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最终停在了一座富丽堂皇的欧式建筑前。门口的阿三恭敬地为他们打开车门，梁彦章绅士地伸出手臂。周玲挽着他的胳膊，强迫自己保持优雅的步态，跟随着他走进灯火通明的大厅。


    “今晚的酒会很重要，有不少洋行的老板都会来。”梁彦章边走边说，“你要好好表现。”


    “嗯。”周玲乖巧地点头。她知道，作为法租界警察局长的梁彦章，有大把机会和这些洋人打交道。而她，要想变成真正的千金小姐，自然也要去学习。


    俩人踏上红毯。水晶吊灯璀璨生辉，觥筹交错间尽是莺莺燕燕。


    “去和太太小姐们聊聊天，学习她们的说话方式。”梁彦章在她耳边低语，“我要去和几位老板谈点事。”


    周玲点头，看着梁彦章消失在人群中。她有些无所适从，这样的场合她还是第一次独自应对。


    “这位小姐，我能请你喝一杯香槟吗？”一个声音响起。


    转头望去，是个身材高大的外国人，金发碧眼，西装革履，正含着微笑看着她。


    “您好，我是史密斯。”


    对方优雅地做着自我介绍，“美国通用电气上海分公司的总经理。”


    “嗯…我不会。”她礼貌地点头，努力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一位美丽的东方小姐。”史密斯端着酒杯靠近，“不知是哪位幸运儿的女伴？”


    “我是梁局长的...”周玲话未说完，一阵娇笑声打断了她。


    “瞧瞧，这不是梁局长新收的小情人吗？”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扭着腰走来，“听说是个小学校里出来的。”


    周玲脸色一白。说话的是交际花李媛敏，上海滩赫赫有名的舞女。周玲曾在报纸上看到过她的照片。


    “哟，不会连酒都不会喝吧？”李媛敏端着酒杯，眼神轻蔑，“这样可配不上梁局长呢。”


    周围响起一阵窃笑。周玲咬着嘴唇，感觉眼泪就要涌出来。


    “让我来教教你。”史密斯适时递来一杯香槟，“这可是最好的法国货。”


    周玲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呛得她直咳嗽。


    “看来真是个雏儿。”李媛敏又是一阵讥笑。


    “我只是这几天有些感冒咳嗽而已。”周玲梗着脖子，又接过一杯，然后是第二杯、第三杯...


    周围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天花板在旋转，地板在摇晃。她只记得自己似乎被人扶着离开了宴会厅，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朦胧中，她感觉有人在解她的衣扣。


    “别怕，宝贝。”是史密斯的声音，“我会让你快乐的。”


    “不...不要...”她想推开，却浑身无力。


    “砰！”一声巨响，房门被踹开。


    “放开她！”熟悉的声音响起。


    周玲努力睁开眼，看到梁彦章站在门口，面色铁青。他大步上前，一拳打在史密斯脸上。


    “请您出去！”梁彦章冷冷的看着他。


    史密斯捂着脸，踉跄着退出房间。


    “对不起。”梁彦章抱起周玲，声音又柔和下来，“我来晚了。”


    周玲靠在他怀里，泪水终于决堤：“你为什么要丢下我？”


    梁彦章没有说话，只是把外套披在她身上。


    第二天醒来时，周玲发现自己躺在梁公馆的床上。昨晚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羞愤和委屈一起涌上心头。


    “我要走！”她掀开被子，冲到衣柜前开始收拾行李。


    房门被推开，佩兰端着醒酒汤走进来：“走我不拦着，但梁局长让您喝了这个。”


    “不喝！”周玲倔强地摇头。


    “那...你看看窗外。”


    周玲走到窗前，一眼就愣住了。


    整个院子里铺满了红玫瑰，在晨光中绽放着灿烂的光芒。花海中间，用白玫瑰摆出一行字：


    “对不起，留下来好吗？”


    梁彦章站在花海中央，手捧一束玫瑰，抬头望着她。


    周玲的心狂跳不止。这一刻，她暂时忘记了所有的委屈和愤怒，她跑到院子里，看着满地的玫瑰花瓣在晨风中轻轻颤动。


    “周小姐。”梁彦章的声音传来，带着一贯的温柔，“昨晚的事，是我不对。”


    周玲没有说话。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还能隐约闻到昨晚残留的酒气。那些羞辱、惊恐、无助的记忆又涌了上来。


    “你知道吗？”她慢慢开口，声音有些发抖，“当史密斯解我衣服的时候，我在想什么？”


