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棱镜疗养中心(06)
作品:《无限轮渡》 被推回房间的路上,护士仍在喋喋不休地夸赞着南君仪今天的良好表现,走廊上回荡着她说话的声音与脚步。
与她温柔的话语形成强烈对比的,则是“302”这个称呼。
作为临时的标记,这种数字编号并没有什么稀奇,可南君仪不认为自己短时间内能够离开这座“新疗养中心”。
作为长期的称呼,数字未免显得有些冰冷。
走廊上的每扇门都关得很紧,保持着一种绝对的安静,南君仪并没有贸然说些什么来打破这种寂静。
玻璃墙上如万花筒般的图案仍在大脑不住盘旋,带来一阵阵令人反胃的眩晕,除去突突跳动的太阳穴,他的胃也在翻江倒海。
能够压抑不意味着要一直压抑下去,那样只会让身体崩溃得更迅速。
南君仪需要足够的时间来恢复。
直到快要抵达房间时,南君仪才终于开口:“我什么时候能康复呢?”
“噢——”护士推开门,将南君仪推入房间后才转到了他的面前,她的双手抚过轮椅的两侧扶手,随后蹲下身来仰视着他,“别担心,你很快就会康复的。很快……很快你就会洗净罪孽,变得比现在更健全、更完整、更完美。”
护士的脸上闪过一丝痴迷的神色,她看上去并不像在看南君仪本人,而是穿过他,看向另一个幻想之中的完美造物。
结合她的穿着打扮,听起来不像是医疗诊断,更像某种教徒的狂热——而且是异教徒。
很快,护士就站起来为他倒了一杯热腾腾的牛奶,包括一大把药物,南君仪面不改色地接过,在吞咽前他询问道:“下一次治疗是什么时候?”
护士忍不住轻笑起来:“太好了,你已经开始喜欢这一切了,我很高兴你这么积极,但恐怕暂时不行,你的身体需要时间去习惯,去接受这种变化。”
她友善地看着南君仪:“现在,你该服下这些药,然后睡个好觉,当你醒来的时候,你就会感觉比现在更好。”
南君仪没有反抗,他相当顺从地将那一大把药塞进嘴里,然后就着牛奶做出吞咽的假动作。
护士带上了门,满意离去。
南君仪坐了好一会儿,确保走廊上的脚步声彻底远去,这才冲向洗漱架将嘴里的药片尽数吐了出来,有些已经被唾液融化掉一些,他用牛奶漱了漱口,可嘴里的药味还是挥之不去。
好在这点药物残留就算有影响,影响也很微弱。
现在所有人都分散开来了,南君仪暂时也没有头绪,只能先探查现在居住的房间。
跟之前疗养中心现代风格的单间不同,这里的布置相当有年代感,像是才从旧照片里洗出来的。
房间里的陈设非常简单,一张靠墙的单人床,一个柜子,一个洗漱架。
墙壁被一种白色的糊墙纸完全贴满了,地板也被白漆刷过。靠墙的单人床上正铺着浆洗到几乎有些发硬的雪白被单,没被覆盖到的部分则都刷成白色,洗漱架跟柜子更不必说。
只有窗帘布使用太久,显得微微有点发黄。
南君仪缓步走到窗边,将窗帘拉了开来,窗外的景色不怎么出人意料——盘山公路果然消失,变成了一大片望不到边际的荒林。干枯的枝桠竭力伸展,在逐渐昏暗的天色下,远远看去像土地之中伸出无数双枯瘦的手。
在荒林的不远处是一个墓园,由于距离较远,整个墓园显得很小,墓碑并不多,稀稀落落的,更多的只是一个个凸起的小坟包。
南君仪竭力不去想那里面埋着多少人。
死亡是生命的一部分,无论是怎样的死亡。
南君仪松开手,任由窗帘重新隔绝自己与外界,他的呼吸再度平稳下来。
天色彻底暗下来的时候,外面开始下雨,雨水拍打着窗户,急促得像是有人来敲门。
房间彻底陷入黑暗,南君仪打开了灯,两盏壁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有一盏似乎是接触不良,忽明忽暗的闪烁着,仿佛恐怖片里异常事件发生前的预兆。
不管是出于心理需求,还是为了眼睛健康,他都毫不犹豫地关掉一盏,房间顿时显得更加昏暗起来。
突然——
"叮铃——铃——"
尖锐刺耳的铃声在走廊之中突兀炸响,将保持了一下午的寂静骤然打破。
人一旦习惯绝对安静的环境,这种突兀的响声很容易吓得人应激。南君仪只是肉体凡胎,当然也有反应,不过他很快克制住了,悄无声息地贴在门口观察情况,将手搭在了门把手上。
他没有开门,避免被人趁虚而入,耳朵则紧紧贴在门与墙并拢的缝隙上。
铃声还没完全停下,走廊上已经响起了一连串的脚步声,不止是一个人两个人,也绝不止四五个,而是非常非常多的脚步声,在走廊上前进着,听起来简直像一群受惊的公牛在走廊上轰隆隆地跑了过去,震得门板都在颤动。
这么多人?铃响是某种警示还是什么?
