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琦背后有一道正常的影子，有一道畸形的、完全没有人样的影子。


    最主要的是，那道不正常的影子会动。


    “哇……”


    辛运先拍为敬，留作纪念。


    厉晟也注意到了。


    厉晟把脸扭到一旁，假装没有看见。


    两人反常的举动让第五琦立刻意识到自己完蛋了。


    “在我后面吗？”第五琦问。


    “包的。”辛运点点头，仿佛有点羞涩，“敢问哥们儿的替身使者哪儿弄来的？能不能给我也——”


    “五楼走廊尽头，我不知道是什么，有可能是诡吧。”


    有可能是诡吧……


    厉晟瞳孔狂跳。


    黑影看起来比515病房里的一群肢体破碎的扭曲行尸安全多了，最关键的是祂似乎缠上了第五琦。


    辛运兴奋地问这个被诡青睐的幸运儿：“祂短期内会转移吗？你现在是什么感觉？”


    “还行。”受害人情绪还算稳定。


    黑影既没有吃掉第五琦的影子，也没有将第五琦一把抓住，顷刻炼化。祂在墙壁上攀爬的时候会发出一种近似于肉酱搅动时的粘腻声音，这种声音让人仿佛看见了被在粘鼠板疯狂挣扎的老鼠在互相啃食。


    畸变的影子在光线下被拉扯到极致，影影绰绰，零散而分。


    祂看起来非常恐怖，不过好像并没有伤害他们三人的意思，只是一直在不停地大幅度晃动。


    “你是不是想说什么？”辛运不愧是新闻学的先锋模范，他罔顾生死之间的大恐怖，温言细语地对着墙上扭曲的黑影询问道。


    辛运头顶“全场最有钱的人”，金光闪闪，就像是一个和蔼可亲的财神爷。


    他的资产已经来到了惊人的1.59∞，稳居财富榜第一位，足足可以全款买下两份价值0.79∞的付费杀毒软件后还剩0.01∞币为自己的版块买1个赞助力上原的今日头条。


    “院—长—杀—了—我—尸—体—在—地—下—”


    辛运逐字逐句地念着黑影照在墙壁上的字。


    正常情况下，是不会有人耐心到去看诡在比划些什么的。并且没有人会拿强光手电筒持续不断地照着诡，只为了看清楚晃动的阴影是什么形状。


    “现在找不到尸体了，地下的垃圾站直通殡仪馆火化。我已经报警举报了院长贪污和护工谋杀，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第五琦对黑影说道。


    黑影顿住了。


    什么情况?


    辛运和厉晟互相对视一眼，感觉自己和第五琦过的根本不是同一个副本。


    ‘能不能帮我打个电话？’


    黑影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始比划。


    “可以啊。”第五琦掏出手机，递给了厉晟，“你要说什么，一次性写完，他帮你说。”


    厉晟头一次看见这种手机，虽然不太会操作，不过一看绿色电话图标，就知道是拨号按键，倒也没有露怯。


    点开了拨号界面，一个一个输入墙上跳动的数字。


    ‘告诉她我已经死了，不要再找了。’黑影写。


    “请问你要和谁打电话？我礼貌称呼一下。”厉晟的眼底闪过一丝同情，但很快就消失了。


    ‘我搭档，崔凇，你叫她崔姐吧。’


