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着东西，陈山一路来到陈建国家里面。


    远远的，陈山就看到了一道有些蹒跚却又坚实的背影刚走进院子里面。


    他能认出来，那就是陈建国的背影，而且看样子，是刚才从他家那边走过来的。


    陈山略有猜测，看来陈建国刚才是去了陈家，想打听一些事情，不过陈家人都进了屋，他便没有打扰。


    “建国叔。”


    陈山大声喊了一句，刚走进家里面的陈建国，脚步微微一顿，然后探出一颗脑袋。


    陈建国也就四十多岁的样子，浑身黝黑，却异常显得苍老。


    看到陈山，陈建国脸上立刻挤出笑容来，旋即又看到陈山手里面提拎着一些东西，皱眉说道：“三儿，你家里面日子刚好起来一些，你就别成天往外提拎东西了，我家里的东西，还是够几个孩子吃的。”


    陈山笑着说道：“以前你们对我照顾也不少，这提点肉来，是应该的，再说了，春天他们喊我三哥，那我这也算是个哥不是么，哥照顾弟弟妹妹，也是应该的。”


    陈建国默然了下，苦笑道：“那是你春兰婶儿对你好，我以前可没有对你怎么样。”


    “三儿，屋里坐吧。”


    走进院子，陈山就看到春夏秋冬四个家伙站在站在院子里面。


    陈春天有十四五岁的样子，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夏天是老二，十来岁，也是个大娃娃了，身上并不是那么干净，满是补丁的棉衣上，黑黢黢的。


    秋天和冬天就更加不用说了，冬天那小子的袖子上，黑乎乎的，应该是鼻涕和污渍啥的集合在一起。


    陈山看得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小时候也老爱将衣袖弄得脏兮兮的，时不时要被张秀芬收拾一顿，那真是没法说。


    陈春天的身上穿的衣服都有补丁，小姑娘看着陈山，还是知道一些礼貌，怯生生的喊了一声：“三哥。”


    陈山冲她笑了笑道：“春天，三哥给你拿肉来了，带，拿进屋里去，里面还有些零嘴，待会儿给弟弟妹妹们都分一点，知道不？”


    “拿得动不？”


    陈春天十分腼腆，不好意思的说道：“拿得动。”


    说了之后，陈春天又瞪了一眼其他三个姊妹，说道：“你们愣着干啥，不知道喊人呀？”


    陈夏天，陈秋天，陈冬天三个立马老老实实的冲陈山喊道：“三哥。”


    陈山看着他们，心头一涩，旋即摆了摆手道：“行了，你们回屋吧，去吃槽子糕吧，我还买了一些炉果，不过别一下子让他们吃完啊，春天，你管着点他们三个。”


    炉果就是玉米面掺少量的小麦粉，然后用猪油起酥，贴在砖砌的烤炉内壁烘烤而成，然后上面还会洒上苏子，或者芝麻。


    这是很多东北人的童年记忆，忘不掉的炉果。


    槽子糕则是用鸡蛋，面粉，白糖以及蜂蜜等制作而成的一种烘焙类糕点，后世很多省份都有这种东西卖。


    “知道了三哥。”


    看了陈山一眼，陈春天这才瞪了其他三个家伙一眼，然后喊他们进屋。


    大姐的威望，恐怖如斯。


    三个小家伙畏惧的看了大姐陈春天一眼，然后激动不已的往屋里走去，屁颠屁颠的，就像是熊看到了蜂蜜，激动得不行。


    “三儿，你这突然过来，这是干啥呢？”


    陈建国看着陈山交代几个小家伙，脸上露出苦笑，旋即便是开口问。


    他心里有点突突，有种大胆的猜测，却又不敢说出来，只是心脏已经开始砰砰砰直跳了。


    陈山往日都是打了大猎物，这才会提拎肉过来分给他家里面。


    家里四个小子，半年前还消瘦得很，得亏陈山这半年来，时不时提拎一些肉过来，现在面色红润了不少，他都不知道怎么感激陈家了。


    因此最近在寻思着，不管家庭穷成什么德行，他过年的时候，也得去给陈家拜个年才行，人要懂得感恩。


    “就是有些事情要跟建国叔你说说而已。”


    陈山往屋里看了一眼，刚好看到陈春天有些紧张，却又硬着头皮的拿了两块糕点走出来。


    “三哥，爸，吃炉果和槽子糕。”


    陈春天仍是怯生生的看着东西来到陈山面前。


    “你给你三哥吃就行了，你给我吃干啥，我不喜欢吃这个。”


