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客栈中找笔墨来，魏彧你带一人同行回贺城。”谢同裳伸手指向客栈中的柜台吩咐士兵，一边安排着魏彧的任务。


    白青筠这一逃给此刻不甚分明的局势火上浇油，她的心中已然是一团乱麻。


    谢同裳烦躁地呼出一口气来，玉京与卫期那边只能看他们的命了。


    昏暗的客栈中，满地凌乱倒下的桌椅，一行士兵手中握着剑柄立于门侧，唯一的烛光下端坐着一道女子的身影。


    将笔杆握紧，谢同裳的眸中映着澄黄的烛火，火光四跃，她心中也波涛横生。


    墨迹落于纸上渐干，她将纸张折好，递给魏彧，朝着他点头示意。


    熊栗带士兵守在城外，在文王城各个大门外都已安排好人手，她就不信那白青筠可以插翅飞走。


    谢同裳的眸光如同冰封万年的坚冰，遥遥刺向夜空中悬挂的玉盘。


    .


    伸脚走入红光，眼前霎时一黑，整个人却兀地坠入水中，冰凉之意遍布全身，玉京紧闭住双眼与嘴巴，有些无措地伸出手来四处扑腾，试图找到什么支撑点稳住身形，一身月白的衣袍在水中翻飞，宛如散开的玉兰花瓣。


    感觉自己的身躯不断朝着水中下沉，玉京促起眉头来，面颊上显露出几分痛苦之色，不曾想这红光之中竟然是不知有没有尽头的水池。


    她一点水性都不通，完全是个旱鸭子……


    实在是有些忍不住，玉京的双唇松开，猛地呛进一口水，眉眼紧皱，她连忙收回手掌捂住自己的嘴巴。


    她实在没法在水中睁开眼睛，只能在漆黑的水中迷茫地挣扎。


    还说什么要救卫期，谁能想到她会先因为溺水丢掉性命了。


    浑身的血液仿佛不在流动一般，玉京感觉自己的脑中仿佛被无数银针扎满，意识逐渐涣散，她的眼睛已经无力紧闭，四肢不受控制地在水中漂荡。


    原本紧紧攥在手中的木剑早已脱手，不知何时便已沉入比玉京所处更加深沉的地方。


    隐约间仿佛瞧见什么光亮，但她已经无法思考了……


    .


    “玉儿，你醒了吗？”一道试探却又夹杂着欣喜之意的话语声传入耳中，玉京吃力地动弹指尖，试着将眼皮睁开。


    朦胧的红色纱帐逐渐清晰，眼前一道黑黝黝的身影坐在她身边。


    “赵郎？我这是睡了多久？”


    伸手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玉京正要起身，却听到自己的口中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这是什么情况？她不是溺水了吗？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何她还不能控制自己的话语和动作？


    玉京心中哗然，感觉身旁那赵郎伸手将自己扶起来。


    她侧着头看着赵郎的面庞逐渐清晰，一副淳朴厚道人家的模样。


    床头挂着红纱帐，她身上盖着一袭鸳鸯被，屋中也都是些贴着喜字的摆设，他们莫非刚成亲？


    玉京瞧见赵郎羞赧一笑，心中涌上几分莫名来。


    恐怕是那红光背后的主使将她带到这地方，但她意图在何呢？


    “不久不久，玉儿你不妨再多睡会，我已经去给母亲她们请过安了，你安心地睡吧。”


