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这个卡塞尔的电话给我。”


    “你现在要给他打电话吗？”


    小塞嘴上迟疑手上动作却一点没慢，


    “现在已经下班了哎。”


    他们正常的上班时间是朝九晚六，中间有两个小时吃饭和午休，在小幽的视角下，这个安排其实是相当不科学的，吸血鬼确实没什么基础睡眠需求，但是在更早之前，他们更习惯白天睡觉夜晚出行，所以——把工作时间安排在夜里才更合理。


    但是打工嘛，都这样。


    上面的领导脑门一拍说别的种族都这样啊，我们也跟着把作息调了吧，不然每次和他们交流的时候时间都对不上，很影响大家工作进度的。


    听听听听，这讲的什么屁话。


    人家恶魔族的上班时间怎么就能固定在下午2点到凌晨12点呢，人家怎么就能在要对接的时候找两个值班的然后给人家付加班费呢，人家怎么就有加班费呢！


    现在是晚上八点，已经无偿加班了两个小时并且显而易见拿不到加班费的小幽怨气化鬼，举着手机对着小幽找出来的号码恶狠狠地按下通话键：


    “那咋了？我就打。”


    “我都没下班呢，他个给我没事找事的白痴凭什么下班？”


    电话提示音响了十几秒，小幽没什么耐心地挂掉了，然后打了第二个。


    “他有备用机吗？他领导的电话号码有吗？他儿子老婆爸爸妈妈的呢？我今天一个一个拨，不把他全家都骚扰一遍我就不姓幽。”


    怎么办，小龙一边干活一边看小幽气鼓鼓地立下踌躇壮志，他在干保洁这件事上进度喜人，已经擦完了所有的桌子，现在开始一个办公室一个办公室地洒水准备拖地了——还顺便捂着嘴偷偷笑。


    好可爱，好可爱的吸血鬼小姐。


    到底要不要告诉她，她本来就不姓幽呀。


    “备用机没有，就这一个号码，但是他领导的我找出来了。”


    小幽冲她竖了一个大拇指，小塞有点羞涩地捂嘴笑了笑：


    “老婆儿子的也不是没有，但其实我觉得你会更喜欢这个电话号码。”


    “谁的？”


    “他领导前妻。”


    “他领导和现任老婆儿子的故事不太光彩，按照我找到的版本，应该是前妻怀孕的时候，他领导孕期出轨了。”


    “你知道这男的多畜生吗？”


    小塞扒拉出一个很隐蔽的网页示意小幽看，笑得非常小人得志，


    “孕期出轨生的那个和前妻的儿子，他们两个人的年纪只差3个月。”


    “而他的小儿子，你猜猜看会不会因为不喜欢他亲爹，连带着不喜欢他亲爹给他起的名字，自己给自己改成了古娜拉呢？”


    小幽觉得会。


    这种密辛都挖得出来，小塞是天才，小幽早说过了。


    卡塞尔领导的电话号码响了两声被接起来，托这个电话号码的福，小幽终于知道了这位卡塞尔先生是从哪个阴沟沟冒出来的成了精了老鼠，原来是某个种族垄断企业的小头头，算不上特别有钱或者特别有权的差事，但如果在卡政策bug上特别天赋异禀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喂？”


    对面的语气听起来不是很清醒，像是喝醉了的样子。


    他最好是真的喝醉了，只要让小幽套出点话来——


    全世界最会写举报信的吸血鬼奶奶会愿意为你浪费一点时间，挥洒一点文采的。


    “你好，选秀活动负责人小幽，您是卡塞尔先生的直属上司是吗？我找他。”


    “那你找我干嘛？”


    对面明显不耐烦起来，夹杂着劝酒的杂音，


    “现在下班了，我也找不到他人。”


    “您是他上司就好，那对于他找我试图给他一个叫古娜拉的男生，据我调查明面上的关系是您表侄子的男生，给他走后门过筛选这件事，您是知情的是吗？”


    “你等一下。”


    对面的声音冷下来，换到了一个安静的环境里。


    “你是奥菲利亚？”


    “是我。”


    小幽不卑但是很亢，


    “能回答我的问题吗？现在是我的无偿加班时间，所以为了我能早点下班，麻烦您配合一点。”


    “关于您下属试图帮您侄子走后门这件事——您是知情的吗？”


    “选秀活动的负责人，我记得你是刚刚上任代公爵的是吧？”


    他的废话好多，上一个废话这么多的前两天刚刚从中央法庭出来，好像是要被关三百多年吧，嚼嚼当时给小幽读了那篇判决新闻。


    “所以？”


    “你领导是不是琳娜？应该是她，她负责所有的文娱活动，前两天开会的时候我还遇到她了。”


    “我跟她打招呼来着，说她越来越漂亮了。”


    小幽当时给达里安那只倒吊蝙蝠的举报信写了两页，这只倒霉醪糟的玩意儿如果再废话下去，小幽会给他写四页以示尊重的。


    “我正好下周还约了她见面，要不然这事儿到时候正好和她商量商量吧。”


    对面每句话里都带着胸有成竹的笑意，每个字的语气都让小幽觉得恶心。


    “下周来不及。”


