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亲自将戴有祺送出宫的梁九功到乾清宫回话。


    “皇上，奴才刚刚过去的时候苏培盛已经回懋勤殿了。”


    康熙抬了抬眼皮子，“这就回了？”


    “戴大人夸苏公公机敏，只凭着皇上一句话就晓得要做什么，不像他，总想着要找到证据呈上才能不负皇恩。”


    康熙愣了一下然后忍不住乐了：这戴有祺自己脑子蠢还怪别人太聪明了？他又不是盛天府尹，不需要证据的。


    若不是刚好碰上了这件事，又想到了保清，他根本不会理会这件事。


    蠢货，可怕的蠢货，希望他不要搞砸这件事情。


    康熙垂眸，将戴有祺的事情抛之脑后，“苏培盛呢？”


    “听下面的小喜子说，苏培盛回去之后又去了懋勤殿读书。”


    康熙忍不住摇了摇头，语气十分无奈，“朕看他真是恨不得住在懋勤殿里。”


    “奴才倒是觉得这苏培盛是个真性情。”


    康熙没有反驳，只是顺着梁九功的话说了下去，“是个聪明的。”


    “他不是要学满文吗？朕记得先前朕用满文抄写了一部分论语，就把那个拿去给他让他跟着学学。”


    “嗻。”


    梁九功退下了，第二天便捧着康熙先前用满文所写的论语赐给了苏玥。


    “皇上说让你先学着。”梁九功笑眯眯地看着苏玥，“皇上可看重你了，你可千万不要让皇上失望啊。”


    【叮～】


    【梁九功好感度：30】


    苏玥垂下眼眸，不动声色地查询了一下梁九功的好感度。


    【梁九功所求：索额图这几日更嚣张了，看来那件事很快就要到来了……】


    虽然梁九功所求跟他无关，但好感度涨了，所以她昨天提醒完戴有祺后早早离开是正确的。


    现在，她这个“爱读书”的人设肯定立得稳稳的！


    “这几日你就安心待在懋勤殿读书吧，”梁九功微微抬起下巴看向远处：“也许过段时间皇上就会召见你。”


    “奴才这段时间一定用功读书！”


    梁九功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苏玥将人送走，一转身发现了发现江永连正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看。


    “师父？”


    “我刚刚给你使眼色你没看见吗？”江永连恨铁不成钢，“梁总管好不容易来一趟，你怎么能让他空手而归呢！”


    苏玥沉默，“是要给梁总管送银子吗？”


    “不然呢！”


    “但我没钱。”


    江永连：……


    江永连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有些困难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进了宫得了皇上青眼的太监还不会敛财的呢？


    真就是为了读书？那书里真有什么黄金？


    别开玩笑了，这书里要是真有黄金，那他怎么可能因为家里缺钱被卖进宫？他记得他家里当初也是有几本书的……


    见江永连不说话，苏玥将自己手中的论语抬高，“师父，我先去将皇上赐的论语放回房间。”


    江永连十分无力地摆了摆手，眼不见心不烦，“快回去吧。”


    见苏玥背影消失，江永连扭头看向江屯。


    “你那边还有用来打点的银子吗？一会儿给苏培盛送点过去。”


    江屯：？？？


    “师父？”江屯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凭，不，为什么？”


    “你没听见吗？”江永连十分疑惑地瞥了一眼江屯，“苏培盛没钱，但他需要银子来打点……”


    江屯甚至都没听到江永连在这之后说了什么，他的脑袋嗡嗡作响，接着鼻子一热，有什么东西流了下来。


    他看见江永连十分厌恶地往后退了一步，随手将身上的腰牌扯下来扔在他的身上，“你歇几日吧。”


    江永连离开了，几个小太监凑上来，其中一个拿着腰牌去请太医，剩下几个将江屯扶着去了房间，先用白色的绸布帮他止血。


    “公公最近是上火了吗？


    “奴才那里有家里送来的花茶……”


    江屯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从床上坐起来，眼睛盯着不远处桌子上的那抹灯火看了许久，直到眼睛开始发酸这才回过神来。


    翌日


    正在懋勤殿指挥手底下的小太监晒书的苏玥手上端着一个小碗，微微抬头看向天空，等着昨天那只灰色小麻雀过来吃饭。


    因为人设立得太好，基本上堵死了苏玥出去满后宫溜达碰到胤禛这件事。所以她需要人为制造一个巧合，需要提前知道一些情报。


    从人的嘴里问是最不靠谱的，苏玥将视线投向了懋勤殿的花草树木，但这些树木和草就是生长在的这里的，只知道懋勤殿的事情，唯有搬过来的花倒是知道点其他地方的事情但也非常有限。


