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渺身旁的那个女子，他是见过几面的。


    是云渺经常提到的那个师姐。


    不过他的视线也很快被云渺另一只手边那醒目的红吸引了过去。


    只见云渺此时正单手拿着一只木托盘，姿势瞧着并不顺手，且有些吃力。


    见状，谢诀忙朝着二人所在之处上前几步，准备将云渺手中那只木托盘接过来。


    熟悉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云渺的视线之中，云渺抬头看向来人：“谢诀，你来得正好。”


    云渺将拖着木托盘的那只手往前伸了伸，朝着像二人迎来的谢诀递了过去。


    谢诀看着云渺的动作，伸手将其接了过来。


    云渺手上的重量一轻，转过头笑着看了眼身旁的苏棠眠，给谢诀解释道：“这是师姐刚给我们做的婚服，怕衣裳不合身，特意先来拿给我们试试。”


    方才谢诀只是被颜色吸引，并未仔细看那木托盘上摆着的究竟是什么。


    此时接过来，又顺着云渺的声音低头看去，才察觉自己接过的木托盘上放着的，俨然是两身绣工精致、折叠整齐的婚服。


    谢诀的视线落在那两身婚服之上，不由得轻怔了下。


    大拇指的指腹向下轻压，绣线细密的针脚轻凸着膈在他的指腹的肌肤之上。


    清晰的触感，让他真切地感受到，他同阿姐真的要成婚了。


    这一切都是真的。


    同他先前那些只消轻轻一靠近便会醒来的梦，是不一样的。


    这个认知，让他的手也有些止不住地轻颤了起来。


    他有些兴奋。


    不过他依旧克制得不错，起码此时在云渺和苏棠眠看来，他似乎只是出了神。


    云渺走上前，伸手在谢诀面前轻晃了下：“谢诀，怎么了？”


    视线触到云渺的手，谢诀猛然回了神，摇了摇头：“无事，只是总觉着有些不真实。”


    不过，同平时相比，少年瞧着还是有些呆——颇有些像是地主家的傻儿子。


    见状，云渺回过头，同苏棠眠交换了个眼神，眸中皆带着点笑意。


    趁谢诀未反应过来，云渺便已经伸手将其手中的木托盘再次接了过来，将其搁在了身旁的木桌之上。


    谢诀的视线顺着云渺的动作看去，只见云渺将上头那件喜服拿了起来，塞到了他怀中。


    “若是觉得不真实的话，不妨先进去试试？”


    看着面前之人蕴着笑意晶亮的眼睛，以及其手中递来的属于他的喜服，谢诀喉结轻动了下。


    不知怎得，他觉得自己的嗓子似乎被什么东西封住了一般，险些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儿，他才应声伸手接过。


    “那我先进去。”


    说罢，男人便拿着属于他的那身喜服再一次向里间走去。


    待谢诀的身影消失在外间，云渺这才收回了视线，转回身看向自己身后的师姐。


    苏棠眠也笑着摇了摇头，打趣道：“之前倒是没瞧出来，我们小师妹怎得找了个这样呆的。”


    “师姐！”


    云渺自然也听出了苏棠眠话语之中的打趣之意，走了过去重新挽了她的胳膊。


    “好好好，我不说了，你瞧瞧你这身可有哪处要改的？”


    苏棠眠向前几步，将桌上还躺在木托盘之上的那件婚服拿了起来，在其身前抖落开来。


    云渺这身，裁剪时的尺寸她是仔细量过的，自然不会不合身，只是不知其他地方是否要改上一改，她才一道拿了过来。


    “师姐做的便是最好的。”


    “你呀。”


    苏棠眠伸手点了点云渺的额头。


    二人满是笑意的对话声透过竹帘与屏风朝室内飘去。


    落到了室中之人的脚边。


    谢诀停下脚步，目光落在手中捧着的那件喜服之上，似乎仍有些没回过神来。


    他真的要同阿姐成婚了。


    只是……


    若是阿姐想起来了，会怪他么？


    这个他预设过无数遍的问题，不受控地再一次在脑海中冒了出来。


    可很显然，他想要的东西已然触手可及，他并不可能在此刻选择收手。


    而且，若是阿姐一直想不起来，那么他就可以同阿姐一直在一起，以一个再名正言顺不过的身份。


    哪怕千年万年之后，能同阿姐的名字落在一处的人，也会是他。


    这样的诱惑，他显然从一开始便难以拒绝。


    不然，他也不会在近天镇阿姐与他许下诺言的时候，将真相咽回。


    他稍稍用力，指尖朝着布料之中又下陷了些。


    几息之后，只见他利落地脱了外衫将其丢在榻尾。


    随之，其手中的婚服被抖开，穿上。


    他垂眼，一点点将手中的衣带系上。


    这动作，好像是在一点点亲手消解他同云渺之间，最后的那点距离。


    而他身上的喜服也出乎意料的合身，像是在肯定他的决定一般……


    /


    先前九尾黑狐一事宗中还未落定，掌门一位也仍旧悬空。


    本就冷清的主峰之上，眼下更是只剩下云渺谢诀、以及云渺的两位师兄四人。


    是以，云渺和谢诀的成婚的地点便索性被定在了主峰之上，二人最熟悉不过的那间小院里。


    日头渐渐西落，橙黄色的晚霞漫上云边，落在小院之上红幔之上。


    穿着喜服的男子早已候在侧院门外，好一会儿，屋中细碎的声响才渐渐停了下来。


    可谢诀的心跳声反而有些愈演愈烈的势头。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混合着钗环的声响，不可遏地落在谢诀耳中。