    他的脚步停住了。


    “我在想，如果你没来，我是不是就要毁了。”周玲转过身，眼睛里噙着泪水，“可是梁局长，为什么你会那么准时地出现？而且是在我最狼狈的时候。”


    梁彦章的表情微微一僵，但很快又恢复了从容：“因为我放心不下你。”


    “真的吗？”周玲往前走了一步，“那你为什么要在酒会上故意躲开我？为什么要让我一个人面对那些人？“


    晨光中，梁彦章的脸笼罩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他沉默了很久，才缓缓说道：“我想让你成长。”


    “成长？”周玲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凄凉，“就是让我在众人面前出丑，让史密斯有机可乘，这就是你说的成长？”


    “你听我说...”梁彦章想要伸手，却被周玲躲开。


    “不要！”她后退一步，“我根本做不到，我不可能豁出去一切。”


    梁彦章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他走上去，环住了周玲。


    “你必须成长！“梁彦章的声音依然温和，“要想成为周小姐，你必须舍弃一些东西。今天的事情，我就是要告诉你，做事不能逞强。”


    周玲环顾四周，看着那些娇艳的玫瑰，“我就是这样的性格，你想改变我？”


    她转身要走，却被梁彦章拉住手腕。


    “别走。“他的声音里终于带了一丝急切，“我们慢慢来...”


    “不用解释了。”周玲甩开他的手，“我宁愿做个天真的学生。”


    她大步走向公馆大门，却在经过喷泉时，看到水面上自己的倒影——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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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致的妆容，昂贵的旗袍，无一不是梁彦章给予的。


    身后传来梁彦章的脚步声：“我爱你。”


    周玲停住脚步，没有回头：“我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了。”


    推开大门的那一刻，她仿佛听到身后的梁彦章轻叹了一声。但她没有回头，径直走了出去。


    刚走出几步，一辆黑色轿车无声无息地停在她面前。车窗摇下，露出宋文卿脸：“需要搭车吗，周小姐。”


    周玲愣住了。


    宋文卿从车上下来，很自然的环住她，“走，我们去兜兜风。”


    黑色轿车平稳地行驶在上海滩的街道上。周玲坐在后座，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风景，心情却越发沉重。


    “我才知道，你原来住在梁公馆。”宋文卿点燃一支烟，“你们是很亲密的关系吗？”


    周玲攥紧了手中的小包，没有说话。


    “我看你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宋文卿吐出一个烟圈，“我们一起去玩一会儿吧，帮我们的周大小姐忘记烦恼。”


    周玲心头一震：“去哪儿玩？”


    宋文卿笑了，“去了你就知道了。”


    车子拐进一条僻静的小巷，停在一栋西式洋房前。宋文卿推开车门：“进来坐坐？这里比梁公馆可有意思多了哦。”


    周玲犹豫了一下。她知道不该跟宋文卿走得太近，但宋文卿结实的臂膀已经紧紧地拦在她的腰上。


    推开雕花大门，扑面而来的是浓郁的香水味。客厅里，几个穿着旗袍的女人正在打麻将。看到周玲进来，都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天呐，这是谁呀，这不是富商千金周玲小姐吗？”一个画着艳丽妆容的女人放下麻将牌，“快，过来玩几圈。”


    周玲下意识地想拒绝，却又说不出口。富商千金小姐，怎么可能连牌都不会玩。


    “坐。”宋文卿拉着她在沙发上坐下，随后女人们开始洗牌。


    打麻将这件事，周玲虽没亲自上手过，但也是从小在旁边看着周王氏玩的。


    宋文卿拿起桌上的骰子，抖了两下，丢到桌上。骰子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点数正好是一三五。


    “好，咱们就从这里开始吧!”宋文卿笑着说。


    周玲与另外几人迅速拿起面前的牌，熟练地开始摸牌打牌。虽然是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打牌，但这些小姐们有说有笑的开着程度恰当的玩笑，让周玲一点也不觉得拘束。


    她们津津有味地打着牌，你一句我一句地调笑着。


    “哎呀，你们都给我准备好票子哈!”穿着缎子长衫的女子狡黠一笑。


    “未必，”宋文卿微微一笑，“我看你今天的运气可不太好。”


    “哼,你就等着瞧吧。”那女子嘟囔着,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的牌。


    周玲看眼自己的牌，一条龙独缺个七万。


    长衫女子又摸起一张牌，打了东风出去。她眼珠子一转，笑道，“这样吧，咱们今天把码子加到十倍敢不敢？”


    周玲一愣，急忙表态，“我没带那么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