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书铺秘辛

作品:《明堂春(重生)

    顺天府贡院东墙之外,青石阶上一间名为澹碧斋的书铺隐于树荫之下,玄底金漆匾额配着朱红楹联,檐角坠着两盏没了油的桂花油灯,寓意着金榜题名、蟾宫折桂。


    萧时月让马车停在书铺不远处,掀开帷帘看了看,“可算找到了,就是这。”


    她今天出门是瞒着家里人的,只带了绒枝,绒香留在院里帮她打掩护。


    绒枝本以为萧时月是贪玩才偷溜出来,因为以前自家小姐也总这么干,可马车竟径直奔着贡院来,停到了书铺的门口,绒枝惊讶道:


    “小姐,你有什么想不开的?竟然来书铺玩!”


    绒枝发现萧时月开始讲道理后与她亲近了不少,从前同她讲话毕恭毕敬地,如今这小丫头都敢开她的玩笑了。


    萧时月敲了她的头一下,“我怎么就不能买书了!我现在很爱看书的好嘛。”


    绒枝故作认真地点头道:“是呢,小姐现在不仅爱读书了,还会作诗了呢!”


    那日诗会丫鬟都等在外面,所以绒香绒枝后来才知道自家小姐在诗会上还做了诗,连她们也十分惊讶。


    “我还听说宋大人家的公子可喜欢咱们小姐作的诗了,送了玉佩给小姐,其他家的公子小姐们都没有呢,我们小姐独一份!”绒枝笑嘻嘻道。


    萧时月无奈道:“他哪是喜欢我的诗了,不过顺水推舟卖个人情...”


    绒枝歪着头故意道:“那宋家哥儿怎么不卖人情给别的小姐,偏偏要帮小姐你呢?还不是因为欣赏小姐?”


    萧时月说不过她,索性撇撇嘴直接摆烂,“罢了罢了,我才不和你说这些!”


    她这几日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孩子身份的好用之处,遇到不想说的不想做的只管撒娇耍懒糊弄过去就行。


    她急急忙忙拨开车帘,“快下车,我还有事呢。”


    下了车,还没走进书铺的门,远远地便闻到一股书卷纸张油墨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因为是午后,贡院附近都没什么人经过,更没人来书铺买书,萧时月从打开的木门往里望去,屋内除了一堆堆小山似的书籍也不见个人影,她抬手敲了敲门板。


    “慢走不送!慢走不送!”


    一个尖锐又怪异的声音大叫着,萧时月被吓得险些跳起来,抚着胸口往里望了一圈也没见人。还是绒枝拍了拍她,指着书堆顶上挂的鸟笼子惊喜道:


    “小姐,是只鹦鹉在看店呢!”


    有人注意到这鹦鹉,它在笼子里叫得更欢快了,蹦跶着转圈叫:


    “关门大吉!关门大吉!”


    “这什么鸟啊?叫得好难听!”绒枝用手堵住耳朵,这书铺地方不大,鸟的嗓门却大得很,尖利的叫声在四壁间横冲直撞,刺得人耳朵生疼。


    萧时月却觉得好玩,进屋走到那鸟笼子旁边踮起脚看它,只觉得有趣得很。


    “这鸟倒是个有意思的,怎么净说反话呢?”


    她自己以前就爱抓鸟玩,所以不怕,想隔着笼子抬手去逗它,却被突然冒出来的一道男声打断。


    “它可没说反话,天天盼着我这书铺子关门大吉呢。”


    鸟像听懂了似的,立刻附和道:“关门大吉!关门大吉!”


    一本折了角的书从书堆里飞出来砸到鸟笼子上,惊得这鸟打着滚地扑腾,扯着嗓子叫得更欢了:“慢走!慢走!”


