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池中，一朵荷莲漾在中央。


    荷莲花心处散着微弱光芒，一熄一亮，似人呼吸。


    仙池边上，俊年百般无赖看着头顶飞过的仙鹤，随手将手中的鱼饲丢入水中。


    有仙娥笑吟吟走过，对苍邺打趣：“苍大人，还没将你的姑娘等出来呢。”


    姒地毁了娄弦凡体，又重塑肉身，与其魔族血脉一同混入荷莲之中。


    只是月余过去，苍邺还是没能等到荷莲盛开。


    他将剩下的鱼饲撒入水中，拍了拍手说：“我就在这看着呢，快了快了。”


    几个仙娥笑嘻嘻走过，很快消失身影。


    四下无人，苍邺的笑容渐渐收敛，无声朝池中央望去。


    很快，是多快，他也不知道。


    苍邺叹了口气坐下：“弦弦啊，还要多久啊，”


    想快点见到你。


    仙池的鱼儿朝苍邺游来，争先恐后摇着尾巴，想是刚才没吃够，鱼嘴一张一合看着他。


    苍邺觉得好笑，两手一摊：“没了，都吃完了。”


    那些鱼儿听不懂苍邺在说什么，仍旧蛄蛹在他脚边。


    模样蠢萌。


    无奈，他起身，寻了一处地方坐下。


    为了方便照料这荷莲，苍邺几乎是在仙池处住下了。


    他靠在石柱上坐下，静静看着池中荷莲，闭了眼。


    恍惚间，有什么东西在扯他的衣摆。


    “主人，你快醒醒！”


    在姒地宫的日子算不得有趣，整日除了看荷莲就是看荷莲，滚滚总觉无趣。


    苍邺以为滚滚同往常一样，闲不住，闭着眼一动不动：“滚滚别闹。”


    “主人你看，你看花！花开了！”


    花开了？！


    苍邺猛然睁开眼。


    仙池中央，那朵散着微光的荷莲此时正缓慢向两处绽放。


    花芯处的光芒大亮，照的人睁不开眼。


    有人走到他身后，带着欣慰的声音说：“成了。”


    姒地看着荷莲中央处缓缓走出一女子。


    身形凹凸，长发披肩，模样虽看不清楚，可却能瞧出大致轮廓。


    那道光渐渐隐去，苍邺的笑倐而僵在脸上。


    他干瞪着眼，留下也不是，转身也不是。


    没……没穿衣服？？


    “是娄姑——”


    苍邺赶忙捂住滚滚的嘴，顺带蒙住了他的眼睛。


    一大一小就这么自愿和被自愿的转过身去。


    “滚滚，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啊。”


    滚滚挣扎着把苍邺的手扒下，撇撇嘴说：“看都看完了，现在说是不是来不及了。”


    姒地抬手一挥，女子身上现出一身纱裙，贴合着她的身体。


    娄弦的表情略微有些茫然，她看了看四肢，又摸了摸自己的脸。


    好真实，不是梦。


    她梦见自己被鬼手拽下泥壤后，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甚至连嗅觉味觉都消失了。


    她似乎沉睡了很久，久到已经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她茫然看向姒地，还有背对着她的苍邺。


    姒地上前，柔声问：“感觉如何？”


    娄弦尝试张开嘴，发出声音：“你救了我？”


    她不解，当初封印她的是姒地，如今救她的也是姒地。


    大概是看出了娄弦的困惑，姒地道：“不光是我救了你，还有他。”


    姒地朝后示意了一下。


    苍邺抱着滚滚始终没有转过来。


    娄弦望着那紧张的背影，抿了抿唇。


    “还有，我救你不是出于什么原因，不过是我应当这么做。”姒地说，“如今天界大乱，隗圣殿野心勃勃，不日就会攻上九霄，届时人界也逃脱不了。”


    提到隗圣殿三字，娄弦眼里闪过一丝狠戾。


    她握紧了拳：“隗圣殿所愿之事，成不了。”


    不仅是背叛，她和隗圣殿之间还隔了拂琵一条性命。


    他要做的事，不仅成不了，还得大输特输。


    姒地瞧出娄弦眼里的恨意，又道：“凡事需得留一地，若是太过偏执，今后怕是要后悔。”


    娄弦仰头，一如过去不屑：“我不会后悔。”


    姒地见她固执，想了想，还是将话放下了。


    那头苍邺抱着滚滚，扯了声音问：“穿好衣服了吗？我能转过来么？”


    姒地道：“既重头来过，便去吧，珍惜眼前人，望你终不会后悔。”


    娄弦不明姒地话中意，她现在只想杀上刹冥台，将背叛之人除尽，取隗圣殿性命，慰拂琵。


    姒地离去，娄弦对远处的背影道：“转。”


    苍邺嬉皮笑脸转过来，手中的滚滚躲回玉贝之中。


    苍邺对娄弦咧了嘴：”好久不见啊，弦弦。”


