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器作为修士的家当底牌自然不会轻易对外展露出来。


    通常只有两种情况除外。


    一种是神器认主，名动天下。


    另一种则是刚入修行之道的弟子，修为不足以将法器内藏于玄关一窍之中，只能佩戴在外。不过这种情况下所拥有的法器大多也品阶不高，或是近乎人人皆有。


    何况，在天衍学宫内绝不可能发生杀人夺宝之事，没必要遮遮掩掩。


    像君珏的剑就佩戴在腰间，从不离身，那江菀之的呢？


    “师姐来早了，我正要去借剑呢。”


    看不出一点着急的样子。


    “找谁借？”


    “长老说，如果我在天衍山遇到些小麻烦可以去找顾师兄帮忙，他也是苍梧卫氏的弟子。”


    江蕙真道：“那柄剑可不好驾驭，就是你顾师兄如今也未必能催动自如。”


    江菀之面上讪讪道：“总不能输的太难看。”


    心中却是想着那些同门说的不错，飞虹剑的确是在顾峥的手上。


    这样看，当年闯琅寰福地一事他也脱不了干系。


    江蕙真听了江菀之的话，不禁笑了。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今日她才算真见识到了。只是她想如今的江菀之的确有几分有恃无恐的底气。


    江菀之入门时比同届的弟子大多都小个五六岁的样子，在其他家弟子还在为那一个举荐名额争夺不定时，苍梧卫氏便匆匆将江菀之送到天衍学宫，为此不惜得罪君氏。


    这样看，江菀之在苍梧卫氏似乎很受器重。


    可江蕙真知道江菀之还未去过罗浮洞天。


    而江菀之口中的“顾师兄”，顾峥，可是自打入学宫后就在罗浮洞天内修行。


    不仅如此，江菀之“失踪”的三年，苍梧卫氏也跟撒手不管了一样，或许还没君珏发现江菀之人丢了时紧张。


    江蕙真其实有很多想问的话。


    譬如，想问苍梧卫氏究竟待她好不好？她又是如何被苍梧卫氏寻见的？假如离开学宫后又该何去何从？那套笔墨纸砚是否用的惯？以及，玉霙峰画道试炼可有把握？


    可惜最终江蕙真也只柔声道：“你刚回学宫，不熟悉，我送你到罗浮洞天吧？”


    “谢谢师姐。”


    脆生生，落落大方，江蕙真想多讨人喜欢的师妹，单纯可爱。


    天衍学宫的弟子哪个不知道她与君珏关系匪浅，若她没记错，江菀之初入山门时自己就遣人去替君珏向她赔了罪。虽未明说，赵管事与卫氏有些交情，提点一二，有些事自己就该通了。还是说这个师妹实在是愚钝，不懂其中弯弯绕绕，一点也不设防。


    *


    罗浮洞天内，有一人着白色云水纹窄袖袍，束发为髻，以木簪别之，颇为简练，正是顾峥。


    与他相对而坐的则是出身虞渊西陵氏的西陵鉴，漫不经心道：“你家小妹和君珏在明道堂闹的动静不小，这是收不住来找你救场子了？”


    顾峥道：“本来也不是她的错。”


    西陵鉴道：“也是，说来你家师妹也是可怜，年纪轻轻就得替你受罪。”


    顾峥认真道：“她是挺倒霉的。”


    西陵鉴点头附和：“君珏那小子也挺不走运的，心心念念要挑战你，本来今日想赏他个机会，可惜啊……”


    这显然是句反话。


    江菀之的来罗浮洞天的意图很清楚，至少其余人都这样以为。


    她缺了太多学宫的课，五行八卦、阴阳数术，能略知一二就已是不错，又如何能与君珏抗衡？


    自身修为境界不足，少不得要依赖外物，而恰巧顾峥手中正有仙剑飞虹。


    原本不出意外，照顾峥目前的境界，只要在两个时辰内，不出百里之外，他就可凭意念操纵飞虹。遇到今日之事，大可直接将飞虹借给江菀之，西陵鉴不是来劝顾峥不要借飞虹剑借给江菀之，反而更愿促其成。顾峥知道西陵家和君家一直不太对付，西陵鉴最初愿意与他结识就是因为他挫了君氏的锐气。