    陈建国倒也没有凶陈春天，只是语气很轻的说。


    不管啥年代，很多时候大人都说自己不喜欢吃零嘴。


    实际上，这年头哪有人不喜欢吃甜甜的东西，那是舍不得。


    他们宁愿自己不吃，也要将好吃的东西留给家里孩子。


    “叔，这是春天的孝心，给你，你就吃着呗，我这次买了不少。”


    陈山拿了一个槽子糕，当即就啃了起来，又示意陈建国将另外一个炉果拿在手中。


    “行吧，闺女的孝心，我可得受着。”


    陈建国默然了几秒，旋即展颜一笑拿起了炉果，默默放进嘴中咀嚼起来，只是眼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红了。


    “建国叔，咱们出去走走？”


    陈山见陈春天已经懂事，他们待会儿要是在院子里面聊天，这丫头肯定会偷听。


    陈建国一怔，便道：“行，那就出去走走。”


    走出远门前，陈山冲还没回屋子的陈春天笑了笑：“春天，你都是个大姑娘啦，不要成天绷着脸，多笑笑，好看，知道不。”


    陈春天带着菜色的脸蛋瞬间绷紧，陈山哈哈大笑。


    等陈山走后，陈春天倒是懊恼的跺了跺脚，寻思自己刚才没表现好。


    ......


    走在外面大道上，陈山带着陈建国往屯外走去。


    “三儿，你有啥话就说吧，你这话挂嘴里不吐出来，我瘆得慌。”


    走了一会儿，陈建国实在是有些忍不住了，开口问。


    “那建国叔，我说出来，待会儿你得冷静点，我有一个好消息，以及一个坏消息。”


    他们走着，这会儿已经出了屯子，陈山倒也不怕人听到。


    “说吧，你春兰婶没在家这几年，我啥事情没经历过啊，好消息和坏消息，我都能受着。”


    陈建国看了眼陈山，有些期待，又害怕是噩耗。


    “叔，春兰婶没死，是被山匪抓到山里面了。”


    沉吟了一会儿，陈山石破天惊的说道。


    “啥，三儿，你说的是真的？你说的是真的是真的？”


    陈建国猛地走上前来，死死捏住陈山的手臂，那双眼通红，像是熬了无数个通宵一样，甚至激动得身体都在抖。


    陈山体质很强，倒是没觉得疼痛，他只是看着陈建国，认真的点点头，给予他坚定的回应。


    “真的。”


    陈建国大口喘息了几口，然后才艰难道：“那，那坏消息呢？”


    陈山有些不忍说出口，但还是开口道：“春兰婶被抓到那黑山寨以后，被匪徒强迫，生了个娃。”


    “她中间想了很多次跑出来，但都被抓回去了，还挨了很多打。”


    “不过那些个山匪，大部分都会被枪毙的。”


    “春兰婶说，你要是接受不了那个孩子，那她，可以不回来。”


    “你要是能接受，不嫌弃她，那她就带着那孩子回来，好好跟你过日子。”


    顿了一下，陈山解释道：“叔，这事真怪不得我春兰婶，要不是惦记着你们的话，她早就自杀了。”


    “当时见到春兰婶的时候，她就想将那孩子交给我，然后自杀，但我骗她说你受伤了，在家里干不了活，她才因为担心你和春天他们，没敢自杀。”


    “甚至她不怕自己被屯里人闲言蜚语，也想着回来照顾你和春天他们，她一直挂念着你们.......”


    “呜呜呜呜呜.......”


    陈山还准备开解一下，却见到这个皮肤黝黑，这三年间挺直了腰，坚强的给四个孩子讨生活的男人，已经弯下腰，浑身颤抖，使劲捂住嘴，失声呜咽起来。


    他手臂上的青筋冒起，仿佛用尽了全力，断断续续的呜咽道：


    “傻，她真傻，我怎么可能嫌弃她啊！”


    “听到她还活着，我比谁都高兴，她被抓是因为去山里捡山货，给我和孩子们讨生活。”


    “她是我老婆，是我四个孩子的妈，我要是都嫌弃她，我还是个人么！”


    “她受苦了。”


    “那个孩子，没有罪，我不怪她。”


    陈建国仰头看着陈山，已经是泪流满面。


    男二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陈建国一字一顿地说道：“三儿，求求你，让她回来。”


    “我只要她平安的回来。”


    “屯里谁敢嚼舌根，我，撕了她们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