    她倒是也不排斥小虫子，但它们太容易死了，她前脚刚将几只小蚂蚁的好感度刷到60，能拜托他们做一件事情了，后脚小蚂蚁就被扫洒的太监一脚踩死了。


    蜜蜂蝴蝶什么的她也不介意，但她一靠近蜜蜂蝴蝶就全都飞走了，完全不给她接触的机会。折腾了许久，终于逮到了好几只麻雀——因着苏玥在喂鸟，所以懋勤殿的太监是不会去捕杀麻雀的，但出了懋勤殿，外面的人可就不会保证麻雀们的安全了。


    目前这只被她取名为小灰的麻雀是一众麻雀了智商最高的，来来回回飞来飞去现在还或者，苏玥估摸着自己再喂上几日就能借着这只小麻雀打探消息了。


    还有，一会儿下值之后就去跟江永连说一下卖身银的事情吧。


    “见过苏公公。”


    苏玥手抖了一下，差点将碗中的米粒撒出，稳下心神后回头一看，原来是脸上堆满了笑容的江屯。


    “听说你昨日流鼻血了，”苏玥说着流鼻血，视线却落在了江屯的黑眼圈上，“这是没有睡着？怎么不继续歇着？”


    江屯夹子嗓子说话，“这不是怕您需要嘛～”


    苏玥闭了闭眼睛，在心里默默查询江屯的好感度。


    【江屯好感度：-15】


    【江屯所求：等我知道你是怎么讨好师父的你就没用了！】


    江屯……她记得上一次查询的时候，这小子的好感度是-10来着……真厉害啊，都这么讨厌她了还能夹子嗓子跟她说话。


    苏玥用手指轻轻搅了搅碗中的碎米粒，语气淡漠，“你是来送银子的？”


    江屯呼吸一窒，低头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囊递给苏玥。


    苏玥伸手接过揣进怀里，“收到了，你可以走了。”


    江屯：？？？


    【叮～】


    【江屯好感度：-20】


    “苏公公，”江屯不夹了，脸上的笑容也没了，“这不合适吧？”


    “就算这是师父的吩咐，苏培盛你这样未免也太过分了吧。”


    苏玥冷漠脸，“哦。”


    江屯用力磨了磨后槽牙，“你真是读书读傻了！”


    苏玥眨眨眼睛，心里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也许由江屯引出“贪污”一事是个不错的选择。


    “那么作为回报的话，当时我进宫只拿到了五两银子。”


    江屯愣了一下，“什么？”


    “那天师父在皇上面前说有二十两银子，但是我只拿到了五两银子，你觉得是哪里出现问题了呢？”


    江屯眼睛瞪得更大了，“你也只拿到了五两银子？”


    “也？”苏玥抿了一下嘴唇，万万没想到这件事竟然是这样的走向，“要不你现在就去找师父？希望师父没有被骗吧。”


    江屯深深看了一眼苏玥，随后转身离开去找了江永连。


    ‘不是贪污的话，那会是什么呢？’


    苏玥感觉事情有些不妙，因为不是贪污的话，那她想给胤禛一个展示机会不就泡汤了吗？


    可恶！


    苏玥默默攥紧了拳头，站在原地喂了麻雀小灰后转身朝江永连住的地方走去。


    苏玥到的时候发现两个小太监守在屋外，看见苏玥过来后立即分出一个人朝屋内通传。


    “苏公公，您请。”


    苏玥扭头看了一眼脸上堆满了笑容的小太监，思考片刻，从脑海里扒拉出来一个人名，“小柱子？”


    “唉！”小柱子笑得牙齿都露出来了，“苏公公有事儿您说！”


    “下次童礼过来我这里读书的时候你一起来吧。”


    这就是那个跟童礼住一个屋子的，怪不得能知道江屯给江永连送礼呢。


    小柱子十分惊喜地睁大了眼睛，张嘴还想再说点什么的时候苏玥已经走进了屋子，看见了一脸严肃的江永连和丧着个脸的江屯。


    “师父，”苏玥快步走到两人跟前，“这是怎么了？”


