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洪野送走了卢米涅夫妇，又在庭院走了两圈。雷纳德搬来了一些柔软的坐垫和抱枕。


    洪野靠在树下，沙沙就会靠过来，挤在他的双腿之间，依旧把脑袋很轻地搭在他的小腹上。


    洪野现在才明白沙沙之前突然生出的这个习惯是什么意思。


    “沙沙，你是不是一开始就发觉了？”


    “汪。”


    沙沙是陪伴型豹子狗，能通过共感波动察觉主人的身体状况。豆豆是它自然繁殖生下的，没有基因筛选，这方面的能力并不凸显。


    沙沙早在这个孩子的“灵魂”出现的第一时间，发觉了祂的存在。


    雷纳德也想起了之前的事，“沙沙很聪明。”


    “嗯。”洪野与有荣焉。


    “这半个月有哪儿想去的吗？”洪野问雷纳德。他的身体其实已经没什么大碍，突来的半个月假期让他有种捡到中奖彩票的幸运感。他不想浪费它们。


    “你想去哪儿？”雷纳德说，又补充道：“太激烈的地方不能去，你的身体跟共感域受不住。”


    “我知道。让我想想。”


    洪野最终决定就在居住E区里边走走。这是一个复古的区域，但也没有完全脱离娱E星的风格，这里也有许许多多极具感官冲击的景色。


    他想看日出，还有山里的溪流，如果身体允许，可以在山里住上两天。


    大概两个小时后，刘柳过来了。她给洪野带来了一碗还温热的汤药。


    她因为这次机缘跟肖医生结识，这些日子都亦步亦趋地跟在肖医生后边偷师魂精植物的药物制作。


    “这是肖医生那边用魂精植物做的，有时效，赶紧趁热喝。”


    汤药很苦，还有一些发酵的酸味，洪野喝完后眉毛都锁在了一起。但又被嘱咐半小时内不能吃其他东西，只好漱了口作罢。


    “这药要喝多久？”洪野问。


    “得看你的情况，好的预期是半个月，一天一次，然后吃一些药丸。”


    于是洪野的外出计划就这样作废了。


    傍晚时分，一辆大型飞车落在了洪野家右边的庭院——雷纳德租住的那一间。有机器人在从上面搬运东西下来，安柏在一边指挥安排。


    洪野从院子里走进来，趴在餐台上问雷纳德：“你买了什么东西吗？好大一辆车停在你那边。”


    雷纳德正在做晚饭，袖子挽在胳膊肘，露出的小臂结实又漂亮。


    “是母亲他们买的。一些他们觉得我们用得上的东西，我这里有清单，你可以看看有没有需要的。”


    洪野意外，引过雷纳德投射的虚拟屏幕来看，清单都列了两页。里面都是一些雌体孕期用的东西，以及一些康复用的锻炼器材——全部都是给洪野用的。大部分其实没有太大必要。


    “也太多了。你们家一直这样买东西？”


    “没有。这次是他们高兴。我会让安柏处理。”


    高兴的原因或许是雷纳德的“病情”好转，也或许是他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洪野知道这份对他的好意源自于哪。


    “他们很爱你。”


    “嗯。”


    洪野注视着雷纳德的视线像是穿过了时空，看到了雷纳德的出生和成长，看到了道顿家的人如何像捧着一件珍宝一样守护他。他还看到了一个满是花草的庭院，一家三口快乐地在院子里做着游戏，但转眼视野就被一团无形的冲击荡成了废墟。


    “你在想什么？”雷纳德看了洪野好一会，发现洪野在出神。


    洪野收回视线，笑了笑，“一些小问题。”


    “需要我的帮助吗？”


    “暂时不需要。”


    …


    “休假”的第三天，洪野想清楚了他的“小问题”。


    早餐散步完成后，他们在庭院休息。豆豆被陆栖川带去玩了，沙沙依旧寸步不离地跟在洪野身边。


    洪野坐下的时候，看到雷纳德在他的对面坐下。然后洪野就知道，雷纳德意识到了他有话要说——这些日子以来，雷纳德对他人情绪的觉察更加敏锐了。


    洪野知道接下来要说的话会是一把出鞘的刃，即使他没有伤害的意思，但或多或少也会扎到雷纳德的灵魂。


    可是他必须这么做。


    他先自白一样地开了口，“之前我决定改变跟你的关系，是因为我意识到我们的生命里可以交集的时间太过短暂，而我不想忽视自己的感觉——我其实很喜欢你，你应该发觉了吧？”


    雷纳德点头，“我知道。我也一样，你也知道的。”


    洪野笑了笑，他当然知道，就是因为那炽烈灼人的爱意，才吸引得他如飞蛾扑火一样栽进去。


    “但我也跟你说过，由于自己变成了短生种的事实，我更在意的是当下，而不是未来——包括对我们的关系。我一直的态度都是‘及时行乐’，我没有想过我们的未来。你有想过吗？”


    雷纳德皱起了长眉，轻轻摇头，“我之前一直在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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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我将会思考这件事。”


    “因为我怀孕了。”


    “这是一个原因，但更多是因为我认为我们的关系会持续下去，未来的规划必然会列入行程。”


    洪野轻笑了一下，那只是一个下意识的表情，他半垂的视线并没有跳出半分喜悦和期待。


    “我并不是在敦促你思考这件事，事实上，我一直在逃避这件事。”


    雷纳德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无意识地把两只手交握在一起。


    “你的家庭、地位、身份，你的才华、前途、未来，这些都是光芒万丈的，跟我的世界完全不同的。如果我们有一个未来，那必定是婚姻，然后也必定是我汇入你们的家族——我不想要这样。


    “我之前也跟你说过，我想要尽情燃烧我短暂的生命。我有想做的事情，比如现在和娱E一起做的这个体验分区，它可能会耗费我好几年，乃至十几年的时间。我可能至死都不会离开娱E星。但这是我的选择。


    “我选择在这样一个角落燃烧，而不想要去到一个繁华的宫殿变成烟火。所以比起对你负责，我更想要保住我的自由和生活。


    “如果没有孩子，其实我们可能永远都不会谈及这些，甚至可能我们的关系也维持不到谈论这些的时候。但这个孩子的出现把一切都加速了。你的家人迟早会提及我们的未来、这个孩子的未来，所以我得在这之前作出行动。”


    洪野停顿了一下，他拿出了一份协议。


    那是一份经过公证后打印出来的纸质材料，盖着鲜红的印章。抬头用通用语和莱斯特语写着“单亲协议”四个字。


    “我希望你能签署这个协议。”


    雷纳德拿起协议看了起来。


    协议不长，是星盟联署官网公布的有些协议模板。大致就是为不小心造出人命的男男女女解决一些孩子归属权的问题。


    孩子还在肚子里的时候是最佳签署时间，因为这样“单亲”得最彻底。


    雷纳德捏着纸张的手指有些用力。


    洪野温柔地看着雷纳德，“雷纳德，我想要签署这份协议，并不是想要跟你划清界限或者断绝关系。我没有打算要和你结束，你知道的，对吗？”


    雷纳德点头，“嗯，我知道。我能理解。”


    雷纳德能够理解洪野表达的意思。他只迟疑了一分钟不到，就直接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和生物签名。


    从此刻起，这个孩子在法律上只属于洪野，与道顿家毫无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