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不想见林岳，还是和林岳见了一面。


    新证据出人意料的冒出来，对调查当年的事故很有利。尽管无法确定陆家两人是否对意识芯片动手，尽管那两人声称自己无辜，只不过是见到芯片有些好奇。


    这已是这些年，距离林家发布会真相最近的时刻。不仅外人这么认为，林深同样这么认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林深到时，林家人刚结束了家族会议，其他人默契起身往外走，把空间留给关系向来极差的父子两人。


    见到林岳的那一刻，林深不由恍惚。


    林岳老了。


    不是容貌的改变，而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对方身上多了一股沉重压抑的暮气。


    林深随手拉过椅子坐下，无声打量着坐在首位的林岳，对方眼里少了些直面压力的躲闪，又多了些让人更不舒服的麻木冷漠。


    他向来没有东拉西扯的习惯，直接问道：“陆家那边，查出了多少？”


    “担心你家里养的那个被牵连？”林岳不答反问。


    林深回道：“这事与陆哥无关。陆哥是陆哥，陆家是陆家，别告诉我你不清楚，陆家当初怎么不要脸的抢夺遗产。”


    “至于我和陆哥，是我养着他，还是他养着我，没有区别。我和他再怎么也是宴请各方宾客，告知全世界的关系，不像某些人找了一个又一个，孩子那么大了，还舍不得给名分。”


    “当初为了最疼着护着的真爱，整天惹爷爷生气。结果，林元朔亲爸是陆家人，也在此次重点调查目标里，讽刺不？”


    “林元朔张口闭口的喊爸喊得顺溜，你和他亲爸相同待遇，高兴不高兴？说不定，他们还是毁了林家的凶手，享有凶手同等待遇，爷爷的棺材板都要压不住了。”


    “哦，据说你给我取名，非要让我跟着林元朔的元字辈。林家的孩子随陆家的辈分，真是天大的笑话。”


    林岳皱眉：“你今天来，是专门来气我？刺我几句，你心头就舒服了？”


    “我才没那么无聊，”林深摊手，“我来问最新进展，是你蚌壳似的，闭嘴不说。”


    “你又不是林家人，为什么告诉你。”林岳说的理所当然。


    林深丢给他一个有病吃药的眼神：“不是你儿子，我照样是爷爷奶奶的小孙子，是他们承认的唯一的小孙子。和他们相关的事，我必须问清楚。”


    “如果，我不说呢？”林岳态度不变。


    林深笑了：“不说就不说，大不了我换个人问，总能问到答案。”


    “实在不行，再问问我那利益至上的亲妈，没准薛家手里捏着更多证据。”


    林岳说道：“薛家说没有。”


    “你信？”林深忍不住大笑，“薛家口中的没有，一半是当真没有，一半是要付出足够多的代价，没有才会成为有。”


    林岳被唤醒了某些不愉快的经历，嘴角绷直，心情一降再降。


    好一会儿，他缓缓开口：“陆家那儿，缺少关键证据。薛家提供的那些，只证明了他们在后台看见过芯片，不能证明他们一定动了手。”


    “陆家坚决不承认，长久拖下去，迟早拖成无解的死局，除非拿到决定性的证据。”


    林岳不止一次的问薛家，对方给的回复始终是，无意间拍到这段，没有更多。


    是真话还是假话，薛家的主要目的在于惹得大家不痛快，日子别想舒坦。之后林家和陆家怎么打，薛家人懒得管。


    “没有了吗？”林深垂眸，轻声重复着。


    来之前，他特意找阿甲分析过已有内容，甲组众人反反复复的研究分析结束画面，一致认为后面应该还有一段。


    那段在哪儿，能不能证明陆家动了手？


    如果林岳当年不事事逃避，如果林岳能多几分担当，如果林家那时没有人心涣散，会不会有人分出些许心思留意自家芯片，护着后台新品发布会最核心的存在。


    而不是齐刷刷的全跑到前面，竭尽所能展现自己，盼着大家牢记自己，进而为接管家族家业做准备。


    最终的结果，也如林家人所愿，所有人都记住了他们和他们惨烈的发布会。


    林岳闭眼坐在首位，不再说话。


    林深瞅了瞅拒绝交流的林岳，也没主动开口。


    其实，在他来之前，不仅查了证据相关，也了解到别的事。阿甲这阵子混入林家勤勤恳恳、兢兢业业、打探了又打探，即使薛家不拿出这份证据，林家很快也能获取更多的有效证据。


    昏迷的病人陆续苏醒，林家并不是表现出的那么毫无收获，他们拼拼凑凑得到了部分答案。


    只不过林岳认定林深已和林家无关，这些属于林家的新发现，自然不会告诉林深。


    林岳说还是不说，林深无所谓，反正他已经知道了。


    到时候再到薛家那儿探一探，问薛嫣肯定没戏，不如问问那位私生女的妹妹，究竟知道多少。


    薛家。


    没开灯的房间，薛恋裹着被子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自从薛思的葬礼被贺少爷搅得一团糟，薛恋就病了，病得出不了门，不见任何人。


    一旦闭上眼，她就看到那抹鲜艳的大红，贺家那位大少爷一身通红的立在她跟前，像极了索命的红衣厉鬼。


    对方勾了勾唇，微笑着问她：“那天，我看见了，你也看见了，你为什么不说，是不敢吗？”


    “说与不说，都已经不重要。”


    “你看，他堕入了地狱，冤魂可以自己报仇。”


    “接下来是不是到你了？”