    萧时月暗自发笑,幸亏教鸟说话的人教的是“慢走”不是“快滚”,不然想想还真挺别开生面。


    她憋住了笑意,朝着那堆书欠了欠身子,笑道:“吴先生当真是个有趣的人,我也是头一次见教鹦鹉赶客的。”


    吴启拍了拍身上的灰从书堆里站起来,身上还是前几日在诗会时穿得那身旧道袍,只是身上多了好些褶皱,像是在书堆里睡了一觉。


    “我可没教过这破鹦鹉说人话。”


    他拍了拍身上的褶子,脸上的倦色渐渐褪去,那双对于读书人来说显得过于精明的眸子打量着萧时月道:


    “萧五小姐来我这破书铺,应该不是来买书看的吧?”


    她就这么不像个会读书的人吗?萧时月虽然心里不服,但她今天的确不是来买书的。


    她回头示意绒枝拿出一方木盒,对吴启笑道:“我是来替我家四哥为吴先生送束脩的。”


    木盒打开,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白银锭,打眼望过去五十两不止。


    “这只是首礼,我四哥从前在家里低调惯了,拜了吴先生为师竟都不同家里说一声,我家老太太知道了以后立马就让我先送来补上,后面再亲自谢先生。”


    一般像吴启这样的读书人都对金子银子这种俗物嗤之以鼻,名师大儒束脩也更愿意收些字画古籍,但萧时月直接就搬了一盒子白银来,未免显得太过世俗。


    但吴启一看那满满当当的银子,眼都直了,直接迈过一地的书籍接过来笑呵呵地抱在怀里:


    “哎呀,五小姐真是客气啊!只是...你来这趟就只是为了你四哥吗?你三哥七哥八哥我可是都收了啊?”


    身后的绒枝嘴角抽了抽,心道这教书先生也忒不客气了,外面的普通塾师哪有首礼就收五十两的?顶了天也就十几两,他还嫌小姐只交了一个人的学费不够吗?


    而且这五十两可都是小姐攒的月例银子!老太太根本不可能会主动给四少爷拿束脩!小姐平时花钱大手大脚临出门前也抱着银锭盒子肉疼了半天,这吴启竟还嫌少?


    绒枝不禁去看萧时月的眼色,本以为以自家小姐的脾气绝对要急眼,不想萧时月笑笑道:


    “其他哥哥的自然是等吴先生改日驾临府上时由我祖母亲自奉上,今日只匆匆送来我四哥的,也是因为日前在诗会上才知道他竟早就成了先生的学生,没来得及准备妥帖。”


    她垂眸笑了笑,又补了句:“再者也是因着...在府中四哥与我关系最好,我私心想亲自来谢先生格外看重我四哥的恩情。”


    身后的绒枝目瞪口呆,小姐刚刚说什么?她在府上与四少爷关系最好?确定不是关系最差吗?


    吴启也有些吃惊,但更多的是欣慰赞叹,看着这位小小姐愈发地喜欢,笑道:


    “哎呀呀,先前我看那小子提起他家里人就苦大仇深的样子,还以为他没人疼没人爱,没想到他竟有个好妹妹啊!”


    萧时月闻言苦笑道:“吴先生也知道我四哥那个性子...对谁都冷冷淡淡地,哪怕是家人都...”


    吴启暗骂一句:“他那破脾气我自然知道,你有个这样的哥哥也是倒了霉!那小子对着我都端一副‘莫挨老子’的臭脸,以为谁爱贴着他似的。”


    萧时月睁大了眼睛:“他对您也这样?”


