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氏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作恶多端到如今，也会有被亲生儿子“陷害”的一天。


    看着沈灯星手臂上和背后不曾痊愈的伤痕，别说史大人了，就连苏老爷都看得于心不忍，他家中只有一个儿子，自然是捧在手心养大的，沈家的女儿也是蜂蜜汤匙里长大的，何曾听过一句骂，挨过一顿打？


    “沈老板，你这……”苏老爷指了指沈单，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事已至此，他倒是要看看沈单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沈灯星有些冷，但他依然将袖子撸上去，将胳膊上的指痕也露出来——从前娘亲每每不高兴，就会用指甲掐自己，白千景给他用过香膏之后，这些痕迹也因为太深，一时半会儿消不掉。


    比起身上的伤痕，看着沈夫人身后惶恐不安，瑟瑟发抖的池氏，沈灯星只觉得心里的伤痕又开始隐隐作痛。


    池氏眼中神色复杂，紧张，恐惧，不安，躲闪，唯独没有再次见到儿子时的欣喜和亲近，哪怕是一瞬间的愕然。


    看着她这般，沈灯星微小的希望也跟着灭了下去，白千景说得对，他应该果断些，与这些人彻底划断联系。


    他想要回头看看白千景脸上的表情，试图从他那里得到一些继续下去的勇气，可他也知道，若是这个时候回头，说不定会被某些有心人认为是白千景“教唆”他。


    今天到这里来揭露过去，是沈灯星自己的意愿，是他的决定。


    沈灯星坦然抬起头看向池氏，后者低下头去，嘴里念叨着什么，史大人担心等会儿冻着白千景的人，那家伙又要来烦自己，清了清嗓子，先让沈灯星把衣服穿上，冷声对沈单道：“逼得哑巴状告亲娘，沈老爷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沈单脸色异常难看，可在城主史大人面前他又不能丢了礼数，这会儿还有旁人看着，来为丢了媳妇的儿子讨说法的刘员外，看热闹不嫌事大，说不定会变成亲家的苏老爷，还有门外数双眼睛，都在盯着自己。


    沈夫人想要说些什么，却在这时看见沈樱躲在了苏家人身后，她到底是闭上了嘴，对外人再怎么刻薄，她对于女儿始终是偏心的。


    越是想到这里，她看向身边池氏的目光便越狠毒，若是因为池氏儿子的事儿耽误她女儿的未来婚事，她做鬼也不会放过池氏！


    当初同意让她进门，就是看在她虽然貌美，年纪却大了些，也保证不会再生，沈夫人才点了头，谁想到还有今天这遭？


    这些人脸上不同的表情和考量都被站在沈灯星身后不远处的白千景收入眼底，这件事他必须狠心放手让沈灯星自己来处理，即便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些陈年的伤疤会为他诉说这些年受过的苦。


    “哎，这不是之前街上见过的那个流浪儿吗？”


    沈府门口看热闹的百姓眼尖，从侧脸认出了沈灯星，听他这么一说，其他人也都有了些印象，纷纷回忆起来。


    “我还见过他捡别人不要的包子吃呢，原来是沈府的孩子？”


    “真狠心啊，当娘的享尽荣华，让儿子在街头自生自灭！”


    “我说这段时间没见着他，还以为病死在哪里了，没想到还活着……”


    议论声中，池氏脚下发软，她试图向沈单寻求帮助，可对上夫君冷漠厌恶的眼睛时，池氏身子一僵，想要说的话噎在喉咙里，竟也像个哑巴一样，说不出话来了。


    沈灯星身上的痕迹便是铁证，更别提还有百姓们的口证，史大人很快让人来将池氏提走，沈灯星却在这时拦住了史大人。


    “沈小先生这是何意？”史大人愣了一下，白千景可没和他说过还有这一茬啊？


    少年人腰背挺得笔直，不知不觉中已经和池氏印象里那个总是低着头怯生生，被掐被打也只会呜呜咽咽不敢哭出声来的小孩儿不一样了，被他清亮的眸子看过来，池氏没有一丝悔意，只觉得当初自己就不该心软，还不如狠心些，将他掐死。


    总好过今日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当成罪人按在地上！


    池氏恨意满满的目光让沈灯星一愣，他抿抿唇，从怀里拿出小本子和铅石笔，就这么写下他想要“说”的话来，之后递给史大人，看也不看池氏一眼，自顾自穿好了衣服。


    此时他已经不觉着冷，他只想快些结束这一切，再钻进白千景的怀中，两人相拥着回家去。


    史大人接过他的小本子，看清楚上面的话语后，沉默良久，对沈单道：“沈单，你自己看。”


