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 48 章
作品:《向云端》 丽娅,母亲……母亲去世的时候,他还小,很多事情还不懂,知道的并不确切。年岁渐长,关于母亲的记忆越来越破碎,他只知道,母亲是被认定了和一名帮中骨干出轨,才被父亲亲手杀死。
没错,是父亲亲自动的手,他小时候偷看到了。
但是后来父子俩重归于好,父亲似乎忘记了自己那天的暴怒和凶残,只说母亲是他的毕生挚爱,是被那个骨干害死的。父亲言之凿凿,如果不是瑟杰亲眼见过那天鲜血飞溅的现场,或许就信了。
有很长一段时间,瑟杰是相信母亲出轨的,言语可以撒谎,但行动做不得假,父亲的行动显然是受到了强烈的情感刺激。
然而多年以后,那个把自己从海中捞起的男人有次对他说起,他的母亲丽娅从未出轨,她只是感到丈夫越来越可怕,向那名丈夫最为倚重的骨干求助,希望帮帮他的丈夫而已……
如果这才是真相,那委实太可怕了。瑟杰在平日里努力不去想,却在这一刻,被罗誉一针见血。
瑟杰一时间有些混乱。
如果母亲真的无辜,父亲杀错了人……不会的!父亲是一手建立了帮派的一代霸主,他怎么会看错人呢?他们父子是坦诚地相处过那么多年的,如果父亲真的杀错了人,他又怎会一点悔意都没有呢?不会的!如果母亲真的无辜,那个男人为什么没有为母亲站出来证明清白,在她死后也不为她报仇呢?对,这就说得通了!那个男人撒谎!而罗誉,他不也是最擅长装作无辜无害,趁人不备,蛊惑人心么?对,这都是奸诈小人的惯用伎俩!他们知道母亲去世时他还小,以为他不懂事就可以草蛇灰线地欺骗他!
瑟杰愤怒地一拳锤在身前的栏杆上,大吼:“荒谬!”
“荒谬吗?或许吧!毕竟在你身边都是对你死心塌地的手下,对吗?说起来,你那位白手套先生呢?是叫老谢吧?他应该,永远不会出卖你吧?我猜你被通缉的事情,跟他一点关系都不会有。”罗誉神闲气定,他也不是不会阴阳怪气。
他并不是在试图说服瑟杰什么,也不是在为死去的人讨还公道,他只是在好心地解答瑟杰的疑问,并不在意瑟杰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信与不信都不重要。因为他已经能够预见,今晚会是一个重要的时间点,他们中有的人注定看不到明天的日出。他们几人之间多年的纠葛,在今晚会标注一个结点。不管是谁吧,祝愿都能死得明明白白。
所以说,这世上的悲喜并不相通。人们只愿意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更何况有些事情早就淹没,无从验证。
先提到丽娅,继而又是老谢,此刻的瑟杰更认定了罗誉就是在花言巧语,蛊惑人心。而且,老谢向警方供出好几个自己的藏身处,和父亲杀母亲有什么关系?瑟杰无法理解,他更认定罗誉在胡说八道,扰乱他的心神而已。
他浮夸地嗤笑了一声,说道:“卑劣之人,从来不遗余力地粉饰自己的罪行。就仿佛把别人抹黑之后,他们就成了正义一样。”
罗誉挑了挑眉,没有继续说话。史蒂文没有那么内敛,他直接笑出了声。要不然怎么是两父子呢?这部分的基因是一模一样的,谁家都没有能耐这么给自己洗脑。
瑟杰既然已经选择了想要相信的“事实”,就不会再被罗誉和史蒂文的反应所干扰。他顺着自己的思路继续往下说:“这种人确实很会演戏,很容易欺骗别人,让人以为他们是值得信任的。我以前以为,丹佐那几个老东西是父亲的人,看着我长大的,对父亲和我总归有几分情谊,却没想到,都是些狼心狗肺的东西!”
