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天墟深渊，底下漆黑一片，有无数只眼睛盯着远处发亮的晶体。


    晶体呈现壳状，将里面的人儿护个严实。


    万天墟底下的妖鬼饿了近千年，眼看有食物落下，却被晶膜包个严实，只能在暗中窥探，找时机下手。


    有妖鬼实在饿极了，拿了爪子去刨，那晶膜坚硬无比，将爪子磨破都划不出一条裂缝。


    涎水落下，它们饥渴看着里边的女子。


    那女子受了伤，浑身是血，脸上更是没有血色，苍白一片。


    她双目紧闭，安宁蜷在其中，像是睡着了。


    咚咚——


    黑暗处有沉重脚步声传来，原本围在女子外边的妖鬼下意识躲到暗处，纷纷藏起。


    晶膜的微光照亮来人。


    衣袍处的金丝赤蛟图纹随着他的动作浮光流动，在微光中更显深沉。


    脚步止了，腰间的玉贝也停止了晃动。


    他抬手覆上晶膜，似有感应，那晶体倐而散出一道光，原本躲在暗处的妖鬼小心探出头。


    “弦弦，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苍邺沉着声音，眼眸望着里边沉睡的女子。


    娄弦身死，世上再无她的生息，万天墟又为供养邪祟圣地，终日不见光明，落入这万天墟后，气息更是难寻，若非有苍邺赠予的赤蛟鳞，恐怕无人能寻到娄弦的踪迹。


    也正是因为这赤蛟鳞护住了娄弦，这才保证肉身完整，不被恶鬼啃噬。


    苍邺掌心微微一用力，原本护住娄弦的晶膜蹦出光芒，苍邺抬手，一枚赤蛟鳞落在掌心。


    掌心的光芒逐渐微弱，最后彻底消失。


    那枚赤蛟鳞突地四分五裂，苍邺一摊手，碎片落下。


    赤蛟鳞只能用一次，之后便会化为碎片。


    没了赤蛟鳞的依托，娄弦的身体倐而落下，苍邺起身抬手，稳稳接住娄弦的身体。


    暗中蠢蠢欲动的妖鬼见屏障消失，又垂涎起娄弦的肉身，企图从黑暗中窜出来撕咬。


    苍邺一转身，什么也没说，只沉着目光盯着黑暗处瞧。


    大概是苍邺气势逼人，暗中的妖鬼知晓他修为压制一头，渐渐也不再发作，乖乖匍匐。


    苍邺将娄弦打横抱在怀里，周遭凝气，带着娄弦一起冲出万天墟。


    娄弦肉身脆弱，万天墟邪气伤人，苍邺将手搭在娄弦后脑勺，轻轻将人护在怀中。


    “主人，那底下的邪气太重了，我要歇一会儿了。”滚滚疲惫的声音传来。


    苍邺指腹拂过腰间玉贝：“方才不是叫你在上边等我。”


    滚滚道：“下边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万一我能帮上忙呢。”


    “好了，你先休息吧。”


    苍邺说完，玉贝光芒暗下。


    苍邺看着怀中的女子，将一枚玉丹塞入她口中。


    找到复活娄弦的法子前，要先保证她肉身完好。


    ……


    这几日，唐渡始终在寻找娄弦的下落，可任凭他怎么找，始终没有消息。


    起初陈御裴以为娄弦是在永清县不见的，得知她为救拂琵独自前往万天墟，最后因他耽误唐渡前去致娄弦生死未卜后，心中难免愧疚。


    京都几次传信来催，陈御裴说明缘由后，又请父亲派了妖殿司的人去寻。


    “唐道长，此事我也有责任，起初我以为娄姑娘在永清县，我不知她去万天墟找拂琵了。”


    “拂琵我也要找，我还叫妖殿司的人一同去找，我一定会找到的，你好些天没说话了，别这样。”


    陈御裴心中愧疚，见唐渡不理他，又欲开口，一旁的陈玉茴止了他，轻轻摇了摇头。


    唐渡往日风度清俊的模样不再，下巴处不知何时起了青茬，尽显憔悴。


    陈家姐弟同他说话，唐渡几乎不语，整日除了起心引咒探寻娄弦的气息，就是跑到万天墟寻一个可能。


    他痛苦捂住脑袋，好几日没有休息好，额角突突直跳。


    怎么办，还是没有消息。


    唐渡整日整夜的想，若是当初第一时间奔向娄弦，或许就能将她护住。


    可偏偏没有如果。


    他就是食言了，他就是没有去。


    唐渡觉得自己快疯了，恨不得掘地三尺，哪怕，哪怕是娄弦的尸骨。


    一旁的陈玉茴悄悄红了眼眶。


    她认识的唐渡向来自持守节，从未因为什么事失了分寸，可这几日她见到了唐渡的另一面。


    偏执，疯狂，总是折磨自己。


    陈玉茴有些羡慕娄弦，竟能让一个冷静的人变得冲动，同时她也有些心疼唐渡。


    “唐道长，你别这样，若是熬坏了身子，还怎么去找娄姑娘。”陈玉茴扯了笑，“你要先照顾自己，否则找到娄姑娘后，她会担心的。”


    唐渡抿唇不语。


    陈玉茴悄悄揩去眼角的泪渍：“我去给你热碗薄粥垫垫肚子，你好些天没进食了。”


    她正要起身，许久没说话的唐渡终于开口：“我想一个人待会。”