    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史大人将本子递过去的动作转移到了沈单身上，沈夫人一颗心高高提了起来，过了许久才听沈单开了口，这是他第一次正眼看向沈灯星：“你只想要这些？”


    沈灯星毫不畏惧地迎上他打量怀疑的眼神，点点头。


    “……那就都依史大人的话来吧。”沈单梗着脖子道，“史大人放心，我定好好管教池氏，不会再让她迈出沈府一步，日..日教她吃斋念佛，痛改前非，至于这位想要的东西，我也会一并送到史大人手上。”


    “这样你可满意了？”史大人瞥了一眼不远处的白千景，后者耸耸肩膀——本就在他的计划之中，谈不上满不满意。


    他要的是沈灯星不会被那些繁文缛节牵扯住腿脚，也不想天天看见这么一群烦人的玩意儿。


    刘员外见这边的事儿好不容易了结，想要趁着史大人在这里，让他为自己做主：“城主，这沈单实在可恶，居然让人勾..引我儿……”


    几人说话间沈灯星已经悄无声息离开了中庭，百姓们还在看热闹，只不过热闹中心的主角换了人，小哑巴牵着白千景，带他从人群中走出。


    白千景还以为他会因为刚刚告别了过去，需要在自己怀里好好哭一哭，没想到刚低头就对上一张灿烂的笑脸。


    “星星，你……”这个笑脸着实超出了白千景的预料，他话还没说完，就见沈灯星将小本子翻到最后一页，上书几个字——我做的好吗？


    他在出发之前就写下了这句话，因为他知道自己绝对不会怯弱，身后还有白千景看着呢，他怎么能当个胆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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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都已经完成，现在的他只想要听白千景夸夸自己。


    白千景看穿了他的小心思，左右看看，见没什么人，正想用亲亲代替夸夸，忽然被沈灯星拽了一下..身前的衣服，再回过神来时，沈灯星已经钻进了他的怀里，正好奇地看向另一边——是险些嫁给刘员外儿子的那位姑娘的父亲。


    男人气冲冲地推开门前的人群，挤了进去，白千景与沈灯星站得有些远，只能听见几句话，大约是这位父亲怒骂了一番沈家，并且表示“决计不会让女儿嫁给这样的人渣”。


    “算了算了，不看了。”白千景笑着揽过沈灯星的肩膀，用外衣将他笼住，在无人注意之处，两人相拥着往热闹的另一方走去。


    沈灯星低头看了一眼白千景劲瘦有力的腰，小心翼翼地将手圈了上去，才刚碰到他的小腹就被花孔雀抓着手放在了腰上，头顶响起白千景爽朗的笑声：“想摸就大胆摸，怕什么？”


    沈灯星手掌伸张，在他腰上抓抓，无声笑了起来——好摸！


    ……


    沈单像是怕了沈灯星，连夜让人拟好了沈灯星要的一切东西，第二天一早就托人送到了史大人府上，史大人让人送到了白千景手上。


    “大人说了，这份东西一式两份，一旦按下手印，从今往后，沈小先生就和沈家没有任何关系了，可要想好啊。”来送东西的话音刚落就见沈灯星指腹沾了红泥，按在了宣纸之上。


    沈灯星转身去打水洗手，也许在送东西这人看来，他应该攀上沈家才是，可他已经和沈家纠..缠太多，他只想要和白千景一起过日子。


    “多谢小哥，这点拿去吃酒吧，就当我请你的。”白千景拿出些小钱塞给了这人，话已经说到这份上，这人也不好再说什么，笑呵呵收下钱离开了。


    沈灯星蹲在井口边，耐心将手擦干净，身后白千景的声音响起：“开心不？”


    沈灯星头也不回，点点头。


    当然开心。


    “那要不要去做点什么庆祝一下？”白千景意有所指道，沈灯星茫然回头看向他——不是早上才做过吗？


    “咳咳，”白千景咳嗽两声，“不是说那个，我是说你要不要出去逛逛？还有几天就过年了，今年怕是赶不上去京城了，得在变州城过年。”


    花孔雀蹲在沈灯星身边，笑道：“走，哥哥带你采买年货去？”


    沈灯星也跟着笑起来，不过他并没有答应白千景的邀请，而是带着他回到了卧房，拿出打耳洞的小工具来，推到白千景面前——你来动手。


    “已经做好了吗？”白千景见状一愣。


    沈灯星将小箱子拿出来，从中取出一对孔雀石的耳坠来，不光已经加工好，末端还加上了淡绿色的流苏坠子，煞是好看。


    小哑巴拈起其中一个，放在白千景耳边比了比，嘴角笑意更盛。


    “……那我来帮你。”白千景拿起小工具，轻声问道，“怕不怕疼？”


    沈灯星握住他的手——只要是你就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