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宁似乎被宋虞的天真逗笑，她抬眼看着宋虞，


    “失踪？这一切不过是我和司徒布下的局，为了引你来洛都。”


    宋虞再蠢此刻也意识到不对劲了，她长腿迈过殿前横陈的尸体，走到萧宁面前，却被她身旁的虎贲郎用剑挡住。


    “这是什么意思？”宋虞拧紧眉头，盯着萧宁的眼睛。


    隔着刀剑，萧宁将弯弓递给身旁的侍卫，缓缓开口，“司徒召我进京为的就是除去韩泰，匡复靖室，恢复天家威严。韩泰近年为酒色所伤，武力早已不复当年，但他身边的百里越，却是条恶犬。想要杀韩泰，就必须先解决百里越。放眼天下，除了虞姐姐，我想不出还有谁能与百里越匹敌。”


    宋虞还未动作，双手便被虎贲郎反剪住，腿上吃痛，她被迫跪在了萧宁面前，“所以，你假装失踪，故意将我引至洛京，为地就是让我牵制住百里越。”


    萧宁抬起下颚，“不错。我让程岱给韩泰谏言，招你来洛京，再让他故意放出我可能在相府的消息，让你前去打探。一旦你在相府露出马脚，被韩泰怀疑，你就不得不和我们在一条船上。”


    宋虞心惊，原来自己踏入京师的每一步，都在萧宁的预料之中。


    一阵穿堂风过，将宫灯吹得摇晃，大殿上的烛火影影绰绰。萧宁走到韩泰的尸体前，面无表情地拿起剑，在肥硕的尸体上又刺了几剑，直到确认他已经死透。


    拔出带血的剑，萧宁抬头望着宋虞，“我并不指望你能杀了百里越，只要你和莫寒联手牵制住百里越，让韩泰身边守备空虚，我就能一箭杀了韩泰。”


    名为莫寒的舞女跪在地上，在听见自名字的时候身形微晃。


    宋虞的心沉了下去，她复杂地望着萧宁，“所以，你一直都在利用我。”


    萧宁走到宋虞面前，涂着豆蔻的指尖轻抬，侍卫便放下横在两人面前的刀剑，“是。就连庞勋拿到的那份通敌文书，也是我伪造的。”


    宋虞瞳孔倏地放大，她不可置信地说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如果不将虞姐姐逼上绝路，虞姐姐又怎么会弑主造反呢。你太过善良温顺，我只好推你一把。杀掉庞勋之后，为了自保，你定会除掉阮武，倒时潼州便会乱成一锅粥。我再借故失踪，将你引至洛都，除掉韩泰后，京师便会落入我掌中。只要……”


    萧宁面无表情地看着宋虞，不复当初天真乖巧的模样，此刻她私下了伪装，笑容如冷刺，


    “只要再除掉你，潼州四郡派大军镇压，要不了多久，潼州也会成为我囊中之物。”


    宋虞握剑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背上遍生寒意。原来从一开始，自己就一直在被人利用。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算计好了，让我杀掉庞勋和阮武，就是为你攻下潼州铺路?”


    萧宁肩膀前倾，头上的白玉旒珠拂过宋虞的脸颊，她轻声在宋虞耳边说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个道理，虞姐姐不明白吗？”


    “哦，对了，你从潼州带来的五百亲从，已经被我杀了。”


    殿外阵阵惊雷劈下，骤雨敲打着屋檐，风声似乎裹挟着亡魂的呜咽。


    原本沉默的宋虞突然抬起头，她眼眶猩红，厉声道，“她们是无辜的！”


    “无辜？”


    萧宁敛去了笑意，眼底一阵寒意，“每个人都是无辜的。你刀下的那些亡魂，生前也是他人的儿子、丈夫、父亲，他们不无辜吗？身处乱世，要么杀人，要么被杀，仅此而已。”


    宋虞的心沉到谷底，她感觉到一阵绝望。她想，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愚蠢，才让这些人丧生。她实在是没用极了。一直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却不自知。宋虞垂着头，没有人能看清她的神情。


    突然，萧宁没头没尾地念出一段话。


    “凰自东出，山有宝木。舜为二士，天下共主。”


    声音回荡在大殿上，带着宿命般的古老缥缈。


    “我本来不想杀虞姐姐，要怪，便怪这句谶语吧。”


    萧宁弯腰，捏住宋虞的脸颊，眼底晦暗不明，“没办法，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能放过一个。”


    萧宁不无可惜地摇头，凭宋虞的能力，若能为她所用，定是如虎添翼，只可惜，这自从前朝传下来的谶语，让萧宁不得不斩草除根。


    就在这时，宋虞缓缓说道，“其实，你用不着步步为营，你只要告诉我你想杀韩泰，我就会帮你。你救过我一条命，所以无论你提出什么要求，我都会答应。”