    江永连横了一眼江屯，后者立即开口解释。


    “内务府的王总管先前同师父说特意为懋勤殿找了个读过书的，说他费了很多心思给了你足足二十两才让你愿意入宫来懋勤殿。”


    苏玥眨眨眼睛，“啊？”


    江永连脸更黑了，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这才忍住没将手边的茶杯直接扔出去。


    “所以师父给那王总管送了什么东西吗？”


    “当然没有！”江永连立即扭头看向苏玥，“是他来讨好我！”


    “那师父为什么这么生气？”苏玥露出一抹笑容，“现在就派人去告诉王总管这件事不就好了。”


    江永连不说话，只拿一双眼睛瞪着苏玥。


    王总管夸大其词，故意讨好，江永连作为被讨好的对象自然开心，甚至说不定还收了什么东西。


    这这件事本来没什么毛病，毕竟宫里就是这样的一个环境：只是稍微夸大两句就能得到对方的认同，这世上没有比这个更合算的买卖了。


    但问题是，二十两这件事在康熙面前说出来，虽然康熙可能问过就忘了，梁九功也没在意，但——这件事确确实实已经成为了一个一点就会炸的雷。


    “师父，这可是欺君之罪，现在将王总管叫过来商量一二……”


    “胡说！”江永连忍不住了，直接抄起旁边的茶杯砸到了苏玥身旁，“这哪里是欺君之罪了？苏培盛你读书读傻了吧！”


    【叮～】


    【江永连好感度：15】


    哇哦～降这么快呢？果然是有猫腻啊～


    虽说康熙本人对懋勤殿十分看重，但内务府可是正儿八经的实权部门，是直接服务于皇上的，而且总管内务府的都不是宦官，而是正儿八经的满足贵族官员。


    就像现在总管内务府的大臣赫奕，他本人是赫舍里家正儿八经的公子哥，祖父是大学士，父亲是前任礼部尚书，堂伯是开国功臣——嗯，等等，赫舍里氏？太子外家？


    内务府绝对是个香饽饽，已经是总管的王公公完全没有必要讨好江永连。但那个王总管却偏偏这么做了，所以王总管绝对有所求，而且这个所求之事还比较敏感，不然这么大一个罪名扣下来，江永连竟然还想保一下……


    太子胤礽第一次被废的理由有窥探帝踪？唔……难道这个时候就已经开始了吗？


    ‘查询江永连好感度。’


    【江永连好感度：15】


    【江永连所求：该死！该死！怎么会这样！】


    ‘查询江屯好感度。’


    【江屯好感度：-20】


    【江屯所求：这就是聪明的苏培盛？哼，让师父更生气了吧！】


    嗯……看来江屯并不知道这件事。


    江永连又等了一会儿，见苏玥一直没吭声，垂下眼眸自顾自地开口，“一会儿我派人再给你们家送十五两银子，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明白吗？”


    “师父？”苏玥抬起头看向江永连，“为什么？这明明是……”


    “嗯？”


    苏玥“啊”了一声，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道：“王总管是师父你以前的朋友？他就跟我之前的友人一样不过为了讨口酒喝所以故意夸大，但没想到皇上那天问了……”


    江永连一边听一边点头，最后甚至十分无奈地摇摇头，“是啊！这家伙就是这个性子，就为了一口酒，竟然惹出了这么大的麻烦，唉！”


    “师父说笑了，这怎么会是大麻烦呢？”苏玥嘿嘿一笑，“家里平白得了十五两银子，我高兴都来不及呢。”


    【叮～】


    【江永连好感度：23】


    “好了，”江永连摆了摆手，“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是。”


    苏玥转身离开，到自己的房间钻进被窝里捂住嘴巴防止自己笑出声来。


    她原本是想着借“贪污案”跟胤禛搭上边，为康熙死了之后她的官途铺路。透露消息给胤禛什么的只是取信于人，让胤禛看到自己的“价值”，方便以后的合作。


    但那是未来的未来，而眼下，她已经看到了一个能更快上位的路子。


    ………………


    苏玥被监视了。


    童礼、小柱子和苏玥之前带着读书的五个弟子都被“升职”了，苏玥的待遇也没有变，但肉眼可见的，整个懋勤殿的太监见了她都跟老鼠见到猫似的，一见面就躲开，完全不给她任何搭话的机会。


