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在这时，胡秋实的对讲机接通了。


    华英的声音从中传来：“......Twoo''clock,sevenkilometersaway.Trytobreakthroughthegate.”


    “Roger.Keepintouch.”


    她们昨晚以驱影灯塔为中心划定了路线图，用英语则能规避异界人懂汉语的缺点。胡秋实朝米夏比了个“走？”的手势，等待她下一步指示。


    对讲机未挂断，那边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和衣料的摩擦声，以及调整后富有节奏的呼吸。


    持有者正在疾驰，也可说是逃命。


    米夏捡起鹿角冠扔给胡秋实，说：“去塔顶。”


    塔顶视野开阔，适合把握当前的局势。


    此刻静水城北坡一处地底市集的入口冒着浓烟，以此为起点往西几队精灵带着小妖精四处搜寻，暂时不见华英两人的身影。


    再往北，越过城墙的黑湖之上，五艘银白小舟排成雁形阵飞速驶离静水城。骑士们护送着船上辎重用带爆裂魔法的弓箭击退水妖，刹时炸亮带血的火花。


    听完菲尔多恩的转述，米夏转向被一同押送过来的精灵王：“船上装了什么？”


    精灵王轻声道：“他们打水妖用的武器和类似的东西，以及，精灵的果实。”


    “你们把宝押在了特拉尔上？”米夏质疑，“他们就来了五千人不到，能打我们几百万人？”


    “我们不熟悉你们，但我们熟悉特拉尔。”


    被灾难磨练出了狼性的国家，以及能做出那种决定的头狼，特拉尔王。


    拉库斯奥拉接触过米夏后，越发不觉得她们能挡下特拉尔的进攻。


    “那你不该把我也抓起来拿去献宝吗？”米夏讥笑，“还是说你们暗精灵仍有那么一点点底线和骄傲？”


    “这是我个人的决定，地球人也并非一条心吧。”精灵王扫了眼胡秋实，后者警觉地把鹿角冠抓得更紧，“我对你做到了罕有的诚实，勇者。不愿你信或不信，我会将力量交给你。”


    整个塔顶的地面骤然亮起无数符文，与此同时精灵王的双眸也在发光。约克迅速切断他的右臂，待对左臂下手时却晚了一步。


    幸而卢西斯的光之锁将他缠成一具木乃伊，紧紧束缚在了地上。


    但精灵王背后的巨大晶石激活后开始不断变化，二十四面体如魔方自行转动，每个面切割成小块重新组合，最终，一只菱形中间有空洞的魔法兵器呈现在众人面前。


    索*之眼。米夏躲到卢西斯背后，严厉斥责精灵王：“你侵权了。”


    “……？”精灵王有一瞬的茫然，但出于惯性继续解说，“这是驱影灯塔的攻击形态。勇者，你想阻止特拉尔的话，就握住我的手，灯塔会攻击你所想的地方。”


    精灵王这么说着，视线看向了那支船队。


    他仅存的左臂朝米夏伸出，现在挂着锁链被不停往下拽，微微颤抖，却不肯放下。


    周围鸦雀无声，只有晶石内部能量运转引起的嗡嗡共鸣弹动鼓膜。


    她得做一个决定。米夏盯着那只手，不去看任何人的表情。


    她必须独自做这个决定。


    想清楚后，米夏把手放在这只裹成粽子的手上：“巴鲁斯。”


    精灵王：“你说什么？”


    胡秋实气得把对讲机捏得咯吱作响：“你别玩了！”


    他感到绝望，要不是他看过《天*之城》，还不知道这人仍在胡闹。


    “我就说说看……”米夏讪笑，“拉克丝，你想把我变成你。”


    “……我叫拉库斯奥拉。”


    “你也没叫我‘米夏’。”米夏强词夺理，“如果是为了人类整体，我现在该阻止他们，不惜一切代价。”


    战争开始的话，死人只会更多。


    “但我的决定只能是我自己的。”