他指着罗誉,愤怒道:“我早该想到,当初他们就是和你串通好了,不单蒙骗了我,也蒙蔽了父亲!自从我落海之后,我发现很多事情原来和我之前以为的完全不同,我忍不住就开始怀疑,父亲是不是被你们害死的……”
说到这儿,瑟杰有些疲惫地闭了闭眼,定了定神:“可我只能猜测,没有任何依据。直到有一次,手下有人告诉我,有种药剂,可以引发心脏病!”瑟杰猛然睁开血丝遍布的眼睛,恶狠狠地看向罗誉,“是你对不对?是你想出了这样的手段,让丹佐他们给我父亲下毒的对不对?”
罗誉还没有太大的反应,一旁的史蒂文又得意地插话进来:“哦!你说老诺坎的死啊!”他略带雀跃的语气引得瑟杰扭头怒视他,史蒂文坦然地分享自己的成就感:“他最后是我毒死的!”
瑟杰闻言脸色一凛,“又是你!”
史蒂文快乐地说:“没错,其实你猜到了前半段。我们和丹佐他们结盟之后,丹佐逐渐认识到我们能带给他们想要的,而你不行。小酒馆的事情让他们认为,你的未来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你有朝一日会因为肆意妄为,不知收敛,和那个‘小汤姆’一样,在还不够强大的时候就死在了阴沟里;另一种,是你被老诺坎保护着长大,变强,然后变成和老诺坎一样的疯子。你那时候已经表现出了一些老诺坎的特质,他们一致认为,你不会比老诺坎更……用他们的话说,‘更像个人’。”
瑟杰虽然在安静地听,但瞪得更大的眼睛显示出他对这些评价是多么的不认同,这是诋毁,对他们父子二人的诋毁!
“你们父子,好斗且暴戾,容易丧失理智,却又总能为自己找到行为的借口,因而从来听不进别人的劝诫。你们是非常难以相处的人,而你,更是因为没有老诺坎那样丰富的阅历,没有经历过他那些尔虞我诈的暗斗,你更为自大,更无所顾忌。你终究会比老诺坎更加出格,更加恐怖。”这么多年,这些话终于有机会扔到本人的眼前,史蒂文有种别样的快意,“所以,小酒馆的事之后,丹佐他们一直很担心你会在合众国成长得太快,把组织管理的事学明白了,哪天就回到联邦接了诺坎的班。说来你可能不信,在我们联系丹佐的最初,他们给我们提出的第一个要求,就是废掉你。”
瑟杰的手指在栏杆上捏得发白,微微颤抖着。这些真相,他以往都没有想到过。原来人心如此阴暗可怖,原来他一直活在假象中。
“是Louie拒绝了他们当时的要求。如果你在合众国出事,我们就没有继续留在那边的理由,而那时的我们,远离联邦才会更有用。而且,他希望在合众国继续完成学业。”
瑟杰恨声说:“这么说来,我倒是该谢谢你了,小罗?”
罗誉靠在船舷栏杆上,换了条腿支撑身体,也不抬头看他了,松弛地回答:“谢不谢的,无所谓。他们催了我几次,后来发现我对你的判断是对的,就不再催了。”
“你对我的判断?”
史蒂文笑容更大了,他又把话接了过去,“啊!我记得!Louie那时候说服丹佐暂时不动你的理由是……”
“我们漂洋过海来这里,就是在这里读书的。在我完成学业之前,我们都会留在这里,不会回到联邦,所以不用着急行动。”这几天刚满十三岁的罗誉的脸色还有些苍白,眼窝也比先前深些。修养了些时日,他已经恢复了精神,只是还没有把暴瘦的身体养回来。
对面的丹佐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反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但有些事情,夜长梦多,时间拖得越久,越容易横生枝节。
“而且,”罗誉问了一个令丹佐尴尬的问题,“丹佐先生有没有想过,如果现在儿子真的出了事,老子会怎么样?您有应对的后手么?”
