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善恶难论」

作品:《奸佞

    自崔姣姣来到书中,与他相识,竟是一年有余了。


    待到冬雪结束,春日再来之时,便是第二轮岁月春秋。


    看着伏在她膝上,泪水刚刚干却的阎涣,她想起了书中那个杀伐果断、从未有柔软的千岁侯,那个夏朝的建立者。从前她频频担忧,不知晓自己究竟有没有一丝丝地挽救原本的结局,而今她十分确信,阎涣变了。


    他多了柔软与善良,不再是那个只记得血与愁的帝师。


    “大人。”


    她轻声开口,阎涣却借着酒劲激起了内心的委屈,面颊蹭了蹭她的膝上衣裙,道:


    “不要这般生分地唤我。”


    “姣姣,唤我将离。”


    崔姣姣仍然对他这副模样没有全然习惯,是以愣了一瞬,而后才接话道:


    “好,将离。”


    “有件事,我始终疑惑不明,想问问你。”


    阎涣并未出声,只是点点头,而后握着崔姣姣的一只手,一刻也不肯松开地握在掌心。


    崔姣姣想起从前他二人还因此事争执过,不免心有余悸,在心中翻来覆去地组织了几次语言,这才缓和着开口:


    “是关于苏若栖的。”


    阎涣顿了一瞬,继而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道:


    “姣姣,你还在怪我吗?”


    “我不知晓你会遇到那样的祸事,是我冲动了,以后再不会将你一人留下。”


    崔姣姣赶忙摇摇头,回道:


    “我不怨你。”


    “只是想知道,你虽是为着苏泉大人的助力方才求娶其女,可夫妻数载,难道对她不曾有过一丝感情吗?”


    她认真地回看着阎涣,心中想着,哪怕是一块岩石,经久不息地护在怀中,也总会温热些吧。毕竟书中所言,那位苏若栖贤惠温柔,婚后操持打理千岁侯府中上下,纵使夫君礼敬疏离,不甚关心,却从无半点怨言。


    她陪伴阎涣从初入官场的无名小卒,一路到他小有所成,封了坐拥党羽的安南将军。这一路遭人白眼、惹人妒忌,那些明枪暗箭、人脉关系,最少也有她求告父亲、讨好权贵之妻的功劳。这在古代的背景下,可谓是一个绝对挑不出错来的贤德妇人了。


    阎涣沉默了半晌,似乎是很认真地在思考如何回答她的问题。


    许久,才终于开口你:


    “我对她,并非没有一丝感情。”


    他顿了顿,接着道:


    “最初,我知晓背后无人在仕途将寸步难行,可皇权党下的所有人都不可能举荐我,举荐崔仲明所忌惮的阎垣的儿子。于是,我选中了苏泉,中立党中最德高望重之人。我知晓他膝下有一独生女儿,便设法让他赏识我的文章,见识我武艺场上夺魁,而后,他确实起了收我入麾下之意。”


    “只是师徒的关系,终究抵不过骨肉亲情。崔仲明是一定不会放任我越走越高的,真到了弃卒保车那日,苏泉未必会护着我。若要自保,我定要与他更近一步,倘若成了他的女婿,将来有何危难,他舍不得自己的女儿被我牵连至死,便不得不保着我一同不死。”


    “后来种种,想必你也全都知晓了。”


    他不再开口,连呼吸都变得很轻,仿佛一口气说出之后,十分紧张崔姣姣会如何回复他,如何看待他那段阴暗的、充满利用的过去。


    崔姣姣沉默着,这些往事她其实早便在通读文字之时全部明晰,只是如今听他亲口道来,心中感触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她与我相敬如宾,待我细致温柔,我在朝堂的事,她不懂,便从不开口多问。那几年她替我将府中打点得极好,我知晓她不是善于心计的阴毒妇人,他为我所做的一切,我实是感谢她的。”


    崔姣姣听罢,终于忍不住问他:


    “既如此,你为何要害苏泉,给了她致命一击?”


    阎涣哽住,内心的理智似乎无时无刻警醒着他不可多说,可今日种种早便发展成无可控制的模样,该说的、不该说的,他坦白得足够多了。菊花酒阵阵醉意引得他心神俱乱,纠结许久,仍是心下一横,对她坦言道:


    “因为他知道的太多了。”


    “我若不杀他,他就会害死我。”


    他坐起身来,双手不再握着崔姣姣的纤纤柔夷,而是带着醉意,迷迷蒙蒙地问:


    “姣姣,我知道,我是个坏人。”


    “我不会掩饰我做过的一切,不会向你说谎。苏泉在党争中早成了眼中钉,崔仲明欲拉拢他弹劾我,他不愿以身涉险,便被暗害,我赶到时,他已中毒倒地。他向我求救,可崔仲明早将我暗中做下之事悉数说与他听,我不能留他。”


    “我虽未直接杀他,但确实见死不救,害他身死。”


    崔姣姣心中惊诧,书中只写了苏泉之死有他的参与,却并未写明,他究竟做了什么。


    今日所听,崔姣姣终于回想起,许多事情的背后细节,书中是并未写清楚的。也就是说,除却苏泉之死,或许,还有数不清的大小之事皆是她所未知的。


    见她久久不答,阎涣有些慌了神,忙问道:


    “你不信我吗?”