    苏玥非常淡定，像是完全没有发现这种变化，每天不是在懋勤殿看书就是在房间里自学满文。


    不看书学满文的时候，苏玥就拎着水壶伺候花草树木，给路过的小鸟们喂食。


    康熙这段时间也不来懋勤殿了，梁九功也没有再来过，盯着苏玥的人也越来越少。


    “明日就是新的一月了，”苏玥扭头看向童礼，“天气快热了，新的衣袍做好了吗？”


    “嗯？”童礼有些疑惑，但还是耐心解释，“五月份的话天气还没那么热，不用做新的。”


    “会的。”


    童礼不明所以，起身又给苏玥倒了一杯茶，“这是我那御膳房的同乡送过来的，苏公公你尝尝，可合你的口味？”


    “说吧，什么事儿？”


    “嘿嘿……”童礼讪笑着弯下腰回话，“我那个同乡他也想跟这苏公公你认点字，他呀都打点好了，说是年底去瓷器库，现在多认几个字，去那边管登记的活。”


    苏玥端起面前的茶轻轻抿了一口，“可以，但要过段时间。”


    “嗯嗯！”


    童礼用力点头，面露欢喜。他以为苏玥是因为这段时间要学满文所以才拒绝，但其实苏玥早就会看会写了，到现在还拖着不过是在等一个信号。


    一个，让索额图死的信号。


    ………………


    康熙四十二年五月一日，翰林院戴有祺上奏疏替戴梓申冤，直言南怀仁因嫉妒构陷戴梓，使大清失去了一位贤人。


    康熙留中不发，不少曾经为戴梓发声的大臣也纷纷上奏疏，求皇上严查南怀仁构陷一事。


    康熙依旧留中不发，第二日在朝会上直言南怀仁乃他的肱股之臣，“朕相信他，以后此事不必再论。”


    明珠上前一步，“皇上，奴才以为应严查此事，南怀仁乃外邦之人，其心必异……”


    明珠一开口反对，原本对这件事完全不感兴趣的索额图立即出声反驳，“明珠你是觉得皇上看错人了吗？南怀仁虽是外邦人，但他精通满文……”


    康熙嘴角上扬，“索额图言之有理啊！”


    这句话就像一个信号，几个汉臣也上前顺着索额图的发言说，一边说南怀仁的功绩，一边暗暗拍索额图马屁，听得索额图练练点头。


    要是往常康熙的脸早就拉下来了，但现在康熙却时不时地点头，似乎十分认可这番言论。


    “南怀仁大人生前不仅完成了青铜天文仪器的制作，就在死前还念着《尼布楚条约》的签订，还为索额图大人推荐了两位传教士……”


    索额图听到这里脸有点黑，因为这两个传教士当翻译的时候碍手碍脚，当时他真的都想自己去学那个该死的阿拉伯语了。


    “是啊，”康熙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南怀仁先生为朕分忧良多，朕要追封他为大学士。”


    “皇上英明，”索额图立刻扬起嘴角，“奴才当初可多亏了南怀仁先生才能顺利签订条约，还我大清边境一份安宁。”


    康熙和索额图两人因着南怀仁在朝堂上相谈甚欢，一旁的太子胤礽面上也带了些喜意。


    待朝会散后，索额图一马当先快步走到了明珠跟前，嗤笑一声后扬长而去。


    明珠面色不变，毕竟他早就已经是手下败将，被革除了大学士的职务后，他的“明珠党”就完全消失了，现在完全是个普通大臣在朝堂上当吉祥物。


    如果是以前明珠可能还会有些难受，但现在，看着索额图远去的背影，明珠嘴角缓缓上扬：幸好，我还活着。


    “明珠！”


    大阿哥胤禔气势汹汹地冲到了明珠跟前，“皇阿玛明明不想追究此事，你怎么这么糊涂又被那索额图抓住了辫子？”


    明珠：……


    总感觉有这么一个外甥，他好像也活不长……


    他该说自己非常庆幸这小子知道把自己的声音压低了说话，没有直接大声喊话吗？


    “这几日你安静些。”明珠想了想还是开口暗示了一二，“这件事过后，你什么多余的事情都不要做，明白吗？”


    明珠想直接说明，但他不敢直说，因为康熙跟他也没有直说：前段时间康熙将他喊到乾清宫，东拉西扯一番暗示后，明珠明白了康熙的意思。


    出了乾清宫，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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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便强迫自己将这件事带进棺材里，他很清楚地知道，若是他说出口，那他的家人以后便没有什么安生日子过了。


