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摇枝并不慌乱，淡定道：“爹娘，你们继续。”


    不远处，果真见着聂婆子小跑赶来，来到苏摇枝面前时喘着粗气，仍还要恶狠狠指着她怒骂：“好你个小贱蹄子！昨日才将你赶走，今天就敢上房揭瓦了？我瞧你是不知道我聂婆子的厉害！”


    苏摇枝早已经特意打听过，这聂婆子溺子无度，每日除了家中事务，还要独自来这条小河捕鱼，为的就是总觉着自家儿子吃不饱。


    现下她来了，便是来和她抢儿子的口粮了，哪能轻易饶过。


    苏摇枝还是想以理服人的，于是她缓缓道：“这位嬷嬷，说话都要讲三分理。我已问过旁人，这河水本就不是你家的，乞有强行霸占的？且我捕鱼为的也就图个每日果腹，你何苦要与我为难？”


    本以为她这番话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定能叫聂婆子态度好些，却没想到这婆子顿时炸开了锅。


    “好你个狼心狗肺的腌臜货！敢来和老娘抢口粮？我呸！烂祖宗的玩意！”


    苏摇枝瞪大了眼，着实没有听过这么脏的话。


    承哥儿也早已将耳朵捂住。


    秦氏在河里有些犹豫：“这死婆子骂的这么难听，咱们……要不要上去帮帮枝丫头？”


    苏老爹抬头看了看，抿抿嘴：“你且瞧着吧，我可觉得，枝丫头也不是那么好惹的。”


    见苏摇枝不说话，聂婆子便以为是被自己给震慑住了，不屑一笑，刚要得意的双手环起抱在胸前，余光中见着苏摇枝轻轻笑了一下。


    聂婆子心中来气，这贱蹄子怎还笑了？


    苏摇枝目光变得冷然：“承哥儿，把耳朵捂紧了。”


    小孩极为听话，用尽九牛二虎之力堵住耳朵。


    下一瞬，苏摇枝开始发力。


    “你这老婆子生就一副贼眉鼠眼的下作相，吃着人饭不干人事，猪油蒙了你的黑心肝，走路也不怕遭雷劈！还真以为人人都要忍让你？顶着张比城墙还厚的脸，也不怕你祖宗八代从坟里爬出来抽烂你的皮！你还呸上了？我也呸！”


    唾沫星子喷到了聂婆子脸上，她无助的擦擦脸，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听见了什么。


    秦氏僵在原地：“刚刚……是咱们那个胆小的女儿说出来的？”


    苏老爹也大为惊叹：“她这都是从哪学的。”


    聂婆子很快便反应过来，这不起眼的瘦弱小女郎，居然将她里里外外都骂了个透彻！


    她嘴唇都在颤抖，颤颤巍巍的升起手指头指向苏摇枝：“你……你……”


    苏摇枝眼见还不行，心中闪过一丝狠劲，捡起脚边的石头，一步步靠近那聂婆子：“怎么？纵使你我去监头面前分说，也是你没理，若还要纠缠，只能拼个你死我活了！”


    聂婆子见着她手中硕大的石块，莫说硬刚了，已是吓的魂都没有了，抄起疲软的双腿便跑。


    她跑的狼狈，连回头瞧一眼都不敢。


    苏摇枝见状，暗自欣喜自己的分析果然没错。


    这聂婆子敢如此，本就只是因为无人敢跟她真翻脸，真要碰上个比她还要泼的便没了办法，对付这种人，想再多的计谋也没用，只会被胡搅蛮缠。倒不如直接开启嘴脏模式，就看谁能吓得住谁。


    他们的身份都是流犯，谁也不敢惹出大事，引动监工的。


    苏老爹见状在河底嘿嘿一笑：“如何，我早说咱们女儿厉害吧？”


    秦氏笑着睨他一眼，合不住笑：“厉害，当真厉害。”


    一家人趁着天黑前回家，苏老爹端着水盆，里头共抓了两条小的，一条稍大的。


    每日下地辛苦，若是还常年不吃荤菜，迟早会累垮的。


    苏摇枝心中也计划好今晚这鱼该怎么做了。


    “爹娘，这两条小的咱们煮了做鱼汤自个儿吃，这条大的便送给刘妈妈家，她家孙儿食欲不振，若是吃了这鱼定然能好起来。”


