又来了，跟在程媺身后喋喋不休，“程娘子，你看吧，那安镖师就是不可信，说好昨日回来，到现在还没看到人，八成是携粮潜逃，彻底不要脸了！”


    “程娘子，你信错人了，你不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