    玉儿伸手掀开被子，正要起身时，听到赵郎的话语，下床的动作顿住。


    赵郎伸手按在她的肩头，朝着她的身边靠过来。


    “赵郎，这样不好，无论怎样我都得去给婆母请安呀！”玉儿开口说道，伸手将赵郎从身边推搡开，脚步一跃跳下床来，朝着梳妆台走去。


    昏黄的铜镜中映照出一张宛如含着朝露花苞般的脸庞，双颊上的红晕更添几分嫣然。


    看来她的意识依附在这女子身上，玉京瞧着铜镜中的妙龄女子，却感觉自己的意识逐渐开始昏迷！


    这又是什么情况？


    仿佛有人将她硬生生从这具身躯中抽出来，玉京顿觉脑海中满是痛意。


    光亮一闪，她猛地睁眼，只见一个面目慈善的老妇人笑眯眯地看着她。


    这里似乎是座庭院，周围栽满各式花草，这妇人身边空无一人，只她们二人坐在花园中的一座石亭中。


    “玉儿，今年都第三年了，你同盛儿之间还是没有子嗣，我这也是没办法了。”


    妇人含着笑伸手将玉儿的手掌握在掌心，朝着身侧开口唤道：“兰儿，过来吧。”


    一身粉衣面容姣好的女子从花丛中探出身来，带着几分怯意走到亭下。


    这女子与方才婚房中的玉儿似乎是一般年岁，玉京看着兰儿怯生生地抬眸望向玉儿。


    “兰儿见过姑母，玉姐姐。”


    玉儿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张着双唇无语凝噎。


    玉京感觉到这具身躯上传来的悲凉之意，想要替她开口，却又被人从玉儿身上抽离出来。


    .


    玉京再度睁开眼来，一行小字映入眼帘。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注]”


    这是一句被绣在团扇上的诗，小字一旁绣着两只戏水的鸳鸯。


    拿着团扇的手掌轻轻摇动，将一缕清风送上面颊。


    栽满郁郁葱葱的翠竹的院中，玉儿躺在竹摇椅上，一旁的矮几上放着沏好的茶水同几个青瓷杯子。


    “夫人，都已经处理好了。”一个丫鬟走到玉儿身侧，俯身靠在她耳边说道。


    “去领银子吧，将手脚处理干净。”


    玉儿痴痴地将团扇举到空中，目光始终看着那句诗。


    玉京有些诧异，玉儿这是做了什么，她还是当初那个娇怯的姑娘吗？


    一眨眼，星官们便将夜幕送上苍穹，玉儿靠在躺椅上方方睡醒，身体酸痛地坐起身来。


    “小杏，今日怎得不来叫我？”


    玉儿有些不快地抄起团扇，朝着庭院外走去。


    树影葱葱，她独自一人朝着屋中的方向走，心中有些害怕。


    “小杏？”


    “给我把她一起绑了！”一道怒喝声响起，玉儿还没看清眼前的场景，便被两个大汉挟持住双臂。


    “你们敢动我！我可是赵家的当家主母！”玉儿声嘶力竭地挣扎着，被大汉朝着院中拖过去。


    莫非是那赵盛发现了玉儿使的手脚？


    玉京试图控制这具身躯从大汉手中挣脱出来，却发现自己只能顺着玉儿的目光看到这个世界，无法进行任何干涉。


    “明玉！你这个毒妇！我赵盛今日便要休了你，将你送上衙门！”


    赵盛闯入明玉的视线中，伸手在明玉脸颊上落下一道鲜红的张印。


    月下清辉将赵家院中照亮，一具女尸静静躺在青砖上，两个畏畏缩缩躲在赵盛背后的女子悄咪咪地看着明玉狼狈的模样。


    “小杏，来世我给你当丫鬟。”


    明玉无视面颊上的滚烫与刺痛，面色宁静地低头看着小杏的尸身，两道泪水从眼角滚落。


    “你这个毒妇竟然有心思管这个贱人！来人，不狠狠教训一顿这毒妇，我心中不得安宁！”赵盛恶狠狠地一把将明玉从压制着她的大汉手中拖走，猛地将她推到在地。


    “谁给你的雄心豹子胆，竟敢害兰儿！”


    听到赵盛提到那个名字，明玉原本泛上死灰的眼眸中登时掀起惊涛骇浪来！


    “兰儿？哈哈哈哈哈，你以为我是想害她吗？”


