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不信人间有白头·其五
作品:《云山雪》 啪、啪、啪——
几下击掌之声悠悠传来,林维清回过头,便见在远处遥遥观战的那名突厥首领正笑着朝他走来,身后跟着一高一矮两名形状可怖的护卫。
左边那人立如铁塔,威猛高大,一人便有两人宽。身处荒漠之中,似是丝毫不惧日晒风沙,半裸着上身,露出一身虬结如山岩垒叠老树盘根的肌肉。最骇人的是他胸前至后颈腰际,铜皮铁肤间竟生着一层青黑色的浓密鬃毛,一眼望去不觉是人,反倒像一头粗豪刚猛的野兽。
右边那名护卫身量较寻常男子还要矮小些,头戴风貌半遮着脸,看着平平无奇。可若定睛再看,便见他袖下十指间暗藏着数柄幽光蓝荧的短薄毒刃,一双颇为粗壮结实的大腿下,竟非血肉,而是一副漆黑粗短的长铁勾,代替双足深深嵌在黄沙里,稳如磐石。
这突厥首领身穿金狼织锦,足踏翘尖鹿皮靴,发辫以金丝相缠,缀着鹰羽,瞧着像是个突厥贵族。与华丽的衣饰不同,他的面色却十分苍白,隔着夕阳余晖,嘴唇也没混上半点血色。
他的精神气却分毫不减,停下鼓掌,操着口流利的汉话豪情万丈道:“好俊的身手!在下阿史那信忠,敢问阁下高名?”
听那热情客套的语气,仿佛不是他让手下群起偷袭在先,又命劫持威胁在后,只是路过时恰巧欣赏了场精彩绝伦的比试。
说话间,那枯瘦老叟已拎着钟滟闪身于三人之后,也不知他修得是什么功法,手里提着个人,竟似提了片纸,身影轻灵得如妖似鬼,踏沙无痕。
林维清握着挽雪的长指紧了紧,不答反问:“西海三煞,不在吐谷浑王城候命,何时转投了突厥人帐下?”
西海三煞,乃吐谷浑国中三大顶尖高手,分别号作鬼面鹘、青背狼、铁爪蝎。
此三人常年效命于吐谷浑王帐,专司谍报刺杀之职。其行踪诡秘,出手必见血光,在西域诸国间虽凶名赫赫,却鲜有人能道其真容,在中原武林中更是声名不显。
被一个中原人轻易道破了三名护卫的身份,阿史那信忠面上的笑容却丝毫不减,拱手恭敬一礼道:“先生果然见多识广,可惜吾等此行有要务在身,唯恐行踪泄露。先生若不想这位小姐有何损伤,还请放下武器,束手就擒吧,在下保证,绝不会伤你们性命。”
林维清目色一沉,看向被鬼面鹘掐着脖子的钟滟。
鬼面鹘的轻功虽然了得,大约是不太爱干净,也不知多久没有洗澡了,一身的馊味。钟滟被这怪味老叟掐着脖子,还没来得及焦急悔恼,就已被四周扑面而来的味道熏得恶心欲吐,脑中只剩脱身二字。
她暗中提气运转了周天,发觉除了筋脉稍有滞涩外,师父渡给她的浑天五重真气竟然还在,并未如上次自涅槃功中醒来后一般被化去。
她一头雾水,不知道师父究竟施展了什么神通,转念又想了想,浑天五重境,在云山都可以出师单开一峰收徒了……也就是说,也许她现在很强,其实可以打得过这馊老头!
许是林维清在身边的安全感太足,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女立刻运起全身功力,企图以气劲震退那馊老头。
不妨怀中女子看似柔弱,竟有如此功力,鬼面鹘胸前狠狠挨了一记,气血震荡间,竟真得被她挣了开去,往外跑了几步。
常年打雁,不料反被雁啄瞎了眼,鬼面鹘哪里能忍,回身一记勾魂爪便将人抓了回来,连点周身七处大穴。
只这短暂的骚乱已经足够了。
待鬼面鹘挟着钟滟重新转过身,便见到自家两位兄弟面上一副见了鬼的模样,打翻了调料瓶般五彩斑斓——阿史那信忠不知为何已落入那中原人手中!