    黑影和崔凇年纪相当，如果他现在还活着，也差不多有四十岁了。


    号码呼出，厉晟刚委婉地说了几句问候，对面却说自己不姓崔，也不叫崔凇。


    “我没按错号码啊？”厉晟把手机还给了第五琦，黑影贴在第五琦身上，阴影笼罩着手机屏幕。


    黑影在不停地扭曲晃动，血肉挤压的声音听得人心里直发毛。


    号码确实是对的。


    厉晟似乎想到了什么，问黑影还要不要给其他人打电话，比如父母或者朋友之类的。


    黑影写下“不用”。


    黑影的过往其实非常可怜，父母早逝，性格孤僻。他从小由外婆带大，好不容易考上京华大学新闻系，毕业后第一个采访题目却是幸福疗养院。


    他的搭档崔凇，是他唯一的朋友。


    这么多年过去，黑影的外婆早已去世，心里唯一的牵挂就只剩下自己的朋友崔凇了。


    厉晟大概猜到同为记者的崔凇很可能因为后续持续的追查，同样遭到了杀害。否则这家疗养院早就被曝光了，但他不想现在说出这个伤人的猜测。


    “可能换号码了吧，这都过了十几年，做记者很难保持同一个手机号的。”辛运轻松的语气，打破了有点伤感的气氛，他摸了一下第五琦微微发凉的后背，就像是拍了拍黑影的肩膀。


    “你能过我这儿来吗？我也是记者，我想和你单独聊聊天。”


    辛运在私人频道给厉晟发信息，让他和第五琦偷偷查一下崔凇的百度记录。要还活着，就告诉黑影，让黑影乐呵乐呵。


    副本结束的时间不断缩减，厉晟看着系统面板上倒流的数字，突然没有先前那么急迫地想要离开这个地方了。


    “西仓、旧疆、甘川、梅地……崔记者去了好多地方。”


    厉晟不断收藏着各个不同年份的新闻网页，他的操作有点笨拙，不过没过多久就熟练了。


    崔凇现在非常出名，哪怕她已经退休了，但作为一个大IP仍然活跃在各个网络平台。看见这些，黑影似乎很高兴。


    ‘真好……真好’


    黑影并非不能说话，只是他发出的声音带着滋滋啦啦电流的声音，失真严重，音色古怪，人耳根本无法识别。


    距离副本结束还有不到三十分钟，第五琦拜托黑影带他去515病房见识见识里面的其它诡怪。厉晟自然也想跟着探秘。不过辛运没什么兴趣，于是先和他俩分开了。


    “辛运为什么不来？”第五琦觉得辛运作为一个记者，应该会对从未见过的诡怪感兴趣才对。


    辛运写的逆天新闻专栏，第五琦都看完了。抛开内容不谈，写作手法很抓人眼球，不由得让人去揣测辛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辛运把515病房的诡头踢飞了。”厉晟说。


    “噢。”


    “呃?”


    两人虽然也是并排走，但中间至少隔了半个人的距离。他们谁也没有想和对方说话的意思，只有黑影在浮动。


    新手教程里面的诡怪算得上友好。


    气味只是气味，廉价的来苏尔皂液。


    在515病房死去的第一个人就是记者黑影，他受尽折磨无法逃脱，只能从窗户一跃而下，一了百了。


    黑影有时候觉得自己当时挺傻的。


    如果再坚持一下，坚持几天、几个月、几年，结局会不会和现在不一样？


    “别这么说。”厉晟安慰道，尽管他的安慰根本不像是一个安慰。


    “你已经很勇敢了。”


    离开辛运之后，黑影印在墙壁上的字变淡许多，厉晟要非常仔细地看才能辨认清楚。


    他无法克制地去同情黑影，这种悲悯甚至压过了他对于诡的恐惧。


    无法想象，黑影到底是怎么度过被囚禁在疗养院的日子的。周围的精神病人无法理解黑影，护工和医生在规则下无视黑影。精神正常的人被抽血、喂药、电击，活生生逼成疯子。


    绝望、痛苦、压抑……


    厉晟在躲避第五琦的时候看见杂物间里堆着一些废弃老化的设备。


    他也知道许多精神病院会用电击、殴打甚至更加过激的方式“切除额前叶”来治疗精神病人，这些东西与其说是治疗设备，不如说是折磨人的刑具。


    黑影出现时，厉晟瞬间感受到了无比压抑的绝望。


    后来他才发现，这种深深的窒息感并不是他的情绪，而是来自黑影的。


    “那么杜宇是你杀死的，还是其它诡怪杀死的呢？”


    “歌声是什么？”


    “除了五楼还有其它地方有诡怪吗？”


    第五琦不受丝毫影响，一个接一个询问着黑影。他和厉晟在黑影的带领下，逐个见到了先前遇见的诡。


    有实体的，没有实体的，都是被这家疗养院戕害后留下的执念。


    死前最强烈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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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绪和最痛苦的经历，让祂们的变成了不同类型的诡怪。


