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摇枝忙着筹办之际，却瞧见屋外接连几日被人窥视着。


    这几日，她也不让承哥儿和玉哥儿一块出门玩了。


    那有爱窥视毛病的人，正是先前和她有过龃龉的聂婆子。


    这聂婆子早晚上完工，便有意无意往她家里头探寻，若非苏老爹扛着锄头吓唬，否则恨不得要贴脸进屋里来。


    偏生她也不偷不闹，只阴恻恻的盯着苏家人，苏摇枝还真寻不出她的错处来，只得将承哥儿看紧些，嘱咐他不许同玉哥儿出门胡闹。


    今日是刘妈妈带着玉哥儿上门来用晡食的。


    玉哥儿在苏家锅里已是吃上了许多天，如今脸上和手腕都添了肉，脸色瞧着要比以往健康不少，也未再听说发病了，整日斗志昂扬，就爱与承哥儿比拼斗蝈蝈。


    玉哥儿进门就点了点承哥儿的肩，将他揽去角落，偷偷从兜里拿出自己新抓的蝈蝈。


    “你瞧，我这运气不错吧，又黑又大，瞧这镰子。”


    承哥儿却皱了皱眉：“你怎的又拿来了，若是被我娘看到，说不准要被炸来吃的。”


    玉哥儿笑容一僵，似乎也想起自己十几只蜚蠊被承哥儿亲娘炸来吃的事，赶忙将那宝贝蝈蝈藏进怀里。


    刘妈妈瞧见二人小动作，没闲心去管，只把从家里提来的几个蛋递给苏摇枝。


    “这些日子可是要辛苦妹子缩减缩减承哥儿的吃食了，我们家那两男人，因着方监工不在家，也不好往方家去了，怕是同女眷们犯了冲突。这手头上闲了下来怕是寻不到什么好东西了，还要麻烦妹子，给玉哥儿随意做些吃食就成，莫要嫌弃。”


    苏摇枝也是知晓此事：“刘妈妈和我客气什么，咱们家能吃上好饭，说来还要多感谢妈妈一家，您放心，定然还是亏不了玉哥儿的嘴。”


    刘妈妈知晓她的为人厚道，笑着应答，又不见秦氏，瞧了一圈，才发现她一个人在屋外头向阳处绣东西。


    “你娘这是在给瞿娘子做绣活？”


    苏摇枝点头：“瞿娘子见我娘手艺不错，便给她派了些活，说来我还有一事要拜托妈妈您。”


    刘妈妈道：“什么事，你放心说。”


    苏摇枝道：“我娘接了瞿娘子的活计，也是赚了几十文钱，我便想着做些生意。只是缺了许多物件，都没地去买，您看能否托家中郎君替我们找条门路？”


    刘妈妈很是爽快：“这你放心，我家男人常跟着方监工做事，还帮着监头家里算过账呢，想要去集市上采买也就废个腿脚的功夫，带上你也应当不难。只是你要做什么生意，可有主意了？”


    苏摇枝点头：“已是想好了，我这等身份不好去集市摆摊租铺的，只能挑了扁担在附近卖些吃食之类的。不过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待吃食做好了，还要请妈妈替我试试味。”


    刘妈妈知道她手艺不凡，若是要做吃食生意，应当也不太难熬，当即点头道：“成，你要买什么，待会和我说了，我回家告诉我男人。只是这劳役本就繁重了，你又是做吃食便定然是要早起劳作的，你这身子可吃得消？”


    苏摇枝很早就想清楚，她得趁着身子骨年轻健朗，将家中门面给支撑起来。


    “妈妈放心，要想挣钱哪有不辛苦些的，幸而我本就是劳碌的身子，不觉得累。”


    刘妈妈听了，很是同情。


    这苏娘子为人热情敞亮，容貌模样虽不说有多好，可也是清秀的，怎的偏偏就死了丈夫？是个寡妇不说，还被兄长牵连，遭了流放。


    想来也是嫁的不好的缘故，她听秦氏说过一嘴，女婿无父无母，家中也没个根基可依靠的，这一去，什么也没给母子俩留下。


    实在是个苦命的。


    如今这个世道，能相互扶持是最好。


    “我今日回去和我家男人说了，明日早上便让他来接你，只是得起早些，莫要误了上工的时辰。”


    本朝集市约莫卯时便开张了，相当于早上五点左右，她紧凑着些时间，想来也是能赶回来的。


    苏摇枝闻声道好，笑着起身去做饭，强拉了刘妈妈也坐下来一块吃。


    家中已然是有了桌椅，是苏老爹亲手做的，他会些简单木匠活，做出来的东西虽不好看，可胜在实用，刘妈妈仔细瞧了瞧，木头做的桌椅，连接凹嵌都很是稳固。


    只是这木床还只做了一半，想来是工艺要为复杂些。不过幸而天气也正闷热，睡地上还凉快，两张木床，想来入冬前定是能做好的。


    苏摇枝去了屋外头择了一把胡葱，这胡葱是从路边挖来的，被苏老爹种到自家地里，竟也生长的极为茂盛，如今已是有了成片的苗头。此外还有些别处挖来的野菜，也都种进了苏家菜地里，如蕨菜和水芹，也都长势极好。