    顾峥也不介意把飞虹借给江菀之，一来如今他与西陵鉴算是好兄弟，二来身为兄长替自家妹妹立威可谓是天经地义。


    唯一不巧的是当年琅嬛仙子下手略重了些，导致顾峥仍未伤愈。


    琅嬛仙子问罪苍梧卫氏一事并未在仙门中传开，西陵鉴却是知道，毕竟在闯琅寰福地一事上他也为顾峥出了不少力。


    西陵鉴摇了摇头：“你现在兵家流派还未修行到人剑合一的境界，要是君氏家臣出手干涉恐怕难以善了。”


    顾峥道：“菀之她是替我受罪，我如何能坐视不管？届时若出了乱子，我一人承担便是。”


    西陵鉴心中哑然失笑，面上却道：“要我说，君珏在你手下连一盏茶的功夫都未必撑的过去，你替你那个妹妹速战速决就好了。”


    话虽如此，双方却都知道飞虹剑又是上古名剑，威力无比，如若出鞘，凡未修得仙身者靠近此剑三丈内必遭剑气所伤——轻则皮肉之苦，重则经脉寸断。江菀之和君珏两人比试约定的地方又多是些普通弟子，飞虹失控，这些弟子自然毫无反手之力，必生大乱。要是在天衍学宫内惹出人命，即便是苍梧卫家和虞渊西陵家的两位老祖再世，也保不下二人。


    西陵鉴想自己的双亲平日里倒是喜欢收藏神兵利器，要是未定在今日，时间宽裕的话，他不介意传信回去借一把来用。


    西陵鉴与江菀之素未谋面，却知顾峥对她的事很是用心，想来除非江菀之自己拒绝，顾峥借她飞虹剑一事俨然是无可动摇。西陵鉴也只能商讨看是否有法子能将两人的比试推移。


    “你妹妹会炼丹制毒吗？”


    顾峥道：“或许会。”


    西陵鉴挑了挑眉：“你自家的妹妹你都不清楚？”


    顾峥：“等她来了你可以自己去问。”


    西陵鉴拿出自己的玉简把玩着，“你连给自家师妹发个传文都做不到，真没用啊。”


    顾峥没理会西陵鉴的打趣，在他上一次见江菀之时江菀之的修为完全无法催动度光简。


    西陵鉴又道：“你家长老不给你些指点吗？”


    顾峥又查了眼自己的玉简，确定道：“他们让我自己看着办。”


    西陵鉴笑道：“那正好先去见见你的菀之妹妹。”


    *


    罗浮洞天已近在眼前，江蕙真御风术却缓了下来。因着君珏的缘故，她与苍梧卫氏的关系算不得好，自然不能随江菀之一同进入罗浮洞天内。


    落地前，江蕙真问江菀之道：“江师妹，你的度光简是否在身？”


    江菀之疑惑地重复了一遍“度光简”这个名字，而后才恍然大悟般的取出那玉简，“师姐指的是这个吗？”


    江蕙真微笑着点了点头，也取出了自己的玉简。


    和江菀之的猜测一致，这些玉简的都是以钟山振玉炼制而成，工序相同，连刻录的符文都如出一辙，可以算是少见的五百年间出现的新奇物件。和曾经的千里传音一法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消耗灵气极少。


    听说是天工墨家在旧时传讯玉简基础上改良出来的，很精妙。


    根据星宿分野、五行八卦，融合了诸家术法。


    五行灵气本无差异，因人各有异，自炼气后修士操纵的灵气也就有了细微的区别。而度光简正是将这种差别经符文放大，形成特殊的铭文，用来分辨度光尺的不同持有者。


    江蕙真道：“江师妹如若不介意，可以互换铭文，日后有事也好直接找我。”


    江菀之歪头问道：“度光简必须互换过铭文才能用来传文么？”


    那神情真像是个懵懂求知的孩童，生怕自己说得不够清楚，又补充道：“我收到过青霄元君的传文，可我还没见过青霄元君呢。”


    青霄元君正是用此玉简将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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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通知给江菀之。