    秦氏早已知道女儿是个有主意的，也不过多追问干涉，直接就应下了。


    苏家没有油，这鱼去掉鱼鳞和内脏后只能放锅面干烤着，味道虽没有油煎的美味，可进口的营养是一样的，加了水烧开后，汤也渐渐发白起来。


    “娘，替我留一碗，回来吃。”


    苏摇枝找了根藤绳，穿过鱼鳃两边串起来，不等吃饭便往刘妈妈家去了。


    秦氏也不急着吃饭，便先将饭菜在锅里热着，等女儿回来了再吃。


    刘妈妈家住在路口尽头处的第一家，很是好找，苏摇枝废了几步便听见了刘妈妈的声音——


    “这冤孽的玩意，还是不肯吃饭呐！”


    里头似乎还有小孩的啼哭声。


    “这油煎豆腐不吃！芝麻烧饼也不吃！我看他是要翻天！”


    这话落在苏摇枝耳朵里，心下一动。刘妈妈能得了这些食材，定然是有门路的，她这回来送鱼，说不定便能旁敲侧击打听出来。


    里头似乎是刘妈妈的儿媳在劝慰：“娘，实在不行，让他饿上几天。”


    刘妈妈冷哼：“上回不也让他挨了三天，还是不愿意吃，有什么办法？”


    苏摇枝对着里头喊了一声：“刘妈妈，我是摇枝，来给你送鱼来了！”


    话音一落，刘妈妈便冲了出来，颇为震惊的瞧着苏摇枝手中提着的鱼。


    她揉了揉眼，惊叹道：“还真是鱼。”


    围着那鱼瞧了几圈，刘妈妈不得不佩服起苏摇枝起来：“你这是怎么从那聂婆子手里抢来的，她没说要扒你的皮？”


    苏摇枝一笑：“我自有我的办法，刘妈妈，可否瞧瞧你孙儿？”


    说起这个，刘妈妈便气不打一处来，快步领着苏摇枝进了内屋。


    进屋后，一个五六岁的小童正坐在地上，手上随意□□一块油煎的香豆腐，那油香味隐隐传来，勾得苏摇枝没忍住咽了咽口水。


    “你瞧瞧，不吃便算了，还糟蹋食物。”


    刘妈妈这孙儿小名子玉，虽说五六岁了，可因着营养不良，矮小瘦削，看上去只有四岁左右。


    苏摇枝见状道：“刘妈妈，可否让我煮道鱼汤给子玉试试。”


    刘妈妈有些犹豫。


    她并不知道苏摇枝的手艺如何，自家孙儿又向来挑剔，若苏摇枝做好了鱼汤孙儿仍是不肯吃，那不便浪费了人家一片心意了吗？


    正想委婉拒绝，又听苏摇枝道：“若是子玉不喜欢吃，那这鱼汤便给大人们吃了也是补身子的，刘妈妈何苦不让我试一试呢？”


    这鱼本就是苏摇枝免费送来的，刘妈妈一家从前因着聂婆子的缘故，还真轻易没吃过鱼肉了，一时间有些心动，儿媳也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她，眼中满是希翼。


    最终，刘妈妈点点头：“成，你去灶房里试试吧。”


    一进灶房，果真叫苏摇枝感叹刘妈妈家不同凡响。


    灶上常见的调料有盐油醋，此外还有小葱生姜等作料，新鲜的食材更是直接摆放在灶面上。


    苏摇枝撸起袖子，抄起菜刀，说干便干。


    刘妈妈在外头数落着孙子，片刻后，鼻尖萦绕着一股子勾人心魄的鲜香味。


    本以为这苏娘子只是手艺好，却不想这股香味闻着愈发诱人，连地上哭闹的子玉也缓缓停下动静，耸动着鼻子去闻这股香味。


    刘妈妈忍不住好奇进里头瞧，一进门，便见那汤底浓郁，宛若牛乳浸泡，鱼肉翻滚着，很是嫩白。苏摇枝切了一把小葱作点缀，放进鱼汤里，叠加了一层葱香。


    见刘妈妈进来，苏摇枝将鱼汤盛了出来：“刘妈妈可要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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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尝尝。”