    宋虞一直记得，萧宁在战场上替她挡下的那一箭。她想，不管如何虚情假意，伤口和疼痛是骗不了人的。即使萧宁是为了取得她的信任而做戏，但她也确实帮她挡了一箭，救了她的命。论迹不论心，就凭救命之恩，宋虞也会答应萧宁的一切要求。


    萧宁愣在原地，没想到宋虞会这么说。


    她不相信任何人，在她眼里，人和人无非利用与交易。她能从流落边境不受宠的公主，走到这里，靠的从来不是信任，而是玩弄人心和权术。所以宋虞的话，对她而言实在是陌生。


    就在萧宁愣神的空挡，宋虞瞳孔一缩，暴起挣脱开虎贲郎的束缚，反手钳住萧宁的双手，将庇黎剑架在萧宁脆弱白皙的脖颈上。


    “都让开！”


    宋虞的手在抖，她竭力控制住自己握剑的手，警觉地望着殿上的禁卫军。众人见萧宁被挟持，一时没了主意，面面相觑。


    群臣让出一条道，王邕从中走出来，“听她的，都让开。”


    下一刻，握剑的禁卫军们乖乖让出一条道，萧宁意识到自己大意中计，此刻面色沉地不像话。宋虞挟持着萧宁走出大殿，走进瓢泼大雨之中。


    雨水瞬间打湿两人，宋虞湿润的耳发贴在脸颊，她冷声对王邕说道，


    “给我准备一匹马。”


    王邕复杂地盯着宋虞看了半晌，最后还是妥协，下令禁卫去准备马匹。


    “是我大意，这么轻易就被虞姐姐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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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淋漓的大雨冲刷着地面，潮湿的风中透露出丝丝寒意。萧宁虽为人质，但脊梁却挺地笔直，带着冠冕的头颅始终不肯低下。


    一匹马牵来，宋虞警惕地让众人退到百步外，将萧宁推到蓄满水的地上，她收起剑利落地翻身上马，衣襟带起水花，在空中划出一条水痕。


    身后是几乎要倾倒宫阙的滂沱大雨，宋虞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睨了一眼萧宁，


    “我没有必要骗你。”


    留下一句话，宋虞便用剑柄轻拍马背，马儿一声长啸，踏着水花顷刻便消失在雨夜的宫阙之中。萧宁坐在地上，望着雨幕中宋虞远去的身影，眼色晦暗不明。


    “陛下！陛下！”众人跑过来，将萧宁层层围住，萧宁却沉着脸，切齿道，“还不快追！”


    禁卫军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出城追赶宋虞。


    萧宁站起来，小黄门举着华盖移到她的头顶为她遮雨，她将头上的冕旒扶正，挺直背朝着德阳殿走去。


    空无一人的殿内，小皇帝蜷缩着身体躲在龙椅后面，听到阵阵的步履声抖若筛糠。


    少顷，宫灯被点燃，德阳殿内霎时亮如白昼。


    萧宁带着雨水的脚步声响彻死寂的大殿，片刻后，她在龙椅前停住脚步，轻声说道，


    “阿弟，快出来吧。”


    声音轻柔地不像话，安抚了七岁小皇帝心中的不安。到底是孩童心性，犹豫了半晌，他还是从龙椅后面爬了出来，抬眼便看见一个和他有三分相像的面孔。


    "来，到阿姊这里来。"萧宁蹲下身，一只腿跪在地上，她张开双臂，微笑地看着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


    惊惧之下的小皇帝，被这温柔的声音蛊惑，他扑到萧宁潮湿的怀抱中，胆怯地说道，


    “阿姊，朕好害怕……那些人，都好可怕……”


    萧宁一只手抚着他的背，轻柔地安抚被吓破胆的弟弟，


    “不怕了，很快，你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小皇帝不明白萧宁的意思，他似懂非懂的望着萧宁，然而下一刻，一把短小的匕首就刺进了他的后背，鲜血瞬间洇湿他的衣衫，他微微张口，但喉咙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他浑圆的瞳孔逐渐涣散，浮现出迷茫。他明明，还想要快些长大，当一个明君，匡扶靖室。他想，只要再等一等，总有一天他会手刃了韩泰。


    年仅七岁的小皇帝不会明白，乱世不会等一个幼童长大。


    萧宁握着匕首狠狠插入小皇帝的身体，温柔地对着他微笑，眼底却透着冷酷，


    “你看，我说了吧，你以后，什么都不用怕了。”


    同父异母的小皇帝在萧宁怀中渐渐断了气，萧宁丢开怀中的尸体，站起身，娇小的身躯立在龙椅面前，却仿若能擎起千钧，她朱唇亲启，


    “丞相韩泰刺杀皇帝，行篡逆之事，已伏诛。皇帝遇刺，伤重不治，于德阳殿，驾崩。”


    “即日起，皇位传位于昭仁公主，靖灵帝第十四女萧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