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山月不知心底事·十三

作品:《云山雪

    郑维宁起身欲走,脚下却似踩到了什么,骤然一滑失了平衡,眼看着额头便要向桌角摔去……


    听闻异响,林维清撇下手中书册,闪电般起身,垫在了郑维宁与将要撞到的危险之前。


    郑维宁摔在他怀里,抬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美容颜,怔忪了好一会儿。


    “抱歉,是维清方才不慎,落了根赤焰藤在地上。”林维清维持着搂抱的姿势未动,迟疑道:“……郑师姐?”


    郑维宁倚在他怀里,白玉似的脖颈处染了些红绯。她仍未动作,反倒将头枕在了林维清的肩上,突然开口道:“师弟,断潮崖湿滑,弟子们练功多有不便,你觉得灵霄峰上的听潮台,他们可会喜欢?”


    林维清浑身一震。


    他若带着弟子搬去灵霄峰……


    为修浑天诀,云山内门弟子虽都守着先天之身,可也不是没有出过同居一峰,相伴对食的道侣。


    偷看到此处,窗外的钟滟再忍不住,怒气汹汹地破门而入,委屈吼道:“你又没在断潮崖练过功,凭什么说它不好!我才不要去什么鬼听潮台!”


    屋中的两人立即分了开来。


    被撞破了奸情,郑维宁惊慌转身没脸见人,林维清却上前一步,将郑维宁严实挡在身后,严声训斥:“放肆!谁教得你敢这样跟师长这样说话?跪下,向你郑师叔请罪。”


    看着眼前是非不分,只知维护情人的林维清,少女的泪水立刻溢出了眼眶,喉间一口气反复了许久也咽不下去,梗着脖子立在原地,颤声哭道:“我不要……我不要去听潮台练功,我就想待在断潮崖,哪儿都不去!”


    尴尬的时刻被小徒弟一搅,场面更难收拾。方才一心急,未免失口重了语气,眼看钟滟憋了一肚子的委屈,哭成了个泪人,林维清又难免心疼,一时杵在原地,更不知该怎么办了。


    倒是恢复了面色的郑维宁转身上前,摸了摸钟滟的头,勉强笑道:“滟儿不哭,方才郑师叔只是随口玩笑,你喜欢在哪儿练功都好,没人逼你的,好不好?”


    钟滟却一把甩开了她的手,像只被踩到痛处小动物,炸着毛呲牙威胁道:“才不要你假好心,你就是想骗师父天天来灵霄峰,好与他相见!”


    下一刻,面上便狠狠受了一掌,眼前发白,脑中一片眩晕。


    钟滟倒在地上,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林维清,眼泪珍珠似得一颗颗掉得更凶。


    师父从没有打过她的脸……


    林维清脸寒似霜,转过头连看都不想看她一眼,只与郑维宁温声安慰道:“她是被我惯坏了,才敢这样口出妄言,不敬师长,维清回去定会好好管教。劳郑师姐多担待些,不要与她一般计较。”


    郑维宁脸色苍白若纸,摇了摇头,挤出一句:“是我方才那句戏言轻浮了,还请师弟不要当真。”


    有她主动圆场,林维清这才松下口气,转头面色一沉,一把将钟滟从地上捞了起来,拎出了灵霄峰。


    一路上,小徒弟都在身后抽泣个不停。


    林维清被哭得心乱如麻,只将她放在思过居门前的石板上,强自板了脸色,硬声道:“滟儿,你可知错?”


    钟滟抬起头瞪向他,雪白的小脸上,一道鲜红的掌印分外显眼。


    林维清心头微颤,未免自责方才一时尴尬情急,下手竟失了轻重。刚欲安抚几句,却见钟滟眼底通红,似是被逼到极处的幼兽,朝着他脱口便质问道:“师父就这样喜欢郑师叔,为了她连我都打?”


    林维清恼怒又起,沉声道:“师长之间的事,你一个孩子掺和什么?近些年来,为师念在你一个姑娘家大了要面子,不忍重罚,才惯出你这副娇纵放肆的性子。如今看来,倒是不罚不行了。”


    钟滟最害怕思过居,往日里每次被罚,都哭天喊地的,有时短短一日都会被沉樾偷带出来放风好几回。


    瞧她可怜,林维清便也索性跟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沉玉闭关,沉樾下山游历,她这一进去,怕就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本以为都这样了她总能服软好好思过,可少女对着思过居森严的石门,脸上的委屈不服反倒愈发胜烈。


    钟滟一双桃花眼哭得泛肿,连鼻头都泛着层可怜的薄红,上前一把扯上他的衣袖,几乎是从嗓子间磨出的哀咽:“师父,你不要喜欢郑师叔好不好,你为什么不喜欢滟儿了……滟儿……滟儿喜欢你呀。”


    林维清脑中懵了片刻。


    待反应过来,立即一把甩开被扯着的衣袖,撤身几步,拉开两人间的距离,厉声训道:“胡言乱语!钟滟,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看见林维清那副近乎失态,避之不及的嫌弃模样,钟滟泪水流得更凶,闭上眼不管不顾地喊道:“我当然知道,我从小便知道!为什么徒儿就不能喜欢师父?滟儿就是喜欢师父……喜欢你林维清!”


