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是个混蛋......"


    工藤新一喃喃自语，又将一杯酒一饮而尽。


    酒吧里昏黄的灯光如同稀释的琥珀，将每个人的轮廓都浸泡得模糊而柔软。


    空气里弥漫着威士忌的醇香、雪茄的余韵，以及一种只有深夜才会浮现的、属于都市的疲惫与秘密。


    工藤新一独自坐在吧台尽头，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上凝结的水珠，仿佛那冰冷的触感能稍稍安抚他内心翻涌的、无法与人言说的惊涛骇浪。


    十七岁的高中生侦探，灵魂却被禁锢在一个更小的躯壳里，用另一个名字活着。


    此刻，他难得的、短暂地做回自己，却发现自己与这个曾经熟悉的世界，隔着一层无法穿透的毛玻璃。


    “这位小哥，我看得出来，你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啊。”


    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属于他的寂静结界。


    一位约莫五十岁上下的大叔端着一杯威士忌纯饮，很自然地在他旁边的吧凳上坐下。


    说出来也奇怪，在酒吧内，有心事的人喝的基本都是威士忌。


    威士忌不像伏特加，后劲太大，只能短暂的忘掉痛苦。


    他穿着略显褶皱的西装外套，领带松垮地扯开。


    他的脸上刻着岁月和操劳留下的沟壑，但一双眼睛在酒精的浸润下却闪烁着一种过来人的、略带疲惫的通透。


    他笑着，那笑容里没有多少欢愉，更像是一种找到了同类般的、无奈的共鸣。


    工藤新一侧头瞥了他一眼，没有立刻回应。


    他此刻最不需要的就是与人交谈，尤其是这种试图看透他的陌生人。


    他抬手，向酒保示意了一下，指尖在空杯旁轻轻一点。


    酒保心领神会，沉默地又斟上一杯金汤力，透明的杯壁再次撞上吧台，发出清脆的微响。


    完成这个动作后，工藤新一才仿佛终于攒够了应付陌生人的力气。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嘲：“大叔，你根本就不懂啊。”


    他的目光没有聚焦在对方身上，而是落在吧台后方那琳琅满目的酒瓶上。


    那些液体在灯光下折射出诱人又虚幻的光泽，像极了他身边那些层层叠叠、真假难辨的谜题。


    “哈哈哈，”


    大叔的笑声洪亮了些，带着酒精催发出的热络。


    他用力地拍了拍工藤新一的肩膀，那力道沉甸甸的，充满了某种过来人的这都不是事儿的意味。


    “你这话说的，我怎么可能会不懂呢？


    我就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


    你这副样子，我可见得太多了。


    眼睛里藏着东西，心里压着石头，觉得全世界就自己最倒霉，对吧？


    说说吧，年轻人，有什么看不开的？无非就是事业，钱财，或者…感情？”


    大叔喝了一口杯中琥珀色的液体，任由那辛辣的暖流滑过喉咙，仿佛借此也能冲刷掉一些自己的烦闷。


    他看向工藤新一的眼神里，确实带着一种长辈看晚辈的、混合着同情和“这算什么”的宽容。


    工藤新一在心里叹了口气，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孤独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垂下眼睫，遮挡住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声音听起来更加沉闷，甚至刻意带上了一点属于这个年纪的、为情所困的沮丧：


    “我和我的女朋友…闹矛盾了。”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他感到一种深切的无力和自嘲。


    真相的重量与借口的轻飘，形成了可笑又可悲的对比。


    “害！我当是多大的事儿呢！”


    大叔的反应果然如他所料，甚至更加夸张。


    他猛地又灌了一口酒，仿佛要用酒精把工藤新一那点“小事”给冲散，


    “不就是闹矛盾了而已嘛？年轻人吵吵闹闹太正常了！


    哄一哄，买点礼物，说几句软话，不就过去了？天又塌不下来！你看看我。”


    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向前倾，压低了声音，仿佛要分享一个足以证明你这根本不算事的铁证。


    他的脸上掠过一丝真实的痛苦和屈辱，但很快又被一种破罐破摔的、近乎炫耀般的宣泄感所取代。


    “我的老婆，嘿，跟我结婚快二十年的老婆，还跟我的顶头上司搞在一起了呢！


    被我亲手抓到的！这不，我现在也好好的不是吗？还能坐在这里跟你喝酒呢！”


    “噗——咳！咳咳……”


    工藤新一这次是真的没忍住，刚入口的酒液差点全数喷出，呛得他连咳了好几声，眼泪都快出来了。


    他急忙抽出纸巾擦拭，一方面是掩饰失态。


    另一方面是为了遮挡自己脸上那瞬间无法管理的、极其复杂的表情。


    他震惊，不是因为这桩桃色丑闻本身。


    作为侦探，他见识过太多光怪陆离、匪夷所思的案件，比这更狗血、更龌龊的也大有人在。


    他震惊的是这位大叔讲述自己悲惨遭遇时，那种“你看我比你惨多了吧所以你该知足了”的奇特逻辑和豁达态度。


    然而，在最初的呛咳和震惊过后，一种极其荒谬的、几乎要冲破他沉重心情的笑意，混合着一种深刻的领悟，猛地攫住了他。


    人的痛苦，果然是最怕比较的。


    当你独自一人背负着巨大的秘密和压力，觉得前路漆黑一片、喘不过气时。


    如果身边突然出现一个比你更惨、更倒霉、更活生生的例子，两相对照之下，你自己的痛苦似乎真的会在某种程度上被奇异地稀释、减轻。


    它不会消失，但会变得不再那么独一无二，那么具有毁灭性。


    就像独自走在暴风雨中会觉得随时可能被摧毁，但如果看到旁边有个人直接被雷劈中了，你可能会下意识地庆幸自己只是被淋湿。


    没错，工藤新一此刻正是这样子想的。


    他那关乎生死存亡、世界存续的巨大烦恼。


    在这位大叔朴实无华且极具冲击力的“绿帽危机”面前，竟然显得……有点抽象，甚至有点“奢侈”？


    但是.......真的让工藤新一的内心觉得很舒畅啊！


    俗话说得好，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