    515的病人是见到黑影痛苦死去后，精神失常分裂出的诡怪。由于黑影在这里死去，病人的臆想里也连接了黑影。


    尽管515病房里活着一位身体健全病人，死后病房却住满了四肢断裂的诡怪。


    歌声是一位女护工，她生前尽职尽责地照顾着每一个病人，有时还会和病人在活动的时候一起唱歌。她在目睹黑影被抛尸后，自己也遭遇了不幸。


    据黑影描述，这两位诡怪并没有故意吓唬第五琦的意思，只是看第五琦被三个护工堵在房间里，觉得他非常可怜，所以想来帮帮他。


    “杜宇呢？”第五琦听张清说，杜宇也变成了诡。


    厉晟在第五琦讲述的这些诡怪里，只见过515的病人们。


    他们俩都没见过的诡有：午夜时分会从病床底下偷看其它病人的眼球男孩，长久不喝的水杯里倒映出的老人脸庞，攀爬在五楼天花板上的巨型蜘蛛。以及，辛运之前遇见的百鬼夜行，据黑影说，这也可能是所有病人的恐惧共同创造出的大型诡怪。


    因为祂非常特别，不仅毫无理智，并且不断重复着杀死病人的幻象。


    祂甚至会同时吞噬活人的情感，和诡怪的情绪，黑影也不清楚医院里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东西。


    至于杜宇，他是被诡吓得自己失足跌下窗户，一定程度上真的是无妄之灾。


    而张清看见的跳楼诡是515病人分裂出来的，本质上是对黑影的臆想。


    也就是说515病房里的分裂黑影长了一张张不同的脸，其中包括死去没多久的杜宇和早就死了的记者黑影。分裂出的诡怪会不受控制地蚕食向祂靠近的活人内心涌出的恐惧，祂没有实体，无法触碰到活物与死物，不能直接致死。


    从某种意义上看，杜宇算是在诡怪里得到永生了。


    “所以诡在什么情况下会出现实体呢？”第五琦有些好奇。


    ‘我不知道’黑影回答。


    幸福医院的所有诡怪都没有实体，祂们也从来没有见过其它有实体的诡。


    第五琦基本清楚了这些不太危险的诡，祂们的形成、种类、属性和能力几乎都与死去时的经历有关。


    幸福人生确实是一个完整的新手教程，致死率非常低，可以完美考察玩家的心理素质、社交能力、观察力、智商、运气等等。


    无论在哪一方面占有优势，都能摸索出自己以后的副本完成方向。


    不知过了多久，尖锐的警笛在四周响起。


    厉晟离开疗养院的大楼，走出高楼投下的阴影，一直走到了阳光下面。


    接近正午的光线非常灼热，照射在皮肤上甚至有些轻微的刺痛。厉晟就像其它精神病人一样，穿着条纹病号服，眯着眼睛，无所事事地看着那些入院的警察。


    5


    被逮捕的张清仍然昏迷，地下垃圾填埋场下，杜宇的尸体正在被法医检查。


    4


    大量账本与记录流出，幸福疗养院院长涉嫌谋杀、贪污、违规用药、造成多起医疗事故等重重罪行。


    3


    掉落在地上的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来电的陌生号码没有备注。不知从何处出现的奇怪黑影不断晃动着，一次又一次地从接听图标上滑过。电话仍然徒劳地响着，似乎是等待着一个根本不可能出现的人接听。


    2


    1


    倒计时归零，副本结束。


    ……


    前台打印机下放着一份格式规整的黑白报纸，却是由两张A4纸铺平装订成的。


    一位警察无意间瞥见报纸，发现上面报道的恶性事件赫然是今天刚发生的。


    《幸福疗养院十七年连环杀人事件：五人死亡，多人受伤》


    难道精神病院有人预知了今天发生的事，并且还专门打印了一份报纸出来？


    谁会做这么无聊的事？


    警察拿起这张不能被称之为报纸的报纸，惊奇地发现：纸张上的油墨摸起来是很新鲜的。


    作者——易水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