丹佐确实想过几个预案,但都不太理想。到这里,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心急了,也不得不承认,对面的毛头小子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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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心思缜密的。“那你有什么提议?就让我们这么空等着?”
罗誉神闲气定:“丹佐先生,我知道你们为什么着急,也知道你们一定很难熬。但我们合作的目的,难道不是从根本上解决这些问题么?如果只是治标不治本,又有什么意义呢?”
“治本?你什么意思?”
“根本上,我们不是怕儿子,而是怕老子,以及以后很可能一脉相承的儿子。那么,仅仅废掉儿子又怎么够呢?”
“你是说,两个都除掉?可这……”似乎更加不可能。丹佐在心中默默地想。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呢?这么多年,他们那么多老的都在想办法把诺坎除去,到现在都没什么把握。终究还是个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把问题想的太简单……
“两个都除掉,并不是没有可能,只不过现在还不到时候。在我看来,怎样有效地控制住老子,才是当务之急,要有人能牵制住他,让他的行动能被我们预见,这样我们才不用过于恐慌。而现在的儿子,不正是这个能让他更可控的人么?至于儿子的成长,不足为虑,丹佐先生不用太过担心他的发展速度。所谓的北美分部,要组建起来,即便他老子本人来,也不是一年半载的事情。他要做这些,离不开我和Steven。而既然最终都是要废掉的人,我和Steven又怎么可能让他成长起来?再说,一个书都读不进,一天到晚醉心声色犬马的人,再怎么成长,能快过我么?”
丹佐怔在当场。
“最后的结果就是,Louie说服了他们按兵不动,等到几年后完成学业,那时才是动手的时机。Louie即将毕业的那半个月,我激动得睡不着!”史蒂文笑着说。
瑟杰的右手微微颤抖,在自己额角上扶了扶,又放下。“于是你们在毕业典礼那天就动了手?真是一刻都不愿意多等啊!”
“不,在那之前一个月,丹佐就迫不及待动手了。我们最初的计划是,老诺坎在我们不在场的情况下干脆利落地被送走,这样就可以把Louie和我都摘出去。丹佐一开始剂量没敢放太大,只是让老诺坎出现一些不舒服的征兆,后来持续多次给他加料,终于在毕业典礼前一周,老诺坎倒下了。我们只是把消息压到毕业典礼后才告诉你。”史蒂文有种恶作剧得逞后的快感。
瑟杰猛然抬眸,目光犀利又阴毒。他的父亲在他不知情的时候,已经被毒害,垂死挣扎了很久。
“按照原计划,老诺坎就该在毕业典礼前一周咽气。那样以你的性格,会先自己回联邦,把Louie留在合众国完成毕业典礼,Louie和我在这件事上的嫌疑能被降到最低。不过计划在执行过程中,出了点小差错,医院竟然把人给救回来了……”史蒂文就这样有些遗憾地讲述一个可怕的故事。
“路易先生……”丹佐在那头艰难地开口,事情办得不漂亮,他现在非常恐惧,但为自己开脱的话还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位小老板是没有诺坎那样残暴的个性,但随着这几年的成长,他给人的权威感也在与日俱增。这次可以说是他们执行小老板第一次的正式命令,可却没有把事情做干净,不知道小老板会怎样惩罚他们。
门外射击场内的枪声还能隐约传进这个高档的私人休息室。如果丹佐人在此处,听着枪声来汇报这件事,恐怕这会儿也要犯心脏病。
罗誉的情绪很平稳,他只是沉默地考量了一会儿,就温和地回复丹佐:“丹佐先生,不用担心。这世上本就没有百分百不会出意外的计划。况且,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丹佐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在罗誉给出反应之前,他的心理压力太大了,如今靴子落地,罗誉不单没有严厉惩罚,甚至还好脾气地安慰了他。丹佐差点没当场给他一个老泪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