    胤禔皱眉，“这话是什么意思？”


    明珠又将这话说了一遍后便告退离开，徒留胤禔站在原地一头雾水。


    等胤禔回到自己的府上叫来幕僚让他们分析，这些幕僚也没分析出个什么，却还让他听明珠大人的话。


    “滚！”胤禔十分暴躁地将茶杯扫在了地上，“一群蠢货！让爷听明珠的话？他自己都泥菩萨过河了还让爷听他的话？都滚！养着你们有什么用什么都想不出来！”


    幕僚们连忙“滚”了出去，徒留胤禔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对着地上碎掉的茶杯发呆。


    碎掉的，永远回不来了。就像他和舅舅之前的关系，就像……他的福晋。


    皇阿玛为他定下的继室张佳氏明年就要进府了，他要快点习惯……不，不对，他是皇子，他怎么会对一女子衷情呢？他只是为了儿子罢了。是的，他并不难过，他从来没有后悔过……


    从来都没有。


    ………………


    毓庆宫内，心情很好的胤礽脑门看上去都比往日都要亮堂几分。


    “四弟，怎么不动筷子？”胤礽笑着看向胤禛，“这菜不合你胃口？我让御膳房的人重新送……”


    “多谢二哥，”胤禛先谢，最后再拒绝，“只是心里有事儿，所以才有些吃不下。”


    “有事儿？”胤礽轻轻挑了下眉头，面上的笑容微敛，“什么事儿啊？”


    “今日索额图大人他是否有些……”


    不等胤禛将话说完，胤礽便拉下了脸，抬手将手中的筷子扔在了地上。


    “扫兴。”


    胤礽起身离开，胤禛起身恭送，面上没什么表情。


    五年前，也就是康熙三十七年，皇阿玛他首次封爵，跟他年龄差不了多少的大哥和三哥都被封为了郡王，只有他，跟下面的弟弟一起被封为了贝勒，皇阿玛当时还说他“为人轻率”。


    这么多年，不知道多少人明里暗里的嘲讽，他从一开始的满腔愤怒和心酸到彻底麻木……不，麻木不了，他只是变得比以前更加沉默而已。


    那些伤人的话，他虽然从来没记在纸上，但却全都记在了心里。


    索额图……烈火烹油，他不信太子二哥看不出来这繁花下面的烈焰，但为什么二哥出完全不在乎，一点也不担心呢？难道二哥他还有什么后手？


    ………………


    翌日，康熙命钦天监的人挑一个好日子追封南怀仁为大学士，索额图见状更乐意跟别人提前他跟南怀仁的二三事了。


    而索额图每一次提前，康熙看他的眼神都要友善几分，这让索额图更飘了：本大人似乎掌握了跟皇上沟通的重要法宝！以后这大清，他索额图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14日，戴有祺上奏，说南怀仁此人为了帮耶稣会争取从俄国到大清的传教通道，故意派人让沙俄使臣用拉丁语沟通，为了谈判，大清不得不采用南怀仁推荐的传教士协助谈判。


    而这两位传教士为了一己之私，向沙俄人提前泄露我大清的底线，让大清平白少了一块重要的战略地。


    证据确凿，南怀仁死了，另外两位传教士张诚和徐日升还活着，两人直接被拉上朝堂。


    “沙俄方的戈洛文送的貂皮、美酒你们是不是都收下了？”


    “皇上，臣日夜研读，发现《尼布楚条约》中拉丁文本中对沙皇的头衔被扩大到六十余字，而在满文里沙皇的头衔明明只有六字。”


    “这其中若是没有猫腻，谁信呢？”


    康熙看向戴有祺的眼神都快要拉丝了：这家伙还真是个人才，你别说，你还真别说，真让这家伙找到点“证据”了。


    康熙自己就清楚这谈判中肯定会存在点猫腻，但没关系，之前签订的《尼布楚条约》是完全符合他的战略目标的，在这之前这中间存在什么他都不在意，因为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但现在，他要在意了，因为他要借着这件事达成另外一个目的。


    在康熙的默认下，事件急转而下，不到半日的时间南怀仁的名声便臭不可闻。


    索额图有点懵，迅速跟南怀仁切割怒斥南怀仁狼子野心蒙骗了他后才松了口气。


    “不用担心，我去沙俄签《尼布楚条约》的时候那南怀仁可都死了！”


