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捡个宝贝

作品:《长安城美食录

    所谓“人市”,即唐朝买卖奴仆的交易场所,又名奴市,崔时钰更愿意使用前者来称呼。


    想要招聘新员工,来这里无疑是最方便的。


    长安城雨,风景如画。


    不知欣赏了多久美景,崔时钰忽听驴车吱呀一声停在一处坊墙外,她伸手掀开车帘,然后就被外面的雨汽和声浪扑了满脸。


    天气虽然欠佳,市场的热闹却一点没减。


    人市口搭着个巨大的彩绸棚子,牙人们正高声吆喝着生意,身后站着好几排年岁不大的双鬟婢女,个个脸上敷着胭脂;几个穿短打的汉子扛着麻绳穿行其间,还有不少敲着羯鼓招揽客人的昆仑奴。


    斜里有个碧眼胡人在表演跳丸,铜球在他手中转出了花,喝彩声一阵阵传来。


    崔时钰还是头一次瞧见这番热闹场面,不免觉得有几分新奇,多瞄了几眼。


    她前脚刚撑着伞从驴车上下来,尚未站稳,后脚一个穿得花团锦簇的牙人已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对方利落地伸手一揖,“娘子可是要挑使唤人?”


    不等崔时钰开口便紧跟着介绍起来:“小可这里有新来的胡姬舞婢,还有岭南妙手厨娘,要价虽贵,却也不是不能商议,娘子若是实在嫌贵,这儿还有两个会算账的童子,价钱还不到一匹绢!”


    最后一句推销语听起来有点耳熟——后世不是也有不到一杯奶茶钱的说法么?


    都是话术罢了。


    那牙人边说边引路,恨不得崔时钰马上掏出腰包把他身后这群男女老少全都买下来似的。


    崔时钰没被他带跑了去,冷静道:“我要健仆。”


    “健仆也有!这不巧了,小可手上正好有几个新到的健仆,脚力快、性子稳,最是合用!”牙人声音越发洪亮。


    想来牙人大多都是这般浮夸的推销风格,这人如此,其他人多半也是。


    雨天路滑泥泞不好走,择个不如撞个,便先从他这里打听打听吧。


    崔时钰略一颔首,把自己的要求一一道出:“可有伶俐些的?需得识得坊间道路,手脚勤快,能替我送些食盒。”


    牙人眼珠一转,立刻侧身指向身后,“娘子请看,这少年老家在洛阳,自幼在街巷里跑腿,对各坊路径都熟稔得很。”


    他抬手招了招,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快步上前,衣着简朴,但瞧着眼神清亮,站姿也很端正。


    牙人补充道:“他家中原是开脚店的,因故落了籍,但身子骨结实,没什么毛病,性子也老实,绝不会偷奸耍滑。”


    崔时钰略作思忖,又问:“可会驾车?若遇像这样的雨天,能否稳妥送达?”


    牙人拍胸保证:“车技虽不算精,但寻常代步无碍。娘子若不放心,这儿还有几个曾在驿站做过杂役的,更擅赶路……”


    说着又介绍了好几个。


    崔时钰目光从牙人推荐的几人身上一一扫过,面上不显,心中却已对这几人掂量分明:


    那洛阳少年虽眼神清亮,一双手伸出来却不太干净,仔细看指缝间还有许多黑泥,送食盒讲究个利落干净,他怕是不太能行。


    后面介绍的驿站杂役倒是腿脚麻利,但瞧着眼神飘忽不定,说话也略带夸词。


    崔时钰活了两辈子,在识人一道有自己的标准,知晓以对方这般心性,保不齐半路会偷掀食盒偷嘴。


    再说最边上那个膀大腰圆的,牙人夸他力气大能扛重物,崔时钰却瞧见他脖子上有一道蜿蜒至衣领的陈年疤痕,这般体格还带着如此显眼的伤痕,定是好勇斗狠之徒,哪堪奔波?


    日日与这样的人相对,对她们姊妹三个来说也不安全。


    把人一一看完,崔时钰不紧不慢开口:“还有旁的么?”


    牙人略显尴尬地一笑,心想:这小娘子看着年岁不大,怎么这么挑剔啊?


    他方才瞧着这女郎年纪极轻,定是没那么多心眼,好说话,这才极力招揽,想着随便丢给对方一个奴仆就把钱赚了,谁知这桩生意竟比想象中难做多了。


    他唾沫都快说干了,铜板却还没个踪影。


    早知如此,还不如方才就在旁边坐着歇着!