    唐渡许久没有说话了，他的声音带着嘶哑，还有些许的沉闷，像古钟在陈玉茴心中撞开。


    陈玉茴抿了抿唇，压下心中酸涩，默默退了出去。


    陈御裴叹了口气，离开前，他看着枯坐的唐渡说：“唐道长，那我晚些时候再过来，若有娄姑娘的消息，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唐渡没有应答。


    夜色低垂下来，温润的风拂过湖面，掀起片片涟漪。


    月色皎洁，半遮半露，照亮了山水湖泊。


    宁静之中，有一人背着姑娘，安静踏往前方的路。


    月色拉长身影，湖泊倒映山界，那人低头赶路。


    “主人，我们要去哪儿啊？”


    “四方地。”苍邺将背上之人提了提，继续赶路。


    滚滚问：“四方地是什么？我们去那儿做什么？”


    苍邺道：“四方地在三界之外，那里有救娄弦的法子。”


    其实苍邺心中并没有十分的把握。


    四方地鱼龙混杂，又不受三界管辖，自成一脉。


    娄弦身死，起死回生破阴阳，本就超脱三界之外，所以他想去四方地碰碰运气。


    只不过四方地所寻之物所求之事，都要以最珍贵的东西相换。


    想救娄弦，便要给予相应的物值。


    滚滚看了看山川湖水，哪里有什么四方地呀。


    他问：“我们白天去不行吗，现在都这么晚了，能找到吗？”


    “到了。”苍邺停了脚步。


    “这不是一面湖嘛，四方地在湖底下？”滚滚朝前探头，水面倒映出他的面部。


    “不，你仔细看，月下阴影处，水面中央有一座城。”


    滚滚费劲探头，终于勉强看到了些。


    湖面中央真的有一座黑影城，像是从某个地方被月色倒映出来的。


    可周围除了山就是树，哪来的城。


    “这里就是四方地的入口，白天看不见湖上的城，所以只能夜里来。”


    苍邺将娄弦放下，示意滚滚扶住娄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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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上前，手中凝了玄光，顷刻间天地旋转，湖面的城忽而翻过来了，整个湖水倒灌，天地对调。


    “这是……”滚滚惊骇。


    再回神，三人已然在四方地。


    这四方地是倒长在湖面上的呀！怪不得只能看到一片影子。


    四方地的天有些发黄，正是落日不落的样子。


    四方地与其说是座城，更不如说是幢楼。


    从楼门进入，里面开着各家商铺，打铁铺，神药丸，神器兵刃，都是些市面上不可见的，每一层专攻不同，求什么便前往哪一层。


    苍邺背着娄弦往上层走，偶有人投来目光，很快也散去。


    四方地的人互不干扰互不打听，只做金钱利益往来。


    到了第六层，苍邺转角朝更深处走去。


    第六层的铺子不对外开放，门上挂一牌面，将牌面翻到“访”字，玄关自会打开。


    苍邺在一铺门前立定，翻过牌面，原本紧闭的门开出一条裂缝，那裂缝处传来一阵吸力，忽而将人吸了进去。


    滚滚一阵眩晕，赶快躲到苍邺腰间的玉贝中。


    “来的是什么人？”一个娇俏的声音从暗中传来。


    铺子里倐而大亮，一女子扭捏着身子从里间出来。


    她生得一张尖脸，狐媚眼，眼神挑逗看着苍邺：“原来是苍邺大人。”


    她抬腿坐下，光滑细腻的皮肤从裙缝中露出。


    “我想救一人。”苍邺目不斜视。


    女子朝空中一抬手，倐而变出一只琉璃烟杆。


    红唇轻抿，缓缓吐了细烟，女子讥俏看着苍邺身后的娄弦，饶有兴趣问：“是情人？”


    苍邺寻了软榻，轻轻将娄弦放下，自顾坐到女子面前说：“闻商婆婆识天下，这世间没有你不知道的事，我想知道救人的法子，你要什么我都能与你换。”


    闻商莞尔一笑，没了方才的挑弄，认真看着苍邺说：“当真？”


    苍邺道：“当真。”


    “有一东西我确实心痒。”细腻酥软的声音忽而变了调。


    闻商的脸缓缓生出皱纹，墨发幻为银丝。


    “传闻千年赤蛟难寻，若得其鳞做甲，便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伤，这宝贝，你能给？”苍老的声音渐渐止了，闻商满是细纹的双眼看向苍邺。


    原以为苍邺会犹豫一瞬，谁知他坦然笑道：“给啊，拿我一身鳞甲换弦弦的命，值。”


    闻商意外。


    她看向软榻处的女子，眼里多了几分探究。


    闻商意味深长道：“苍邺大人真是舍得。”


    来人既如此有心，她也不再耽误。


    闻商身后有一排书架，书架上放着密密麻麻的书籍，有些书籍泛着光，有些书籍光芒黯淡。


    闻商手中的琉璃烟杆忽而变长，朝其中一本轻点。


    书中内容似被触发，凭空现出几个符文。


    那些符文过于复杂，除了闻商，无人看懂。


    良久，闻商将手中的琉璃烟杆一挥，那些符文便如斗中细烟消散。


    闻商边吞云吐雾边说：“姒地曾将刹冥台女魔头困于久巨山脉，封印之根本便是困住其魂珠。”


    “如今她体内魂珠消散，空有一躯壳，要想其复生，方法有二。”


    “一，寻回她的魂珠。”


    “原先魂珠已离体过一次，这次缺一不可，只不过复生之后如同婴孩，什么都记不得。”


    苍邺顿了顿，追问：“那二呢？”


    “二，去姒地殿，求姒地娘娘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