    薛恋大叫着抓起枕头，狠狠地砸向大床：“不关我的事，我什么都没做过！为什么找我，凭什么来找我！”


    “滚开，都滚开！你们给我滚开！”


    砸完她又抱着头不断尖叫，一遍遍的呼救。


    房门无声的打开，薛嫣立在阴影里，冰冷的眼神就这么直直盯着薛恋。


    久久的，她张了张嘴，嫌弃不已：“废物，又是一个废物。”


    为什么培养不出一个称心如意的。


    薛嫣没再理会吓破了胆的女儿，转身就走。


    高跟鞋踩在走廊的地板，空旷又清晰。


    “哒，哒，哒”


    一下又一下，仿佛敲在心头。


    短暂的沉默，薛恋再次爆发尖锐的惨叫：“别找我，别缠着我！”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和我没关系，我什么都不知道！”


    书房内，魁梧的男人看着走进来的薛嫣，他低下了头，一声不吭的退出房间，完全不敢在对方心情不好时，去触霉头。


    即使自己的两个孩子，一个又一个的毁了。


    薛嫣走到桌边，扫了眼相框中的合影，将相框扣在桌面，懒得再看。


    她拿起叠在一起的两个文件夹，第一份翻开是林老爷子和他妻子的资料，紧接着是林岳的各种信息。


    林岳的个性差，更没多少本事。可林岳是健康的，尤其与他身体极差的母亲相比，格外明显。


    薛嫣又往后翻了一页，那是林深。


    她的这个儿子，从未与薛家关系亲近。但同样的，林深十分健康，是一个健康的小孩，聪明且优秀。


    薛嫣翻开第二个文件夹，刚看第一页，她眼底浮起不悦，那是一个未能出生的畸形胎儿。


    第二页同样如此，又是一个未能出生的畸形胎儿。


    林深不是薛嫣的第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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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他只不过是第一个顺利出生且健康的孩子罢了。


    也因如此，若有所感的薛嫣生下林深后，没任何犹豫，立即怀了下一胎。一对双胞胎，两个小孩各方面数据不及林深，好在不存在明显的缺陷。


    一切似乎到此为止。


    生下薛思薛恋两兄妹，薛嫣安心休养了一段时间，再次检测出有孕时，毫无悬念的，依旧是有缺陷的畸形孩子。


    薛嫣合上第二个文件夹，重新打开第一个文件夹，仔细看过林家祖孙三代。


    林家的遗传基因很有意思，林老爷子那位妻子的遗传基因，也很有意思。


    只是林深的聪明继承于薛嫣，林深的某些性格也继承于薛嫣，使得这孩子愈发尖锐，天生带着一种不受控制，不肯低头，不愿被束缚。


    林深从林岳那儿离开后，径直回了家。


    陆家人如今积极万分，恨不得挖地三尺，搜索一丝一毫的可能。他们迫不及待的要找到有利证据，洗脱嫌疑。一旦被钉死在林家芯片发布会的真凶身份，注定永远翻不了身。


    冷眼旁观的薛家莫名的刺了他们最痛的一刀，他们是又急又气又无可奈何。


    陆家人找到了陆迷这儿。


    陆迷没见他们，无论对方准备说什么，劝也好骂也罢，陆迷压根不理会。陆家极度不满，偏又没时间和陆迷耗下去。


    五一假期，在几家人的吵吵嚷嚷一晃而过，转眼到了5月5号，陆迷前往“数据世界”项目组的日子。


    林深早早的起了床，陪着陆迷一同去天际科技。还没出门，他接到电话，全息地府的设备出了些故障，需要林深亲自去一趟。


    林深不太想去，又不得不去，自家游戏总不能指望所有事由别人解决。


    他给陆迷理了理衣领，快速在对方脸颊印下浅浅一吻，在手环数据疯狂乱叫之前，又紧急后撤：“处理完了投影设备的事，我过去找你。”


    “不急，”陆迷给了林深一个拥抱，“慢慢来，我就在天际那边等着你。”


    直到林深赶到现场，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想得太乐观，这次的慢慢来，确实要很慢很慢。


    全息地府的所有设备，在同一时间忽然遭到强烈攻击，险些被全面攻陷。


    要不是有秦小甜这位特级技术员，始终坐镇现场总负责人，全息地府这会儿已经塌了，其余技术员完全扛不住如此猝不及防的严峻形势。


    当时，天际科技的技术员们正在玫瑰庄园蹭早饭，先看看那些漂亮的花，再开启一天的工作。


    大家有说有笑，没觉察丝毫不对劲。


    乐呵呵地享用美食，大声赞美厨娘手艺的秦小甜，突然停下动作，脸上也没了笑容。她猛地推开面前的碗和盘子，留出一块空位，展开随身携带的电脑，一脸严肃的敲打键盘，动作快到手指飞出了残影。


    同时，她拨通了天际科技内部的专属通讯：“这里是天际秦小甜，全息地府项目现场，现场设备正遭到大量不明来源的外部攻击，向总部申请紧急援助。”


    直到她说完，其余技术员身上的检测设备这才发出刺耳的警报声，显示着全息地府的各个设备面临攻击。


    而这时，秦小甜已经硬生生的扛住了第一轮攻击，维持着全息地府不顷刻间崩溃。


    天际的技术员训练有素，见过类似的攻击方式，他们熟练的分为几个小组，分别处理属于自己的那份工作。


    有特级技术员坐镇，他们要做的事，是力所能及的进行全方位辅助，让特级技术员专心应对突发事故，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林深抵达现场的那一刻，他的手机收到一条来历不明的消息。


    让林家停止调查，否则，永无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