    崔姣姣回过神来,急忙摇摇头,回他:


    “不是的。”


    看着那一双将干未干的泪眼,她心中怎么都说不出责怪的话来。


    世上之人,怎能单面地去划分成好人坏人呢。


    今日她选择站在阎涣背后出谋划策,在世人眼中,她便是为虎作伥、助纣为虐。可站在知晓整本书故事发展的视角,她又无比深切地知晓,是世人沉默不语、帝王官员结党营私、欲壑难填,这才害死了阎垣,又让此忠义之士的遗孤痛苦至今,却仍然要被误解。


    “恶与善,难说得很。”


    她道出这么一句,似乎心中愁肠百转,欲语万千。


    而后,她伸出手,爱抚般地覆上阎涣的脸颊。微凉的指尖轻轻摩挲在他面上,崔姣姣带着万千怜爱的眼神游走在他的神色间,一时无话。


    “将离,你后悔吗?”


    阎涣的眸中清浊混杂不明,他张了张嘴,幽暗室内间,低而重地发出这么一句:


    “不悔。”


    “我所做一切,永不悔。”


    在说出这些的刹那,他的心中,实则是十分痛处的。他很怕崔姣姣会厌恶他是个坏人,更害怕崔姣姣会觉得他知错不改,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可他不想说谎,不想为了讨好她而欺骗她。


    以己推人,他亦最不能容忍欺骗。


    不成想,崔姣姣竟忽地扑进他怀里,与他紧紧相拥。


    阎涣还来不及反应,只听见她坚韧的声音在他耳边细细传来:


    “将离,不后悔没有错。”


    “只是答应我,不可滥杀无辜,好吗?”


    她感受到怀中之人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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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绷着的身体不敢挪动丝毫,却仍然掩盖不住浑身的发抖。崔姣姣不知道他是害怕了,还是哭了,可一切心中的怅然,都不如一个坚定选择的拥抱来得管用。


    “好,我答应你。”


    阎涣抬起双手,小心翼翼地回抱着她。她那样纤瘦,却给了他如此厚重的力量。


    四下静寂无声,阎涣恍然间,竟没有预兆地醒了酒。


    如此幽暗漆黑的大殿之内,他却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惊慌感。


    明明,他是最怕黑的。


    小时候,一个人在节度使府中长大,每每入夜,不再有母亲轻声哄着入睡,不再有父亲低声安慰,他是如何度过带着滚滚天雷、阵阵暴雨的无边长夜的,他从不敢回想。


    哪怕在很久之后,他早已官至千岁侯,搬出了夏州,住在金雕玉砌的侯府中,奴仆成百、暗卫拥护,他也无法承受每一个独自入睡的,漆黑的夜晚。


    直到,他爱上了崔姣姣。


    似乎一切都变了,他不再满心怨恨和猜忌,不再冷漠对人,不再对世上之事充斥不屑与无视。


    这个秋日,见满地生脆枯叶之时,他竟开始期盼来年春日,满院盛放的流苏花。


    活着,似乎不再只是为了报仇,还有了更多的意义。


    迷迷糊糊间,困意袭来,他只觉得疲惫极了。从前不能说出口的话,今日竟同她说了这么多,心中释然不少,眼神也愈发柔和。


    崔姣姣见状,抬手扶着他的脑袋,又将身子向后挪了挪。阎涣会意,顺着她的胳膊,重新躺在她怀里,而后轻轻合上眼睛。


    再没有此刻般如此安心了。


    “将离,好好睡一觉罢,你太累了。”


    他点点头,轻声‘嗯’了一句,以作回应。可刚安静不过片刻,他忽然伸手握住了崔姣姣的手,将其紧紧抱在怀里,还用脸颊摩挲了几次她的袖子。


    “姣姣,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关于你的一切都如置身梦境般不真实,我很怕你会突然消失,我便再也寻不见你了。”


    他并未睁眼,自然看不见崔姣姣沉默之下,那双忽明忽暗的眼睛。


    她的心随着阎涣的每一个字震颤着。


    来到这个世界并非她的本意,她所做一切,最初原就是为了活下去,而后离开此处,回到现实世界。可如今,一切都朝着她无法自控的方向发展着。


    若她走了,阎涣是不是变回了没有温度、没有轮廓的文字?


    对她而言,他只能是一个具象化了的纸片人而已吗。


    崔姣姣不止一次想过这个问题,但次次都刻意地回避。纵使这里的人都深知她有相面知微之能,可唯有崔姣姣一人明白,她总要离开的。


    这一日不会拖延太久,或许会是崔瓷平安度过二十岁生日之后,或许是阎涣称霸中原、建立夏朝的当日。


    又或许,是随时随地。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摆脱这里,回到她本该在的世界去。可她不愿去想自己解决不了的痛苦,只想牢牢抓住此刻一切,活下去,也帮他活下去。


    于是,她安慰自己,对着阎涣说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不会的。”


    “我永远不会抛下你。”


    殿内,一片幽静,唯余阎涣安稳的呼吸声自她膝上起伏着。


    殿外,满院挂霜,初冬终于降临泗京城,落下今年的第一场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