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高马大的骑士们都换上了同款长裙，乍一看比浓眉大眼的小胡更逗乐，但当他们排成一列杵在人面前，米夏就不觉得好笑了。


    她礼貌地捧着盘子打招呼：“三小时没见了，十分想念。各位也是来用餐的吗？我推荐九转蚯蚓。”


    听力灵敏的菲尔多恩已经跳起来往这边赶了，卢西斯和华英双双推开凳子起身，蓄势待发。


    在菲尔多恩过来前，骑士队长一言不发地绕开了米夏。


    米夏跟着菲尔多恩回到座位上，依旧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对面的月桂道：“让他们换上衣服花了些时间，请安心，静水城不容许纷争发生。”


    米夏咬着勺子不置可否，咽下桃金娘后方才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月桂一直和她们在一起，也没见他和别人交流，怎么会知道特拉尔人那边的事？


    月桂举起双掌，在眼底一碰——这是精灵打招呼的方式。


    他大大方方说出其中机窍：


    “我们同族间通过身体接触，便能分享彼此的见闻。”


    真是个适合密谋的技能。米夏心中感叹。


    另一边骑士团在离她们远远的地方入座，沉默地解决长桌上堆成小山的面包果，只有一个约莫是充当斥候的人在留心环境，视线每隔一分钟就会扫一次米夏。


    胡秋实挪了下身子把米夏挡住，但当事人却不配合，探出头对旁边那桌打招呼：“嗨，那边的小朋友，找我有事吗？”


    在取餐处看见的小孩子此时趴在某个年长精灵的膝上探头探脑，一会儿看看骑士团，一会儿看看这边。听到米夏的声音，小精灵耳朵抖了抖，揪住了年长精灵的裙子。


    年长精灵摸摸他的头，把他放到了地上。


    露天花园人迹寥寥，只有两三张桌子旁还有人端着茶杯闲聊，他们都对小精灵的行动视若无睹，由着他在特拉尔和地球两桌之间踯躅片刻，终于向米夏走来。


    米夏和旁边的人挤了挤，给他挪出个空位：“你好，我叫米夏。”


    “乌恩提玛斯佩。”小精灵爬上椅子，礼貌地回礼。


    米夏微笑着略过这一节。


    记不住，叫他乌恩好了。


    “你们来自哪里？”小精灵问。


    “你的同伴没告诉你吗？”米夏学着精灵与他小小的掌心相贴，“迷宫之外，名为地球的地方。”


    “我们都无法理解。”小精灵说，“他们装作自己什么都知道，但谁也不明白，所谓‘地球’是怎样的地方。”


    月桂有点挂不住：“乌恩提玛斯佩，注意你的言行。”


    “很正常，因为我们是第一批抵达这里的地球人，你们之前听说的关于地球的事都是二手资料。”米夏道，“你想知道什么？”


    “那里有什么动物？有小鸟吗？”


    “界门纲目科属种，光是鸟我们就有单独的一个纲，大概有……”


    米夏卡壳，胡秋实接话：“一万多种。”


    小精灵瞪大了眼：“这么多……地球有多大？”


    米夏又卡壳了，她不大记得住数字：“……光是我所在的国家有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


    胡秋实继续接话：“陆地总面积一点四九亿平方公里，除此之外还有两倍多的面积为海洋。”


    这些数字显然都超出小精灵的认知了，但他的重点和视线一同漂移，落到胡秋实身上：“他知道的比你更多？”


    胡秋实别开眼：“并不是……”


    “我们无法像你们那样交流，寿命也短，每个人穷尽一生也只能掌握一小块知识，有时甚至会记错。”米夏拿蚯蚓肉堵住胡秋实的嘴，“但所有人的知识结合起来，甚至能让我们走出地球。所以你想知道地球是什么样的，需要和很多地球人接触。”


    或者自己亲眼去看。米夏心里补充，却不忍把这个最直接的方法说出来。


    迷宫里的智慧生命都无法离开这里，只有龙蛋或种子这类胚胎能被带出去。


    虽然小精灵看上去心智尚幼，但他已经不能作弊偷渡了。


    咽下蚯蚓肉的胡秋实干呕不止。


    小精灵又问了几个漫无边际的问题，因为米夏半正经半扯淡的回答陷入更深的混乱。


    “那是个好地方吗？”他好像想不出别的疑问了。


    “是。”菲尔多恩打了个饱嗝，推开盘子，“肉类比这里多。”


    小精灵露出一丝畏惧，尖细的声音也低了许多：“你是红龙的孩子？你多大了？”


    “三个月。”菲尔多恩并不以年幼为耻，“你呢？”


    “二十岁。”


    米夏不由用手肘捅了捅胡秋实。


    不用她开口胡秋实都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他也很震撼。


    但谁会叫一个小孩子“姐姐”啊。


    “我已经去过许多地方了。”菲尔多恩抬起下巴，“学校、游乐场……”


    米夏越过卢西斯捂住他的嘴：“你也没来过静水城啊！满招损谦受益，铁蛋小朋友，你小学都还没毕业呢。”