    “你……算了。”不论再怎么讨厌这个称呼，好歹人家救了自己。


    她正了声说：“你今后什么打算？”


    苍邺挑眉，一副翻旧账的语气：“干嘛？我救了你，你还要赶我走？”


    娄弦无奈：“我接下来要做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事本来就与你无关，你最好别牵扯进来。”


    虽说是为了他好，可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好像忙着撇清关系似的。


    苍邺顺着话道：“那岂不正好，你所行之事凶险，留一个帮手在你身边，如虎添翼啊。”


    娄弦神色不可察觉的黯了黯。


    她有机会获得新生，那拂琵呢。


    那日的寸寸凌迟在娄弦脑海重现，心如刀割。


    当初这个傻姑娘也是铁了心要跟在自己身边，结果却是被她连累，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不值得。


    护不住的人，她没资格将人留在身边。


    “不好。”娄弦哑了声音，方才的黯淡已被冷漠填满，“别跟着我。”


    落下一句话，娄弦转身就要离开。


    虽说身体刚重塑，可她不打算在姒地宫久留，多留一日，便让隗圣殿多活一日，拂琵的仇便拖一日。


    她等不了。


    即便娄弦不多说，苍邺也知娄弦心中所想。


    那日在万天墟深渊找到娄弦的尸体，血迹满满，若非有赤蛟鳞护着，恐怕早已被深渊中的妖鬼分食。


    想是经历了一场痛苦。


    “弦弦。”


    一道清晰的声音从后边传来，不同往日的嬉笑腻人，更像是山谷清冽的泉，娄弦不由停了脚步。


    苍邺抬腿走到她身后，也不上前，就这么静静看着她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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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娄弦看不见苍邺的表情，只听见他在身后说：“都帮你到这了，不差这一步了。”


    “就让我站在你身边吧。”


    娄弦低头，抿了唇。


    她定了半晌，没有说话，身后之人传来平稳的呼吸声，很安静，也很叫人安心。


    她转身，苍邺一如往常气定神闲看着她。


    他笑：“别多想，我说的是并肩作战。”


    苍邺的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叫人多想的神色，仿佛真如他所说，只是为了并肩作战。


    “苍邺。”


    “嗯？”


    “我对你——”


    “所以我说只是并肩作战。”苍邺径自打断了娄弦的话。


    他的表情有些微妙，明明是坦然自若的神色，娄弦却总觉得哪里别扭。


    算了，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要跟就让他跟吧，千年大妖，至少还是有自保能力的吧。


    话题到这里结束。


    娄弦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掌心。


    体内虽没了魂珠，可却被另一股力量充盈，这股力量陌生又熟悉，即便没有魄天炽火，也觉强势。


    “姒地将你肉身重塑，毁去人族血脉，剩下的那部分……说了怕你不乐意。”苍邺也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看着娄弦满目困色，直言道。


    她母亲是个凡人，又与娄焱被迫生下她，如今人族血脉毁去，剩下的自然是娄焱所给的。


    “有什么好不乐意的，死了才不乐意。”娄弦淡淡道。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连报仇的机会都没有。


    见娄弦坦然接受，苍邺索性把剩下的话说：“虽说你入了魔道，可你肉身重塑，魄天炽火怕是不能得了。”


    “什么？”娄弦的情绪有些激动，“什么叫魄天炽火不能得了，那是我的东西，怎么不能得了？难道就要拱手让给隗圣殿？”


    她还想借此将魄天炽火重回，顺道一并将隗圣殿烧死，这是最爽的法子，如今跟她说魄天炽火不能得了，岂不让隗圣殿死的轻易？


    娄弦的情绪不以掩饰，苍邺企图安抚她说：“谁说要拱手让给隗圣殿了，既然你得不到，那就将它毁掉嘛。”


    娄弦鼻尖哼哧一声。


    确实，她得不到的东西，自然得毁掉。


    娄弦眉眼一挑：“你有法子？”


    苍邺冲娄弦得意一笑：“自然。”


    “为了救你，我可是辛苦跑了一趟四方地，去都去了，可不得什么都帮你盘算清楚了。”


    娄弦的神色渐渐舒缓下来。


    四方地这种地方，鱼龙混杂，好人坏人住一窝，要想从四方地套出点消息，不拿点值钱东西换怎么行。


    想到这里，娄弦的声音忽然认真起来：“救我的法子，你拿什么宝贝换的？”


    “你想知道？”苍邺故意问，“偏不告诉你，就让你欠着我这一人情。”


    方才的感激愧疚一下子烟消云散。


    娄弦轻哼一声：“我不会放在心上的，欠就欠着，横竖不是我吃亏。”


    话虽这么说，娄弦还是道：“待我杀了隗圣殿，清理刹冥台门户，我刹冥台留你一位置，若是以后有什么仇家，特别是那个谁，烛祁，我抬抬手帮你解决了。”


    苍邺看着娄弦笑：“那以后我就靠你罩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