    “后果也只由我来背负。”


    如果把行动归咎于集体利益，她不会有多大的心理负担，甚至还该为杀戮得到勋章。


    但米夏不想用“集体”这个抽象的概念扭曲自己，从始至终她只是“米夏”，不是勇者，也不是军人。


    她进入迷宫就是为了赚钱和满足好奇心，合同规定的工作内容也不包括清除危险要素。


    如果电车难题的另一边会死更多人，那就交给未来的她后悔去吧，然后再总结经验，继续前行。


    现在，她要做她觉得正确的事。


    米夏在脑中下了指令，对城墙来了一记炮轰。经过浓缩的光束从“索*之眼”中射出，穿过半个静水城，在三米厚的精灵钢上烧出一个笔直洞口。


    松开精灵王的手，米夏走到塔边，背对大地轻轻一跳，坠下高塔：


    “铁蛋！”


    菲尔多恩把乌恩推给卢西斯，挣破男孩的皮囊恢复成幼龙模样，俯冲向下托住米夏，附带风魔法的双翅扇动，一人一龙慢慢浮了上来。


    滴滴打龙，还是专车。


    米夏扯着嗓子大喊：“师兄，你把情报从这老登嘴里全套出来！卢西斯还有约克，你们协助师兄，我们待会儿在这碰面！”


    黑龙发出一声龙吟，便朝北边飞去。


    被留下的胡秋实愣了一瞬，摸出手铐：“……我们换个地方。”


    其实精灵给地球人武器他们大多数人也没法用——哪个地球麻瓜会钻研冷兵器啊，都什么时代了。


    但武器的射程、冷却时间……他要找到“MadebyElf”的弱点。


    米夏放过敌人的决定他好像能理解了，虽然换做是他，一定会动手。


    但不该让她承担这些，有人负责打仗，也得有人负责延续和平。静水城有一点他还是很喜欢的——各司其职，职业不分高低贵贱。


    不过关于拷问，他只有理论知识，而旁边那个刚收编的灰发男人，好像比他还跃跃欲试。


    卢西斯已带着小精灵去别的房间回避了。把精灵王捆在柱子上，胡秋实尽量挤出一个狰狞的笑：“忍着点。”


    *


    “去追船队？”菲尔多恩问背上的米夏。


    米夏贴着他的耳朵：“不，去救英姐。”


    骑士们有自己的坚持，他们和胡秋实是一类人，效忠于集体。


    她无法说服他们，至少目前如此。


    菲尔多恩辨认出华英的脚步声，朝那边滑翔。


    龙的影子掠过精灵们的头顶，米夏维持着龙鳞盾，提防他们的攻击。


    但这些精灵只是呆呆仰头张望，没有其他动作。


    静水城许久未有过飞鸟了，龙与鸟很像。


    果然是各司其职，这些精灵完全不插手追击英姐她们的任务。米夏思忖着，一边抻直脖子朝前看，终于在某个花园的草丛间看到了鬼祟躲藏的两人。


    这些房子都是透明的，也亏她们能逃这么远还企图接近城墙。


    但持长弓和法杖的精灵们也被龙吸引了过来，菲尔多恩的吐息吹散了弓矢，魔法则被米夏打音游似的用龙鳞盾挡住。在他们发动二次攻击前，米夏跳下龙背举起双手：


    “停！”


    为首的精灵拉紧弓弦，箭尖对准了她：“勇者，我们无意要你的性命。”


    那刚才还攻击得那么起劲，虽然她也死不了。用龙鳞盾护住菲尔多恩，米夏大剌剌走到这个精灵面前：“那太好了，我和你们的王聊得很开心，现在剑拔弩张地是做什么？我们难道不能成为朋友吗？”


    此时华英也端着枪走了出来与他们对峙，精灵的箭尖迅速调转向她。


    “那个人违反了静水城的规矩。”精灵说，“此地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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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纷争。”