    林维清却在她始终遥不可及的距离,面覆霜雪。


    沉默许久,再转眸看她时,林维清的目光却再不复往日里的亲昵熟稔,仿佛扫过路人般的冷淡平静。


    钟滟傻傻地,痴痴地与他对望,却只见他负手语声冷淡,冻得如云山峰顶终年不化的积雪:“大逆不道,罔顾人伦,为师教不出你这样的弟子。去里面禁闭五日,冷一冷你的脑子。”


    看着那人决绝转身的背影,钟滟腿下一软,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尘泥溅了一裙,满身狼狈。


    可与往昔不同的是,听见她跌倒,那人再也不会转身。


    沉玉被惊动得出了关,在思过居前候了小师妹五日。


    钟滟素来娇气,往日里被罚禁闭时连一个时辰都待不下去,稍稍久了便哭着求外间人陪她说话。


    可这次沉玉空守了五日,内里却再未传出过一次哭闹。


    五日后,钟滟鬓发散乱,一张娇面上半点血色也不见,行尸走肉般自内缓缓行了出来。不过五日,她整个人便苍白瘦弱了一大圈,连双颊上原本嘟嘟的软肉也清减了不少。


    沉玉微松了口气,如捧着个琉璃娃娃般,小心翼翼地问道:“师妹,饿不饿,你先梳洗一下,大师兄给你温了早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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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那柔暖熟悉的慰语,钟滟牵了牵眼皮,在原地呆滞了许久,一语不发。直到被沉玉揽进怀中温柔地抚了抚脊背,少女的灵魂仿佛才回到了体内,一头埋进沉玉胸间,大哭了起来。


    沉玉叹了口气,揉了揉怀中人的乱发,柔声数落道:“该怎么说你才好……你也太冲动了,从今往后,再不许胡说八道了,知道吗?”


    钟滟他怀中抬起巴掌大的小脸,可怜巴巴,期期怯怯地问:“是,我再也不敢了!那师父……还生我的气吗?”


    沉玉扫了一眼峰顶的方向,摇了摇头叹息道:“这些日子以来,师父一直在夕照居闭关,我也不敢多问。待会儿你去请罪时,不管师父说什么,你都乖乖认错便是,千万不许犟嘴,好不好?”


    一时热血激涌,钟滟早就肠子都悔穿了,忙不迭地点头答应。


    可待她来到夕照居,习惯性地想入内请安,竟发觉自己被一道熟悉的内劲遥遥挡在帘外时,情绪又止不住地奔涌起来:“师父……你为什么不让滟儿进来,你就这样讨厌滟儿,再不喜欢滟儿了吗?”


    她实在是太熟悉她的师父了。


    林维清为人冷淡严正,对两位师兄管束甚紧,唯独对她最是心软,不管她如何顽皮,从来不舍得重罚。


    这份偏爱,她早已经习以为常。


    是以她的语气便下意识地如往日里无数次无理取闹般,对着内室里冷淡背对着她的人声声诘问,理所当然地张牙舞爪。


    林维清默了默,似是叹息了一声,再开口时,语气却如庙中神佛般枯寂平静:“这些日子我仔细想过,是我年纪太轻,收女弟子到底不合适。我已与你郑师叔说过,往后你便去灵霄峰,随她修行罢。”


    钟滟的眼神晃了晃,摇颤如风中残烛,方才的气势顷刻间泄了个干净。


    她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迷茫而天真的眼神,仿佛书堂内求学若渴的稚子,朝着帘内低低问了句:“师父……您方才,说什么?”


    帘内却一片寂静,半晌,一句微带不耐的淡漠语句遥遥传来:“以后你郑师叔,才是你的师父。”


    短短一句,却似封印了所有时光。


    那些日夜相伴,那些悉心温存,所有温热喧腾的过往皆碎在一地冰雪之中,渐渐变凉,直至化为尘灰,再也找寻不见。


    院中一时只余风声呼啸。


    良久,一滴泪自少女的脸颊划过,坠在院内的尘土上,溅开一朵四分五裂的小小泥星。


    往日里最是娇气,一点儿委屈都不肯受的少女,此刻却再未吐出一句哭闹。


    她只是垂着头,直直站在那儿,仿佛一尊没有生机的泥塑。


    两人谁也没有再说话。


    星垂日落,不知过了多久,钟滟终于动了动。


    她站得太久,双腿早被云气冻得麻木,一下便摔进了一地尘埃里。有粗糙石砾在她手心脸颊划出道道血痕,最爱美的少女却浑然不觉,只踉跄着重新站了起来,缓缓向山下走去。


    她的师父……不要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