    菲尔多恩不满地咬了她一口。


    但他十分幼稚的精神攻击成功打击到了小精灵，乌恩低下头晃着双腿。


    这时一个高大纤长的身影出现在他背后，把小精灵抱了起来。


    月桂微微垂首：“王，我已把客人们带到了此处。”


    米夏猛回头，只见一张润泽如墨玉的面孔上，一对紫水晶似的温柔眸子正看着自己，眼白分明。来人衣着和其他精灵并无差别，只有戴着的那顶仿鹿角头冠格外醒目，怒放的野蔷薇郁郁葱葱缠绕其上，挤出一支垂到他胸前。


    月桂对他的态度并不恭敬，甚至都没站起来，卢西斯也是。米夏一时拿不准该怎么问候，匆忙起身朝他伸出手：“初到贵地多有叨扰，我们是来自A城的使节团……”


    “我已知晓。”精灵王单手托举着乌恩，与米夏握手，“不必多礼。精灵并无尊卑之分，所有人各司其职，王只是统筹所有事宜的管理者。”


    理想国啊。米夏松开这只清凉的手：“谢谢你们的款待，饭很好吃。请问你有时间吗？权当饭后消食，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聊聊。”


    另一边特拉尔的骑士团也躁动起来，骑士们唰的一声同时起身，二十九双眼睛望向这边。


    “人类的孩子，活得太着急了。”精灵王的叹息拂动花枝，“夜已深，你们该休息了。明日我会在这里等你们，晚安，愿静水城能治愈你们的疲惫。”


    他右手一挥，静水城的灯火尽数熄灭，只余两路通往不同方位的路灯。一路连接至米夏她们今夜的住所，另一路不言而喻。


    精灵王牵着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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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恩走入高塔中，骑士团长追上去想要说些什么，却也吃了闭门羹。


    那个高傲的团长咬咬牙，又转来找卢西斯：“卢西斯主教，我们的同伴……”


    卢西斯捏捏鼻梁，对米夏说：“我去他们那边帮忙，不用等我。你们先休息吧，晚安。”


    月桂还等在原地，见剩下的地球人都走到他身边，才开始推进最后的带路兼监视工作。


    注意到米夏的目光，他侧过头：“勇者，你的问题看来比乌恩提玛佩斯更多。”


    “好奇心是彼此了解的前置条件。”米夏道，“我可以问吗？”


    月桂点头。


    “乌恩……”米夏咬了下舌头，“是谁的孩子？”


    走在前面的月桂沉默良久，回音轻柔：“他是我们所有人的孩子。精灵并不像人类那样繁殖，我们对世界树祈祷，树上便会结出孕育精灵的果实。”


    米夏愈发向往精灵社会了：“你们一起祈祷吗？还是说单独一位精灵祈祷也会有孩子？”


    “……”月桂每路过一盏路灯便敲打一下令其熄灭，黑暗已吞没大半路途，他的声音也更轻了，“在你眼里，静水城是个好地方吗？”


    “没有尊卑、无痛生育、衣食富足，信息传递也高效无误没有制造假新闻的空隙。”米夏道，“这里可能胜过地球的许多地方。”


    “这倒是没想到。”月桂停在了屋前，取下挂在外墙上的提灯，“他的诞生是个错误。勇者，你来得太迟了。”


    这能怪她吗，早二十年她才三岁还挂着鼻涕满地走呢。米夏腹诽，嘴上却抹了蜜：“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我们开诚布公一点，你们想要什么，我们可以合作。”


    月桂轻笑：“谈判是王的工作。好好休息吧，勇者。”


    “等一下，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那不重要。”月桂已经往山下走去，黑湖的水涛声模糊了余音，“静水城中，没有什么是重要的。”


    余下众人在黑暗中陷入死寂。


    两间房的另一间还留了盏提灯，米夏取下摸索，底座的法阵被蹭亮，柔和银光照亮四周。


    华英捋了把额发，打起精神：“米夏，我有点事，你和小胡一间房。”


    “？！”米夏震惊，“英姐，你也太入乡随俗了，我们地球人是有男女大防的！”


    “都二十一世纪了。”华英面无表情敲了她一下，“小胡什么也不会做。”


    “你就信得过我吗？！”


    “你打不过他。”


    胡秋实满心抗拒，却无法拒绝。


    眼看华英是真有别的任务，米夏不再胡搅蛮缠，把珍藏的速溶咖啡掏出来献给华英。


    石床很大，她们之间修条马奇诺防线都没问题。米夏意义不明地对胡秋实竖起拇指，让后者更烦了。


    菲尔多恩插了进来：“那我也和你们睡。”


    “注意动词。”米夏揪住他的脸，一边看向华英，“可以吗？”


    只要小胡负责护卫就行。华英摆摆手，随她们去了，交代完注意事项后便带着另一个队员潜入黑暗中。


    米夏催着菲尔多恩去洗漱，和胡秋实大眼瞪小眼片刻，小声吐槽：“卢西斯回来发现那房间就他一个人，会不会觉得自己被排挤了？”


    胡秋实冷笑：“你要操的心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