    华英冷笑：“所以你们就把纷争送去地上？真是道貌昂然。”


    华英昨晚便蹲守在特拉尔人住处附近，为他们带队的精灵不像月桂，一整晚都留在他们身边，与他们说明了暗精灵的诉求：将精灵果实带到地面上，以他们传授的法子孵化并让新生精灵融入特拉尔人中，事成将奉上城中储存的魔晶石为报酬。


    华英一直在找机会想偷两件兵器带回去研究，但精灵们把这场交易看得很重，全程有人看守。直到装船时，华英用火箭筒试图破坏船只拖延并制造骚乱，她还特意挑了人没上船的时候，结果失策了，这种半透明材料太过坚硬，受损的只有木箱和用于防震的填充物，大火蔓延烧了两三个花园。


    但她也在混乱中弄到了一枚果实和几颗魔弹，就看怎么交给米夏让她带回去研究。米夏身份特殊，有卢西斯主教保她，一定能出去。


    现在正是卸货的好时机。


    【你已获得：木精灵果实】


    【你已获得：飓风之石】


    手心里被华英塞入两样东西，第一个如一颗梨，第二个则只有核桃大，米夏迅速放入【背包】中，心中对华英佩服不已。


    她怎么就没顺手牵点东西，刚才灯塔第七层的宝箱也忘了翻。


    但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米夏挡在精灵和华英之间，摆出最真挚的笑容：“特拉尔人都走了，现在是不是轮到和我们谈生意了？”


    面前这个精灵就是昨天戴黄月季花冠的那位，今天他没戴花冠，用乌木发簪盘起银发，多了几分肃杀。


    黄月季神情冷淡：“没什么好谈的。”


    “这是你个人的意思吗？”米夏说，“但精灵王接受了我们的提案，还把驱影灯塔的控制权给了我，刚才那道攻击就是证明。如果我现在打手势，他不介意再来一下。”


    黄月季咬牙切齿：“拉库斯奥拉这个除了力量一无是处的蠢货……”


    居然这么轻易就被策反了。


    米夏笑眯眯：“还是个无可救药的悲观主义者。但我们地球人可重视物种多样性了，才不会接受他的种族清理计划。”


    “你不说，我不说，特拉尔人不会知道的。”米夏伸出手，“鸡蛋别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给我们下注吧，若特拉尔人赢了，我们之间的交易当然不作数。但若我们赢了，你的愿望也会实现。不亏，对吧？”


    “……”黄月季无视了这只手，“战争越快结束越好，延长只会加深两边的苦难。勇者，特拉尔人会不惜一切代价完成交易，你们呢？”


    “生死攸关，我们的拼命程度不会输给他们。”


    “精灵果实脱离世界树后若一周内没能孵化，就再也不会成功。但脱离母体的孵化过程，需要鲜血不断浇灌。”黄月季盯着米夏，“智慧种族的血。”


    米夏笑容失色。


    血腥玛丽胎儿版。


    华英把她扯到背后：“Z国搞人祭都是商朝那会儿的事了，本以为贵国也是个文明之邦呢。我们没法与你们交易，放米夏和其他人走，我接受这里的惩罚。”


    米夏忙道：“我们答应！我们有血库，还有几百万人，这不比特拉尔那点人靠谱？英姐也没伤到谁，不许对她出手。我们的要求很简单，只要你们找个借口拖延，晚一点送军火，或者把交易地点和时间提前透露给我们……”


    眼看黄月季神色出现动摇，米夏准备在少量真话里继续掺入致死量的好话。却在这时，一人从小道上走了下来，脚步看似轻盈实则飞快，在她们反应过来时已到了黄月季面前。


    不好。米夏瞪大眼，那是昨天照顾她们的月桂，不知他至今都在哪，也不知他对驱影灯塔发生的事了不了解——


    但月桂的手已放在黄月季额头上，完成了信息交换。


    黄月季双眸顿时一片清明，不再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