    看着一弯月牙高高挂在天上，明玉的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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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生出火来。


    “她算什么东西！我要害得是你啊！哈哈哈……”


    癫狂的笑声不绝，站在院中的众人却纷纷哑了声息。


    明玉伸手支撑起自己的身躯，缓缓站起来，看着躲在赵盛身后的两个女子仿佛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口中笑声更响。


    赵盛站在屋檐的阴影之下，听到她所言，方才的气焰顿时被她用一瓢凉水扑灭。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赵盛的话语还带着几分强硬，身体的颤抖却出卖了他此刻的恐慌。


    “你想知道我做了什么？那便道阴曹地府来问我吧！哈哈哈哈哈！”明玉仰头对着月亮发笑，心中却涌上几分悲凉来。


    “你我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如今却闹得你死我活，赵盛，你难道不想想你有多可笑吗！”她眼角一丝晶莹的泪珠不绝如缕，从已然沧桑的面颊上滑落。


    虽然开口痛骂赵盛，明玉却苦笑悲叹，她自己又何尝不可笑呢？


    “你……”


    似是想起些旧日的往事，赵盛的气焰像是完全被熄灭般，不知该开口说些什么。


    “我盼星星盼月亮，等着你来娶我，却不曾想，你竟然早早将那周兰收为外室，还要假惺惺说什么我无子嗣，才不得已将她抬为姨娘。”


    明玉哂笑一声，伸手从发间拔下一枚银钗，目光看着钗子上的两只比翼鸟，脑海中涌出那些被她珍视一辈子的回忆。


    “我们下辈子该当仇家……”明玉自言自语道，猛地将银钗朝着颈间一刺！


    鲜血喷溅而出，将她的身躯染红。


    失力倒地，明玉不再看向赵盛，而是将双目紧紧闭起来。


    她已经失望够久，下辈子不如让她当个尼姑吧。


    玉京感到心中涌上的怆然，鼻头莫名酸涩，她感受到心头传来一股热意，自己的意识竟然从明玉的身躯中脱离出来，她仿佛一只孤魂般，从赵府的院中缓缓飘起来。


    随着明玉的身躯倒地，赵盛顿时像是瞬间癫狂一般，痛苦地扯着她的身躯嘶声喊道：“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赵盛周遭的人都已察觉到府上的古怪，纷纷朝着府外仓皇而逃，唯有赵盛宛若走火入魔般，死死抓着明玉不放。


    一场大火将赵盛同整座赵府烧成灰烬，也将明玉的怨恨与痛苦埋葬火海。


    “你知道吗，他在我及笄那年，亲手为我绣了那柄团扇。”耳边响起明玉的声音，玉京诧异地侧头，看见她一脸淡然地冲她开口说道。


    “竟有男子会为我学刺绣，我以为这世上再也没有比他更好的儿郎了，他知我喜欢出游，还偷偷带我去逛春日的碧清湖畔，那年的新柳到现在我还记得分明。”


    “究竟是为何会变成现在这幅模样呢？究竟是为什么？”


    明玉掩面痛哭，声音逐渐消失在天地之间。


    玉京不知自己究竟是何感受，只知自己的眼角有泪水径直滑下。


    这一切不过幻境，她为何会流泪呢？


    .


    看着身上的衣袍从水蓝被血水染红，卫期诧然抬头，端详着这红光中的天地。


    无数漆黑的高塔林立，缓缓在此地移动，血色的天空之上一轮黑日当空。


    他吃力地抬脚，将目光落在身下，竟发现自己竟然站在水面之上！


    水下俨然是倒立在水面上的文王城废墟，卫期眉梢一抖，喉头滚动，将自己的视线移向远处的高塔。


    他被人拖进这红光之中，顿觉浑身陷入沼泽之中，四肢沉重，无力移动身体。


    既然已经进来，便尽全力查清玉京的旧事。


    “你能找到玉京吗？”耳畔传来声响，让卫期眉梢猛地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