原见这中原人脚步虚浮,内里空虚,不过靠着身法才击退了那五名突厥武士,三人本是心下轻视,并不把他放在眼里。方才那少女挣脱时,青背狼与铁爪蝎虽稍有分心,仍牢牢护在阿史那信忠身侧,不料各自吃了一道玄妙至极的气劲后,拦向那中原人的杀招竟对准了自家兄弟,堪堪收势后,才惊觉主人已然被擒。
强行运功提气,林维清的境况绝不算好,咽下满口的血意,挽雪出鞘三寸,卡在阿史那信忠颈间,划出道血痕,语带薄怒:“不想死,就放了她。”
“好说,好说。”阿史那信忠面上依旧笑得忠厚有礼,冲着鬼面鹘使了个眼色。
鬼面鹘不太甘愿地解了钟滟的穴道,放开人,任她跑至林维清身后。
钟滟沾了一身鬼面鹘的怪味,知道师父好洁,不敢靠近,只远远站在离他几步的下风口处。
见她离得远,林维清微蹙了眉,以眼神示意她跟上,挟着阿史那信忠便欲夺马离去:“让你的人马不要动,一日之后,我便放你回来。”
剑戟临身,阿史那信忠的脚却黏在了地上,死活不肯挪动半步。
他连连赔着笑,眼珠微转,一脸和气地打起了商量:“先生恕罪,方才不知先生神通,实在是多有得罪。只是信忠已身中不治之毒,若不寻到解药,三日后必定毒发身亡。时间不多,实在是耽搁不得,若先生一定要挟着信忠去绕死路,不如请直接赐信忠一个痛快吧。”
他话音未落,西海三煞已各自掏出家伙,三方包夹而来,一副若林维清敢动阿史那信忠一根汗毛就要同归于尽的架势。
若只林维清一人,即便现下内府空虚,强与西海三煞对上也不至于脱不了身,只是如今有钟滟在侧,他束手束脚,唯恐她受到丝毫损伤,一时沉吟。
阿史那信忠惯会察言观色,见他犹豫,立刻讨好道:“我等此行去天穹山为寻解药,本属机密。天穹圣山乃此间禁地,为了防止触怒山神,突厥严禁任何人上山采药寻宝。我等一路小心遮掩行迹,好容易才来到附近,不曾想竟是碰上了先生……为防行踪泄露,还请先生与这位小姐随我们上山走一遭。在下敢对着山神立誓,只要二位能助在下寻到解药,在下立刻恭送二位离开,但有阻拦,天诛地灭。”
他三指朝天,一番陈词慷慨,响当当似日月昭昭,山河来鉴。
钟滟眨了眨眼,差点都要被他脸上的真诚神色感动了。
可转念一想,他先是招呼也不打便派人偷袭,想要灭口,见师父武功高强,奈何不得,又丝滑改口,半哄半迫要师父与她助他上山寻药,口蜜腹剑,真乃一小人也。
何况他一个突厥贵族,竟不顾忌讳,瞒着自家人去偷本族的圣山,一看便不是什么好人,脸皮真比城墙还厚。这样一个人,竟然叫阿史那信忠,也不知是谁取的名,该叫阿史那诈奸……阿史那至贱才对!