    胤礽看着面前的索额图，眉头皱了一下，“虽然如此，但这几日你最好还是克己谦抑一些。”


    索额图摆了摆手，完全没把胤礽的话放在心上——但其实这都不重要了，因为第二天上朝，索额图还没有站稳就立即有人出来弹劾他了。


    “索额图身负皇恩却轻信传教士致使我大清丧失大片领地”，现任礼部尚书常书率先发难，“如此不智，实在难堪大任啊皇上！”


    在常书之后，又有几个跟常书一样被康熙从翰林院调人的朝臣也跟着上书，也不说别的，就盯着索额图轻信传教士被人耍得团团转。


    索额图气急，立即反驳《尼布楚条约》的签订是符合他们大清当年的战略目标的，他并未坏事。


    常书嗤笑一声，“那些传教士也就只敢做些小动作干扰，就是踩着我们大清的底线签了这条约的。就算三岁小儿代表大清去签《尼布楚条约》，那上面的内容也会是一样的。”


    “你确实没有坏事，但你无动于衷坐视他们的小计谋生效。索额图，你对得起皇上对你的信任吗？”


    “你放屁！我＊＊＊”


    朝堂上乱成了一锅粥，康熙皱着眉头提前宣布退朝，随后让梁九功将索额图叫到了乾清宫安慰一番。


    “朕也没想到南怀仁竟是这样的人，连累你了。”


    “这样，你先在府上歇息几日，待此事平息了再回来，如何？”


    “皇上！”索额图不愿意，“奴才又没错……”


    “可你总要为太子考虑一二，不是吗？”


    索额图哑口无言，随后心不甘情不愿地同意了这件事，带着康熙赏赐的东西回到了自己的府邸。


    ……………………


    翌日


    索额图人不在朝堂上，这世上所有的风雨都在这瞬间吹打向他。


    “愚昧不堪，错信传教士，致使大清丢失重要领地。”


    “议论国事，结党妄行。其党羽遍布六部，所图甚大。”


    “公然提议太子使用皇帝仪制，使天家父子不合。”


    “收受贿赂，卖官鬻爵，纵容家人贪赃枉法。”


    坐在上首的康熙脸越来越黑，当即下令将索额图拘禁起来。


    “皇阿玛！”胤礽当即出列，“皇阿玛明鉴，索额图大人他并未……”


    康熙闭了闭眼睛，不想再听下去了，“胤禔，胤祉，索额图一事便交由你们二人彻查。”


    胤禔，胤祉两人十分兴奋地上前领命，“儿臣必不负皇阿玛厚望！”


    “退——朝——”


    在这退朝声中，康熙十分疲惫地起身离开回到了乾清宫。


    静静地看着案桌上的奏章发了一会儿呆，梁九功便来通传太子胤礽求见。


    “让他进来。”


    “嗻。”


    胤礽快步走进来行礼，“儿臣见过皇阿玛。”


    康熙嗤笑一声，“你还知道朕是你的阿玛？”


    康熙张了张嘴，到底是把那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拿索额图当阿玛这句话”咽了下去。


    “儿臣惶恐。”


    “哼！”康熙冷哼一声，“你如果是来替索额图求情的话那就滚吧。”


    胤礽低下头，声音低沉，“皇阿玛为了给索额图定罪煞费苦心，儿臣……”


    康熙再也忍不住，抬手抄起手便的奏章砸向胤礽，“你当朕是为了谁！”


    “正月的时候朕南巡留你监国，一回来就听说索额图让你趁着这次机会造反，还派了刺客要朕的命！”康熙冷笑一声，“他那个时候就该死了！就是因为你！朕才留他多活一段时间！”


    “如今朕借着南怀仁之事将他摁下去，有那么多的朝臣盼着戴梓起复，所以即使你不求情也不会有人在背后妄议不会影响你，朕能做的都做了，你还要为他求情？”


    胤礽把头低得更低了，康熙看不到胤礽的表情，只听到胤礽的声音，说着他一点也不想听的话。


    “儿臣，求皇阿玛留他一命，他毕竟……毕竟是儿臣的叔父。”


    “他若不是你的叔父，他早就死了。”


    胤礽抬头，“皇阿玛？”


    “朕不会再让他活着。”康熙闭了闭眼睛，“梁九功，传朕旨意，太子胤礽，于毓庆宫禁足两月。”


    梁九功瞥了一眼瘫坐在地上的胤礽，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