    “可不是嘛!”吴启简直像是终于找到个同道中人,边说边把萧时月往书铺后院请。


    这书铺从门前看只有小小一间,进了后院才发现别有洞天,有几间屋子一看便知是专门为印刷用的,外面摆着两架木雕版架,屋内整墙都是蜂窝状的活字墙柜,锡制的活字按照洪武正韵排列整齐。


    另一间屋子应该是用于手工誊录的,并列了三张花梨木案,其中一张镇着半尺厚的竹纸,空气里的油墨香气更浓郁了。


    吴启见她抻着脖子好奇地到处看,有些自豪道:


    “怎么样?我这书铺子还算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吧?就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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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京城里也找不出几家锡活字这么全的书铺子。”


    萧时月从前就不爱看书,自然也不关心这些印书的玩意,如今竟觉得十分有趣。就好比那边的三叠雕版架上,她只能认出《千字文》和《牡丹亭》。倚在墙角的两架紫檀木的,应该是《金瓶梅词话》卷三的阴刻反字,这本她前世倒读了好几遍,所以一眼就看得出来。


    她兴奋地点点头,“从前只看过这些书,还从没见过书是怎么印出来的。”


    吴启愈发喜欢起这个小姑娘来,“你若是感兴趣,让你四哥常带你来玩就是,他先前日日在我这誊写孤本,偶尔忙起来也帮着做些拓印的活。”


    萧时月:“什么?”


    “你不知道吗?他给我打了一年多的工,从我这可赚了不少银钱去。这抠门小子,不会藏着掖着连块糖都没给你买过吧?”


    怪不得丢了玉佛那日能从萧彧珩身上搜出那么多银子,原来是出在这!


    萧时月怕被吴启看出来她和萧彧珩根本不熟,赶忙笑嘻嘻道:


    “哪里,四哥对我可大方了呢,上次一把给了我十两,还请我吃糖炒栗子。”


    吴启摸着胡子点点头,“十两?看样子这小子对你还真好,那是他三个月的工钱呢。”


    这话说得萧时月冷汗都下来了,所以萧彧珩是在这里辛辛苦苦抄书赚钱三个月,被自己一句话给工钱全坑走了!


    甚至那十两银子就是后来萧时月请他去春水楼吃饭花的银子,拿他的辛苦钱挥霍还说成是请他,萧时月两眼一黑,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


    话又说回来,萧彧珩前世应该也是在吴启这里边打工边做学生的,看吴启话里话外对萧彧珩的调侃,两人不止是雇主或是学生的关系,还十分熟悉,所以就算他没钱上书塾吴启也愿意私下里倾囊相授。


    可前世吴启一直没有在明面上承认过萧彧珩是他的学生,为何这一世会在谢府的诗会上,当着一众世家公子小姐的面如此高调地把他作为最得意的学生介绍出来?萧时月自认为她重生后的影响力应该还没这么大,能直接波及到素未谋面的吴启。


    这也是她今日来此最想知道的一件事。


    她故作伤心地拿着帕子捂着心口道:“四哥他对我是好,所以我才惭愧...我这个做妹妹的都是在谢府的诗会上才知道他读书的事!能做吴先生的学生,这是好事呀,竟把我们全家人都瞒得严严实实...”


    吴启见小姑娘眼眶发红,看样子是真伤了心,他最受不了小女儿家哭哭啼啼,赶忙安慰道:


    “你定然比我更知道,那小子,说好听了是内敛低调,往难听了说就是个瘪嘴葫芦。他一直不愿意我把他当正经学生拎到书塾去教,说什么不想引人耳目招致不必要的麻烦,非得窝在我这破书铺子里当个誊写生,你以为我想花钱养着他?要不是看他写得一手好字,一个人顶三个用...呃...”


    吴启说着说着也觉得跑题了,笑着自己找回来道:


    “说起来,你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转了性子,突然让我带他去谢府的诗会抛头露面?”


    萧时月懵懂地看向吴启,摇了摇头。


    吴启负手笑着,似乎是想起来那日的景象。


    “他有一日来书铺突然对我说,家中有个小妹,觉得他去考科举的话,文章一定能写得很好。”


    那一日阳光很好,立在书铺里的少年手指拂过一本被翻得发旧的《四书章句集注》,这是科考生们奉为法典的书目。


    萧彧珩那双沉郁的眸子带了些并不常见的光亮,他抬头对吴启说: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所以我也想去争一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