    牙人绞尽脑汁思索还有哪个符合要求的奴儿没被提到,正要再开口,就见那挑剔小娘子的目光悠悠地越过他,落在坊墙的角落处。


    牙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雨丝斜斜飘着,石板上积了薄薄一层积水,一个瘦削少年蹲在旁边,半个身子已经湿透。


    他小心翼翼地拢着手心,隐约可见一团嫩黄绒毛在他指缝间颤动。


    是只小鸡崽。


    那小鸡崽倒是半点没受雨丝打扰,舒舒服服在他手里打起瞌睡,睡得极香,小脑袋都一点一点的。


    牙人见状啧了一声,语气不快:“那是鸡坊剩下的榆木疙瘩,死心眼非要带着只鸡崽子,要买他就必须带着那扁毛畜生,麻烦得很,白白耽误好几回买卖。”


    少年似有所觉,抬头望来。


    崔时钰看清了他的脸。


    雨水顺着少年湿透的额发滴落,衬得那双眼睛格外清透,清澈得像是能照见人心。


    牙人的声音响在耳边:“鸡坊散了,旁的都安置了,偏他不成气候,死守着一只鸡崽不放,要我看多半是脑子出了问题——娘子要不要再看看旁人?我这儿还有的是奴仆!”


    他话音刚落,就见崔时钰已迈步朝那边走去。


    崔时钰撑着油纸伞走到少年面前,替他和鸡崽挡了雨,半弯下身,声音不疾不徐:“站起来让我看看。”


    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啪嗒啪嗒在四周溅起细小的水花。


    少年愣了一下,慌忙起身,似乎蹲得腿麻,动作有些迟缓,但站起来的姿势很端正。


    崔时钰继续道:“伸手。”


    少年眨眨眼,把手里的小鸡崽轻轻放进兜里,又在衣襟上擦干手心,这才平举双臂。


    腕骨嶙峋,手指修长,指节分明,指甲修得极短,虽然粗糙,意外地却很干净;指腹上有层薄茧,想来是常年握扫帚磨出的形状。


    ——不错,手脚都没问题。


    “识字吗?”崔时钰又问。


    少年低着头,吐字清晰地轻声道:“会写自己的名字,也会记数。”


    崔时钰继续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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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答道:“回娘子的话,我叫李竹。”


    李竹,做人应如竹,倒是个好名字。


    崔时钰注意到,他说完这句话后瞥了眼口袋里的小鸡。


    这小鸡崽也不挑地方,刚才在少年手心里睡得昏天黑地,这会儿又在衣裳口袋里睡得香甜,也真是个心大的。


    也许正因如此,才能在这种条件下活下去吧。


    想逗一逗这个叫做李竹的少年,崔时钰故意拖长尾调:“这鸡——”


    李竹立刻抬头,夸起这只小鸡崽来:“它很乖的,吃的也不多,还会认路。”说着轻轻打了个呼哨,小鸡立刻回应似的叽啾叫了两声。


    还挺可爱。


    崔时钰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问:“你养了它多久?”


    “刚孵出来便一直养着了。母鸡孵完它就被人买走了,从那之后便一直是我养着。”


    崔时钰陷入沉思。


    小时候她也养过这样一只小鸡,菜市场里买的,从鸡雏养到半大,后来因为天天在地上拉屎,楼房里实在养不下了,便送去了家住农村平房的舅妈家。


    她当时特意和舅妈嘱咐“不要吃它”,还时不时以探望舅妈的名义去舅妈家,顺便去探望一眼小鸡,见舅妈一家果真将它养的白白胖胖才放下心来。


    后来,这只鸡寿终正寝,度过了比寻常鸡都幸福的鸡生。


    雨渐渐小了,崔时钰收起伞,转身对牙人说:“就是他了。”


    听到这句话,李竹微微瞪大了眼。


    崔时钰没看他,想,选择李竹,除了被他愿意护着鸡崽的善意打动,还有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他和那些或强壮或高大的奴仆相比,价格没那么贵。


    牙人似乎也没料到事情会这样发展,张着嘴愣在原地。


    这怎么和他想象中好像不太一样啊!


    崔时钰目光在李竹与牙人之间转了个来回,最终落到牙人脸上,开口道:“五贯钱,连人带鸡。”


    牙人顿时苦了一张脸:“娘子说笑了,一只鸡崽不值钱,不提也罢,只是这李竹好歹是正经鸡坊出来的,五贯钱也太……”


    崔时钰打断他:“这孩子身子这么瘦,怕是要吃好些粮食才能养回来,还有这鸡雏也是,得费粮食养着。”


    仿佛知道自个被点名了一样,小鸡叽叽叫了两声,小爪子往前迈几步,没站稳,又扑棱棱跌回李竹衣服口袋。


    李竹连忙安抚似的摸了摸他。


    牙人见李竹贴心守护鸡崽的模样,一甩袖子,摇着头叹气道:“罢了罢了,今日这雨水泡得市集冷清——六贯钱,再不能少了!”


    不管他说了什么,崔时钰始终不为所动,依旧坚持方才的报价:“五贯,现钱结清,不然就算了。”说着就一副马上要掉头走人的架势。


    “哎哟,这价连只驴都买不着!”


    果然,牙人嘴上抱怨,一双眼睛却紧紧黏着崔时钰,怕她真的走掉。


    最终,他败下阵来:“罢了罢了,五贯就五贯,权当小可今日与小娘子结交为友了。”


    崔时钰转身,笑眯眯道:“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