    江蕙真听到这事并不稀奇，耐心解释：“天工墨家的度光简对不同身份的人的权限限制不一，天衍学宫内的圣人尊者都可以不受度光简内刻录的符文和机关术的束缚。青霄元君是玉霙峰的尊者，在她手中，度光简倒是‘返璞归真’……”


    钟山振玉的特性就是一石鸣而万石齐和。


    正是利用这一特性和特殊的铭文定位，青霄元君可以轻而易举的将自己的法令传出到江菀之的度光简上，并建立起短暂的联系使江菀之进行回复。这和江菀之最初的设想差不多。


    换铭文的过程并不复杂，只需双方在两道度光简碰触时将自己炼化后的灵气渡入其中即可。


    顾峥和西陵鉴一同出了罗浮洞天，一眼就看到了与江蕙真说笑前来的江菀之。


    正是豆蔻年华的少女，眉眼弯弯，两颊上酒窝浅浅，看起来乖巧伶俐，与江蕙真站在一起，亲昵得如同姐妹一般。


    西陵鉴打趣道：“要是再出来迟些，你妹妹兴许就被江蕙真拐走了。”又略作沉吟，“江蕙真或许也想你把飞虹借给你家师妹，只要有仙剑干涉其中，最后胜败作不作数的说法就多了。但她一向不是帮着君珏吗？难道也见你师妹岁数太小，心有不忍，这才转了性子？”


    而后仿佛想到什么好玩的事一般，西陵鉴对顾峥挑眉道：“话说你菀之妹妹不也姓江？”


    即使是不喜欢君家人的西陵鉴也不得不承认，倘若没有顾峥飞虹剑的帮助，这个比试江菀之几乎毫无胜算。


    两拨人见了面，微微颔首就算打过招呼，从江蕙真手中把江菀之接走。


    只有江菀之还不忘回首与江蕙真挥手告别，问道：“江师姐，你希望我赢么？”


    江蕙真听后一愣，旋即莞尔一笑：“我希望不要有输家。”


    三人端坐在罗浮洞天内的楼阁中，由顾峥和西陵鉴轮番给江菀之分析着，从君家的剑法特点到君珏修行的术法，滔滔不绝。


    江菀之单手撑着脑袋，道：“所以说虽然君师兄与我约定的是比剑道，但只要神通术不脱离剑本身，也就不算违规。”


    西陵鉴看了眼顾峥，两人都默默点头。但是天衍学宫的神通术都只是传授给已达到褪凡境界的弟子。


    西陵鉴道：“菀之师妹，要不然你下午告假，就说是有所感悟要闭关，我和你顾师兄再想些方法助你破境。”


    破境闭关少说也得有个三五日，洞天内的时间流速更是比外界稍缓慢些，有时寻常弟子在外修炼一日的时间，洞天内的弟子却已修炼了三日有余。修士破境讲究一个“悟”字，谁也说不准这顿悟的时候就境何时会到，有感悟也不一定就会成功，总之能拖则拖。要是真能破境当然更好，一来弥补了大境界的差别，二来顾峥和西陵鉴都可以教江菀之一些神通术，如此一来胜算也会多几分。


    “不行诶。”江菀之带有几分抱歉的意思，理由也很充分——青霄元君近日要召她上玉霙峰，总不能让元君久等，可能也只能辜负两位师兄的一片好意了。“而且这也未必都是坏事，君师兄也不会下死手，说不定我也能与书中记载一样在和君师兄切磋中有所顿悟呢。”


    顾峥、西陵鉴：……


    江菀之则一手把玩着瓷杯，轻轻转着，看着杯中的水面倾斜角度不停变化，恰好能映出她的面容。


    顾峥的度光简忽然亮了，是西陵鉴发给他的传文：你妹妹是不是在凡间时话本子看多了？


    顾峥正准备回复，忽听有了动静。


    “君家的剑法……”还没有她没见过的呢。


    顾峥没有直言，江菀之却知道他会为了她强撑着动用飞虹剑。江菀之笑了，心中已拿定了方法——假手于人固然省力，但亏欠他人太过因果难了，她只是不愿再与顾峥有更多牵扯，才不是顾峥因她在琅寰福地受了伤。


    水中的人儿也跟着笑，眸光流转，水光潋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