林维清却是淡声应了:“可以。”
阿史那信忠低头看了看喉间的剑锋,谄笑着示意道:“那……”
林维清瞥了鬼面鹘一眼:“让他去洗个澡。”
阿史那信忠一愣,下一秒立刻从善如流:“是、是,仆人粗鄙,污了先生鼻观,真是不好意思。”
林维清这才收了挽雪,放开了对他的钳制。
一行人借着绿洲野湖休整了片刻,便披着星光,借着暗夜掩藏向着天穹雪山进发。
他们匀出了匹马,钟滟便与林维清共乘一骑,被夹在马队中间,看似掩护,实则监视。
这马队中,大半是突厥人,说突厥语,西海三煞是吐谷浑人,说羌语,而他们又是中原人,说汉话,三方风格完全不同的人走在一队,气氛颇为怪异。
阿史那信忠与那西海三煞说话时,竟也要用汉话沟通,只是三煞不比他语言精熟,说得多是生疏粗糙的短词,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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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意。
汉话,倒成了这里最不保密的通用语了。
钟滟窝在林维清怀里,方才身处战局之中的紧绷消退后,疑问便如雨后蘑菇般一个个冒了出来。
师父会答应这小人的要求,必是受了不轻的伤,无力再战。之前师父强破天风玄火阵后,大师兄就说他全身经脉俱损,一年之内都不得妄动真力,不知自她“死”后到现在过去了多久,一年之期满了没有。看师父现下这个样子,大约是伤根本没养好就又为她奔波。
她憋了一肚子话,又不敢问,不免气闷地扣起了缰绳上的铜扣。
林维清凑至她耳边,用楚音低声问了句:“怎么了?”
听见师父说起了南方方言,钟滟眸光一亮。
她自幼养在南方,跟着华阳山庄里的钟嬷嬷说了一口楚地方言,到了云山后,因口音问题还被二杨姐妹嘲笑过好一阵,当时师父日日教她,一遍遍耐心纠正了许久,她才终于学会了说官话。
可她竟不知,师父居然也会说楚话,还说得这样音韵合宜,一点违和感都听不出。
如今二人身在敌营,汉话不便说,用北地人都难辨听的楚音倒是正合适。
她立即改了口音,语落如珠,又糯又急:“我睡了多久?师父的伤如何了?是不是为了救我又受了新伤?师父不许瞒我!”
她越说越急,甚至病急乱投医,一把拽过林维清的手腕,自力更生地听起脉来。
林维清一笑,翻腕自她手中抽出,反笼住她的手,握在掌下捏了捏,简单提了几句过往一年之事,浅淡总结道:“托那古怪蛇毒的福,经脉损伤已然无碍了,只是不知为何,内府似被什么暂时锁住,聚不起气。”
那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说得不是自己内功尽失,而是昨夜着了点风寒。
钟滟瞪大了双眼,腰身急转时差点失了平衡跌下马去。被林维清伸臂一带,下意识便环上了他的脖子,额头抵在他肩窝里,紧紧相贴。
她心下焦急,也顾不上姿势暧昧,抬腰凑向他耳边问道:“那怎么办,滟儿一个好像打不过他们啊,要不我们寻个机会,赶紧逃吧?”
林维清眸中露出一分温软,默不作声地环过她的腰,将人稳稳揽在怀里,反问道:“平日里只会偷懒,不好好练功,遇上事才知道怕了?”
都这种时候了,师父竟还有心思逗她!
钟滟气得双颊鼓鼓,恨不得咬他一口让人清醒一点,急急道:“师父,怎么办嘛?”
林维清轻拍少女紧绷的背脊,柔声哄道:“无事,我观他们一行人数虽众,却未必同心。西海三煞虽奉阿史那信忠为主,言行间却多有怠慢之意。阿史那信忠强留我们与他同行,多半是为了牵制这三人。他既有求于我们,料想不会太过为难,静观其变即可。”
“哦。”一颗心终于咽回了肚子里,钟滟呼出口浊气,才反应过来两人竟是紧紧相拥的姿态,忙松了手转过身去。她深深低着颈子,庆幸夜色深暗,掩住了她面上不合时宜的微红。
谁知下一刻,林维清竟扳过她的下颌,低头在她额间轻吻了一下。
钟滟一瞬浑身战栗,脸色彻底涨红,抬眸怔怔望向他。
林维清面色如常,压着嗓子低声道:“他们在看。”
钟滟满脑旖念顿消,低着头扮作害羞状,余光悄然瞥向两旁。
果然那洗干净了的鬼面鹘与两个突厥人不知何时夹马离他们近了许多,许是见他们频繁低语,本想凑近监视一二,见他们竟做了亲密举动,一时脸上纷纷露出各种意义不明的神色。
其中一个突厥人甚至油腻地吹了声口哨,眼中流露出几分明晃晃的艳羡,被林维清冷眼一压,夹着尾巴屁滚尿流地落远了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