    谢诀不由得更紧张了些。


    “吱扭——”


    身后的木门自内朝外被推开。


    几乎是同时，谢诀转身看去。


    云渺一手搭在师姐的手上，一手执着喜扇，朝外走去。


    随着脚下步子的挪动，她同门外那身影之间的距离也不断缩短着。


    云渺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连带着其掌心之中也微微生了层薄汗，握在扇柄之上甚至觉得有些湿滑。


    一旁的苏棠眠像是也察觉到了云渺的紧张，顿了下脚步，偏过头：“可是紧张？”


    云渺如实点了点头。


    苏棠眠请拍了拍云渺被自己牵着的那只手，宽慰道：“莫怕，一会儿也无外人在。”


    是的，因着云渺同谢诀一个失了记忆，另一个也无什么亲属。


    所以除了云渺的师姐，以及两个师兄之外，这场婚礼并没有请任何旁的人。


    云渺轻“嗯”了声。


    不过她自己知晓，她此时紧张，是因为门外那人。


    先前，她并未让他见过穿喜服的自己。


    不知一会儿，他看到这般的自己会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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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样的反应。


    思索间，云渺的脚步俨然已经停在了门槛之后。


    她停下脚步。


    面前的门被推开。


    木门被推开发出的“吱扭”声，在她耳畔响起。


    云渺几乎是应声抬眼。


    透过面前的那把喜扇，她的视线无征兆地同男人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而此时二人之间，横亘在二人的视线之中的，是二人一道绣上的那方绣样。


    一时间，二人俨然都忘记了要如何言语。


    只呆愣愣地站在原处。


    最后还是一旁的苏棠眠轻咳了声，谢诀才回过神，忙不迭将手中捏着的红色牵巾的另一端递到了云渺的手边。


    苏棠眠也松了云渺的手，引着其牵住了谢诀递来的那方红色牵巾。


    松软的红绸之中，云渺冷不防地触到了带着温度的皮肤的触感——是谢诀的手指。


    二人均又是一愣，不由得再次抬眸朝对方看去。


    明明二人早已牵过了许多次的手，但此时仅仅只是轻轻一触，却像是平静的水面被投下了石子，阵阵涟漪一圈圈荡了开来，交错在一起。


    乱得不能再乱。


    苏棠眠看着面前再羞涩不过的二人，唇角也不由得弯得更厉害了些。


    但是她还是出声将二人之间涌动的某种氛围打断。


    “再看下去，吉时可要误了。”


    二人这才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


    云渺偏开了视线，而谢诀也猛得收回了同云渺相触的那只手。


    云渺抓着手中的牵巾，迈过门槛，走到了谢诀的身旁。


    而谢诀就那般静静地站在门外，视线关切地看着云渺的一举一动。


    直到见其停在了自己的身旁，谢诀喉结轻动了下：“渺渺，准备好了么？”


    云渺也偏过头，透过钗环流苏之间的空隙侧眸看向对方。


    她点了点头：“嗯。”


    “那我们走吧。”


    谢诀牵着手中的牵巾，小心配合着身旁之人的脚步，时不时侧眸看向对方。


    云渺一手执着扇柄，一手牵着红色牵巾，她无比清晰的感受到，牵巾的另一端此时正被对方牵在手中，随着二人的动作，之间那只红色的绣球正前后轻晃着。


    一下、一下地晃进了二人的心间。


    不一会儿，二人便行到了小院的正院之中。


    小院一种一派喜洋洋的模样。


    红色的喜字被挂在正厅之中，两旁还挂着同色的垂幔。


    喜字之下，红木长桌上俨然摆着两只喜烛。


    方隐年和裴青寂已经候在了那处，此时目光正落在牵巾两端正往里走的那对新人之上。


    原先跟在二人身后的苏棠眠，也走到了方隐年和裴青寂的身旁。


    一道静静看着云渺和谢诀二人。


    云渺和谢诀在桌前停下，合着裴青寂的声音，拜了天地与高堂。


    最后又转过身，看着对方缓缓弯下了身子。


    弯身间，云渺的头冠还险些勾到了对方的头发。


    二人不由得都抬了眼朝对方所在之处看去。


    二人的视线恰好越过喜扇，撞在了一起。


    眸光相触的那一刻，云渺同谢诀都无比清晰地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自己。


    两双本就蕴满笑意的眼睛，此时映着晶亮的红烛烛火，有关对方的情愫更是要从中溢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