南君仪正思索着几种可能性,腹部忽然传来新的响动,他低头看了看肚子,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了饥饿。
他错过了一顿午餐,又消耗不少,疲惫的身体正在发出进食的信号。
铃响,人群,入夜——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比起警报,更可能是晚餐时间。
等到门口的脚步声逐渐变远,南君仪这才打开房门,悄无声息地混入到队伍的末尾处。
南君仪注意到大部分人都穿着相似的病号服,病号服上还绣着各自的房号,他们的神情大多都很平静,平静得甚至可以说有些呆滞,动作却相当整齐,宛如傀儡一般有条不紊地在狭窄的走廊上前进着,一个接着一个,直到抵达一楼的食堂,按照自己的位置落座。
没有人交谈,也没有人嬉笑,更没有人打闹,甚至连布料摩擦的声音都非常少,只有错落的脚步声不断重复着响起。
保持安静。
南君仪再一次想起了这个提示,他跟着人群进入了食堂。
食堂里竖摆着四张长度惊人的大桌,正前方则有一个高台,横摆着两张较小的长桌,应该是供以医生与护士使用。让南君仪想起某座相当出名的魔法学校来。
不过他没再多发散,而是转而将精力放在寻找代表三楼的三号桌上,根据其他人的顺序辨别出自己的座位入座。
在南君仪的左手边是个中年男性,神情麻木,正握着手不断祷告着,衣服上绣着“301”;而右手边的303则是一个妙龄女子,脸上挂着讨好的表情,她做着同样祷告的姿势,但是目光不断地转向其他人的面庞。
南君仪试图跟她搭话,她却只是惊恐地看了一眼南君仪后,就握着手深深低下头去了。
“保持安静!”
为三号桌发放餐具的胖护士重重放下餐盘,厉声呵斥两人以示警告,这动作吓得303如同受惊的麋鹿般蜷缩起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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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几乎要钻到桌子底下去了,她的额头紧贴着膝盖,小幅度地摇摆着身躯,目光惊恐。
南君仪只好闭嘴,无声地打量着餐桌上的其他人。
三号桌总共有四十个人,大部分人看起来都形销骨立——其中有些像是流浪汉,蓬头垢面,骨瘦如柴,还有些则是一副病容,看上去命不久矣。里面年纪最小的大概只有十岁不到,年纪最大的则有五六十岁了。
正看着,南君仪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双手被人握住了,是身边的301和303,他俩将南君仪的手抓得很紧,一直拉到了桌子上,另一只手则牵起另一侧的人。
很快,所有的人就手牵手连接了起来,形成了一个闭合的圆环。
这时候,一个异常高挑的身影出现在高台上,他同样穿着遮盖全身的白色长袍,但外罩着件非常厚实的黑色斗篷,斗篷比里面的长袍只短了一点,头上戴着一顶圆形礼帽——他看起来既像神父又像医生。
不过最为怪异的是他的脸,男人的脸部跟脖颈完全被洁白的绷带蒙住了,一层又一层,包裹得密不透风,连眼睛都没有露出。他的呼吸带动绷带微微起伏,仿佛那些白色的纱布活了过来,在他的脸上蛇行。
而护士们开始发放男人口中的“圣餐”。米糊一般的粘稠食物被扣在餐盘之中,除此之外还有一小杯红酒。
那实在是非常非常小的一个酒杯,两个拇指并起来那么大,里面的红酒少到就算从来不喝酒的人舔一口都尝不出任何滋味的程度。
南君仪苦中作乐地想:看来就算是异教徒也要考虑经费问题。
而台上的神父医生正在继续他兢兢业业的布道大业。
尽管不信教,可现实跟娱乐作品里,南君仪看过不少类似的饭前祷告,无非是感谢神明赐予食物之类的话。
然而这位神父一样的医生所说的却不是相似的内容。
他既不感谢神明,也不感谢食物,而是不断地重复着“我们将融为一体”之类的话语,众人也跟随着他不断复诵着:
“我们将吞咽这肉,与我们合一。”
“我们将吞咽这肉,与我们合一。”
“我们将吞咽这血,使我们充盈。”
“我们将吞咽这血,使我们充盈。”
“我的牙齿将是你的牙齿,我的咽喉即是你的咽喉。”
“我的牙齿将是你的牙齿,我的咽喉即是你的咽喉。”
“我的饥饿即是你的饥饿,我的满足即是你的满足。”
“我的饥饿即是你的饥饿,我的满足即是你的满足。”
“我们将吞咽彼此,融为一体。”
“我们将吞咽彼此,融为一体。”
“你的血将流入我的血中,你的肉即合入我的肉中。”
“你的血将流入我的血中,你的肉即合入我的肉中。”
……
声音不断在食堂内回荡着,周围的人似乎渐渐变得兴奋激动起来,301跟303的力道也越发加重,脸色潮红。
南君仪暂时无暇顾及这些小事,专心致志地看向盘中的米糊,饭前祷告之中的某种暗示让他头皮发麻。
他用肉眼辨别了一下,餐盘里的食物看起来就只是非常浓稠的粥,混杂着被煮烂了的蔬菜与豆类,似乎还有被掰碎的面饼,连一点儿肉丝都看不见。
这种经费不足带来的抠门在此时此刻给了南君仪一种莫大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