    这便是身为农户的好处了，起码在种地一事上，苏家颇有心得。


    苏摇枝在外头做着饭，刘妈妈便在一旁好奇的瞧着。


    她将胡葱分根洗净，切碎后直接入锅炒熟。又是打了两个才送来的鸡蛋，筷子打散成均匀的鸡蛋液。


    胡葱断生后再放进搅拌好的蛋液中，锅里烧了热油，径直将鸡蛋倒进滋滋作响的油锅里。


    到这一步，刘妈妈已是闻见了香味，相比玉哥儿的见怪不怪，她则有些拘谨的期待，脑袋不断往锅里看。


    这菜做的极为简单，炒的两面金黄便能舀出，剩下的油苏摇枝也没有浪费，刚巧昨夜苏老爹抓了条小青鱼，去掉里头的内脏洗去血水，苏摇枝先是将鱼身两面煎得金脆些，再用麻辣烫的食谱作为汤底，放了姜片去腥，盖了些野菜进去，汤色奶白，有荤有素，最后撒一把小葱，色香味俱全。


    两道菜做好，刘妈妈正襟危坐，隐隐生出口津。


    她先是尝了胡葱炒蛋，胡葱的味道有些像韭菜和藠头的集合体，香味浓郁，唇齿留油，伴着掺谷的糙米饭吃也极为下饭，一不留神，刘妈妈碗里的饭便去了大半。


    再是那鱼汤，刘妈妈不知苏摇枝是用了什么方法，也是奇了，不见土腥味，反而有股纯天然的骨汤味，鲜美香醇，配上小葱，清爽香甜。


    刘妈妈还没觉得自个儿吃得多，便见碗里已然空了。


    玉哥儿补刀道：“祖母，你怎吃的比苏翁翁还要多。”


    众人一瞧，发觉苏老爹碗里还有大半米饭，竟还真没刘妈妈吃的快。


    刘妈妈面色羞赧，瞪了一眼玉哥儿：“吃你的饭！多嘴。”


    玉哥儿笑得一副坏相儿，把桌上人都逗乐了。


    虽被调笑了，可刘妈妈心中没有芥蒂不说，还打算等着苏摇枝试好要去卖的吃食，第一个上门来帮着试吃。


    毕竟她总觉得苏摇枝做的饭菜里都放了迷魂药，让人欲罢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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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翌日卯时。


    天色还未完全开蒙，连雾气都还弥散在山中。


    苏摇枝却已经早早的在家门口等候着了。


    不多时，便远远的瞧见道上有一挑扁担的老者，约莫五十岁上下，和刘妈妈年岁相近，这便是她家男人了，唤明大勇。


    苏摇枝赶忙迎了上去：“您是明叔父吧？”


    明大勇本是个精明会算数的，此次愿意带苏摇枝出来采买，除了自家婆娘一再要求以外，便是听闻苏摇枝在厨艺方面有几把刷子，为着玉哥儿才肯答应的。


    若不然，这番吃力不讨好的事，他是不愿做的。


    见明大勇反应平淡，苏摇枝也不多叨扰，二人一路倒也无话，下山进了最近的集市。


    这一路上打量询问的监工不是没有，可都熟识明大勇的脸，问了几句便放两人下去了。


    明大勇简单交代道：“我约莫会在两刻钟后到此地等你，若来晚了，我便自个儿走了。”


    苏摇枝赶忙应声，虽有些不喜对方的语气，可碍着本就是自己有求于人，也只能憋在心中。


    想来改日做好了吃食，定要先送一篮给明家，这人情都是有来有回，你帮了我，我也得还回来。


    苏摇枝紧攥着钱袋子里的八十文，开始在集市里逛起来。


    来之前她便有了采买的单子，因此目标性极强，对其他东西几乎不加多看的。


    此块集市只是遂溪县服役地山脚下最不显眼的一处小集市，流通的货物也只是一些常见的东西，幸而这些商贩大多都会说官话，否则还真是要废苏摇枝不少力气。


    她走到一家卖五谷杂粮的商铺前，门前挂着一副“王氏杂粮”的招牌，瞧着作物种类很多。


    里头商贩瞧见了她，赶忙招呼道：“小娘子，要买米面吗？进来瞧瞧，我们家什么都有。”


    苏摇枝走进去，见里头果真齐全，自己要的食材都在里头，当即爽快道：“掌柜的，这黄豆和小麦粉多少文一斤？”


    掌柜敞声道：“黄豆十五文一斤，小麦十文一斤，娘子您看各要多少斤的，我给您装好咯！”


    苏摇枝心中粗略一算，这两样价格卖的都不贵，算是较为实惠的价格了，用手翻动了两下黄豆和小麦粉，品质也算好。


    她头一偏，余光中瞧见了角落里的石磨，心中一动：“掌柜的，我要两斤黄豆，两斤小麦粉。只是这黄豆难磨，瞧您店里有石磨，不知可否能代磨？”


    那掌柜点点头：“自然可以，只是这代磨咱们这都是要收费的，也不多，工费也就五文钱，只是这生浆水您得自个找器皿装好，咱这可没有卖。不过外头对面便有家木匠店，你可去瞧瞧。”


    苏摇枝点点头，五文钱工费给磨两斤黄豆，省了买石磨的钱，还省了力气，很是划算。


    她掏出钱袋来，仔细数了三十五文钱：“掌柜的，这里是三十五文，您先帮我磨了豆子，剩下二十文小麦粉的钱等我回来了再给你。”


    掌柜的笑笑：“你这小娘子倒是精明，行，我现在就给你磨好，刚巧还有泡好的黄豆。”


    当着苏摇枝的面，那掌柜的称起黄豆来，泡好的豆子会压秤，因此掌柜的还给她添了一斤。


    苏摇枝放下心来，数了数钱袋里的铜钱。


    还余三十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