    只可惜不等刘妈妈先入嘴，便瞧见原先还在地上撒泼的子玉晃晃悠悠来了，直奔苏摇枝做好的鱼汤。


    “祖母我要吃这个，要吃这个！”


    子玉抱着刘妈妈的腿说的恳切，把家里人都惊呆了。


    刘妈妈儿媳捂住嘴，有些喜极而泣：“子玉……子玉终于肯主动说要吃东西了！”


    刘妈妈也要欣喜的哭了，笑得含糊不清道：“这、这还真是！”


    赶忙给子玉盛了一碗鱼肉汤，刘妈妈小心翼翼递给他，又担心小孩会不会还是吃上一口便吐掉，毕竟以往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事。


    谁知小孩这回接过鱼汤，还未等凉便迫不及待的往嘴里送，急的刘妈妈直喊：“你慢些！”


    子玉吃下第一口，便瞪大了眼睛，嘴里控制不住的咀嚼。


    见他第一口没有吐掉，刘妈妈和儿媳这才放下心来，欣慰的看着子玉狼吞虎咽。


    “当心着鱼刺！”


    子玉一边吃着，一边嘴里唤道：“饭，祖母，配饭吃。”


    刘妈妈诶了好几声，没想到子玉竟还能再吃上一碗饭，当下心中便无比激动。


    将人给安顿到桌上吃，刘妈妈这才能好好谢过苏摇枝。


    “多亏了有你，否则我还真怕这猢狲饿坏了。摇枝，你瞧瞧，你手艺好，保不准这猢狲只愿吃你做的饭菜，你看我能不能让孩子每日来你家吃饭？自然，不能让你吃亏了，这每日供给的粮食都由咱家来出，只多不少，旁的不敢保证，只是至少能让你家承哥儿每日能换花样吃。”


    这倒是意外之喜了。


    苏摇枝没想到刘妈妈还会替她家承哥儿想。


    苏摇枝事先将利弊都与她分说明白：“添个人吃饭自是容易，只是刘妈妈得先想好，我家油盐酱醋可是什么都没有，若要做出像今日这样的味道恐怕是难的。”


    刘妈妈咬牙，为着孙儿的身体康健也是豁出去了：“这不难，你要什么，往我们灶房里拿就是了，我等会寻个篓子，把你要用的东西寻了瓶瓶罐罐装起来。”


    这便真是苏摇枝占了便宜去了。


    光是能得到油，这苏家今后的饭桌上便能闻着油腥味了。


    “既是如此，那摇枝真真要谢过刘妈妈了。您放心，子玉到我那吃，我定然不会敷衍对待，定要将他喂得饱饱的。”


    刘妈妈自然明白舍不得羊套不着狼的道理，让人家平原无故的帮你，自然是要给人好处的。


    两家商议好，子玉听了也欢喜的不行，苏摇枝便提起了此次来这的真正目的。


    “刘妈妈，我瞧你家什么都有，敢问这些东西……都是从何而来？”


    流犯赚不着钱交易，哪能搜罗来这些的。


    刘妈妈脸色一顿，让儿媳守好门口，也没藏着，压低声音说了起来。


    “我前些日子不是同你说过吗，有户流犯人家的女儿，嫁给监工做了通房，那监工你也认识，正是方监工。这些东西便都是从她手上买来的。”


    又道：“实不相瞒，我家两个男丁从前都是识过字念过书的，得了那通房的引荐，因而空了便去那方监工家中做账房先生，虽赚的不如那正经的多，可也足够一家子吃饭了。”


    苏摇枝心下了然，这下便有了眉目。


    刘妈妈道：“你若想见那通房姑娘，得拿出让人家非你不见的本领，外头求她办事的可多了，想要见上一面也是极为困难的。”


    苏摇枝点点头，谢过刘妈妈的情报。


    “不知妈妈这可还有多的面粉？”


    刘妈妈起身去灶房大方的提了一袋给她，好奇道：“你这是打算用来做什么？”


    苏摇枝只是神秘笑道：“明早你家玉哥儿吃了便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