    小幽很不识好歹，


    “我下周没空，您今天给我答复，然后我自己去找琳娜负责人。”


    “所以麻烦您先回答我的问题，您是知情的吗？您没法回答我的问题却反复提起我的上司负责人，是因为您觉得她知情并且默许，所以打算用她威胁我吗？”


    电话被突兀地挂断了。


    奥菲利亚再拨回去，却只收获了一堆“电话正在通话中”的提示音。


    “接下来呢？”


    小塞坐在小幽对面目睹了全程，偷偷和嚼嚼咬耳朵说幸亏咱俩是她闺蜜，你说那群白痴惹她干嘛，一边逐字逐句学习小幽的语言艺术。


    其实没什么艺术，多用您，然后莽。


    勇敢的吸血鬼小姐先创飞世界。


    “不着急。”


    小幽坐下来给小龙监工，小龙的地板已经拖得差不多了，他干活很卖力，脸上身上裹得严严实实的布料终于被他丢在一旁，露出了很精致白净一张脸。


    是小幽最喜欢的那种——看起来很青春很男大，很好欺负。


    犄角是淡金色的，立在脑袋上，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有点透明，小幽看着那犄角兀自支棱在蓬松的头发间，忍不住有点手痒。


    “不着急。”


    “现在打也打不通，估计忙着告我状呢。再等会儿，那个叫琳娜的会打过来的。”


    之前还是了不起的女负责人，现在就变成“那个叫琳娜的”了，小幽的称呼总是变化得很与时俱进。


    小龙放下拖把凑过来，并不说话，只是用淡金色的眸子盯着她看。


    小幽于是发现，小龙全身上下都是淡金色的，一条小金龙，看起来很招财。


    她用纸折了一个帽子给小龙戴上，趁着戴帽子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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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一把小龙的角。


    艾瑞金抖了一下，但是没躲，瑟缩了一下又把脑袋乖乖递回来：


    “龙的角是不能随便摸的。”


    龙角是龙身上第二敏感的地方，只比龙的尾巴不敏感那么一点儿。


    所以从小艾瑞金就被教育过了，龙的角只能给最信任最亲密的人摸。


    那咋了？摸都摸了，你还能怎么样？


    小幽斜着眼睛看他，很女流氓的样子。


    “但是吸血鬼小姐可以。”


    因为那是他的公主呀。


    很勇敢很厉害很了不起的吸血鬼小姐，天不怕地不怕，对付坏人很有一套的吸血鬼小姐。


    全世界最最好的吸血鬼小姐。


    还算上道。


    小幽对这个年轻貌美性价比无敌的保洁非常满意，越想越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天才，这种空手套保洁的事儿也是让她做成了，于是心情好了很多，手一挥让小龙去把拖地大业收个尾。


    小龙戴着纸帽子乖乖地去了，只是眼睛老往上飘，他看不见自己戴帽子的样子，但是从吸血鬼小姐的反应来看，应该算不上丑的。


    回头要把这个帽子好好收起来，算上月光石，这是吸血鬼小姐送他的第二个礼物了。


    抽空逗完龙的小幽心情没有好多久，琳娜负责人的电话比她预想的来得更快一点。


    她对着来电显示，犹豫了两秒，心情有点复杂。


    她依然觉得琳娜负责人不是什么很坏的领导。


    小幽知道她的故事，知道她作为一个女性，爬到现在的位置花了多少功夫牺牲了多少，也相信现在的局面其实已经是她权衡过利弊的结果。


    她希望琳娜负责人能够说服她。


    “喂，是小幽吧，还没下班，真是辛苦了。”


    “您也没下班，一样辛苦。”


    小幽声音低下来，语气稍稍放软了一点。


    “你应该知道我给你打电话是因为什么，我就不跟你废话了，刚刚他给我打电话了，说你不愿意让古娜拉参加选秀。”


    其实还说了点别的话，说你是怎么管教你的下属的，说这跟我们之前说好的不一样，说你们女的就是事多，早说了女的不能当领导，还说如果都这样的话干脆全都别干活了。


    琳娜这些话听得很多，从入行就开始听，听了大几十年，听到现在她已经是种族的文娱相关总负责人，全血族也没几个人职务比她高了，居然还在听。


    但是这些话没必要讲给电话那头的这个小姑娘听了。


    她曾经怀着一腔热血满腔抱负，每次受了委屈都往肚子里吞，实在忍不住了就半夜躲在被子里哭，别的同事能请的假她不能请，别人可以不完成的工作她不能不做，因为其他人可以是“哎确实麻烦”“生病了也没办法”“没关系失误嘛谁都有”，但是到她这永远就只剩一句：


    “所以说，女的就是不行，女的就是麻烦，女的就是事多。”


    那时候她只想着：要爬很高，要很努力，要让全世界没有人能欺负她，要让以后的女孩子进入职场，少听一点这样的话。


    可是她现在还在听这些话，就像她现在还在让她的下属受欺负。


    这是她的失职。


    但是，她到底要爬到什么位置，才能真的不被说：“女的就是麻烦。”呢？


    窗外的月亮很圆很亮，整栋楼只有琳娜的办公室还亮着灯。


    她听见小幽对她说“您也辛苦”，心里却是真的迷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