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 32 章

作品:《替嫁苗疆少年后

    庄九黎轻笑:“原来……你都知道。”


    温萝芙:“你也知道啊。”


    情蛊带来的迷之痛楚、靠近他时那诡异又无法抗拒的舒缓感……这一切与她无法和解。


    她看着他同样苍白的面色,想到这蛊毒同样折磨着他,一时竟无言以对。


    他是知情者,而她被蒙在鼓里。


    但是当初,她亦隐瞒了太多。


    庄九黎并不知她怀着怎样深的仇恨。她不愿提及暗卫十七相关的事情,不愿提及那些信,不愿回想起自己双手沾满鲜血的时刻,便也只轻描淡写地讲述了一个被迫替嫁的故事。


    隐瞒、欺骗、索取……人总是因各种难以严明的思绪选择隐瞒,总有些事,最终只能封于缄默。


    "你利用我,不只是为了逃跑吧?"


    庄九黎忽然抬手,抓起妆台上一块半湿的绢布擦向自己的脸。


    绢布粗暴地抹去那些刻意遮掩的脂粉,露出底下欺霜赛雪的肌肤,容貌是一种武器,丑陋、平庸、或是此刻的昳丽,皆是。


    他知晓温萝芙喜欢这张脸,也时常以此诱她夸赞,他也曾为此暗自窃喜过。


    庄九黎扔掉的绢布,一步步朝她走来。


    “告诉我。”他一只手撑在她耳侧的墙上道。


    温萝芙迎着他的目光,清晰地吐出几个字:


    “我不信任你。”


    庄九黎的瞳孔似乎缩了一下。


    “但是,”温萝芙直视着他,“我确实喜欢过你。”


    她像一个航行在惊涛骇浪中的水手。


    最初,她只想捕捞些小鱼小虾,让自己能在这世间存活;最后,她却要挑战整搜巨大的船只,甚至整片大海。


    而庄九黎则是如同海妖塞壬一般的生物。他拥有漂亮的外表,带着与世隔绝的天真和残忍,唱着不谙世事的歌谣。歌声缠绕着她,让她分不清自己是被引诱,还是心之所至。


    所以,唯独对他,必须封于缄默。


    与海妖勾结的水手,注定没有好下场。


    尽管她早已犯下了致命的错误。


    他步步紧逼,温萝芙步步后退,直至脊背抵上冰冷的墙壁,再无退路。


    庄九黎:“因为喜欢我——所以要伤害我吗?”


    如果你要复仇,我也可以帮助你。他想。


    庄九黎露出一个显得轻柔的笑意:“你的喜欢究竟有几分真假?”


    就算这份“喜欢”里有着情蛊的原因,它也是真实的。温萝芙想。


    她真心的希望庄九黎不要沾染上她的仇恨。


    这并非出于拧巴的冀望。


    她毫不怀疑,一旦庄九黎知晓她意欲向大周皇室复仇,他会毫不犹豫地出手。以他那神鬼莫测的蛊毒之术,血洗皇城,或许真能成事大半。


    但后果呢?


    那将是震动天下的滔天血案。


    一块石子入湖尚能泛起涟漪,何况大厦倾覆?


    定会有人掘地三尺追查真凶。她与庄九黎的关系将无所遁形。一旦真相大白——是南诏皇室所为。届时……


    她苦心经营的一切都将化为泡影,所有与她有关的人,都将被卷入漩涡。


    “回答我。”庄九黎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凄艳中透着一种冰冷的温柔,“既然说要我恨你……那就让我看看,你能承受多少?”


    “好啊。”温萝芙应道。


    她可没忘记,昨日这人是怎样的一副姿态。


    泪痕斑驳的脸颊,矛盾的渴求,濒临崩溃时恶意放缓的折磨。情蛊仍在忠实地发挥作用。


    ……


    最终,温萝芙还是放弃了将庄九黎易容成丑人的念头。


    温萝芙领着庄九黎在京城颇有名气的酒楼前停下。两人彼此冷淡,仿佛昨日那场激烈的冲突从未发生。


    温萝芙倒也不介意他冷若冰霜的表情。因为她自己的脸更冷。


    昨日她曾问,这情蛊可有解法。


    庄九黎幽幽的看了她一眼,竟然说没有。


    若要缓解那噬心之痛,要么一月里大半时日须得待在一处,要么便是更深入的纠缠。


    一个忧心蛊毒难除,一个疑心对方随时会再次抽身离去。两人便这样沉默着,点完菜,相对而坐,空气凝滞。


    第一份吃食被端了上来。


    是一碟枣糕。


    温萝芙拿起一块:“夫君,先前在南诏,你端给我的枣糕,是自己做的么?”


    她打算以此为切入点打开话题。


    庄九黎也拈起一块,咬了一口,声音没什么起伏:“嗯。”


    暗卫十七伪造的信笺上,素月曾提过亲手做了枣糕,可惜相隔千里,温萝芙尝不到。南诏并无此物,他那时特意寻人苦学,只为她尝到时能展露一丝笑意。


    那时候,只要她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他都能开心很久。


    可她……她还叫他夫君。


    温萝芙本想趁此机会,解释当年为何不带上他。她始终担忧,他毕竟是南诏王族,骤然现身大周,恐惹来滔天大祸。于是她试探着问起滇王之印的下落,庄九黎只淡淡道,据地图所示,那古印最后现世的踪迹,确在大周境内。


    话在舌尖滚了滚,温萝芙又想起十七。


    这沉重的话头,如何开启?


    倒是庄九黎先开了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你刚才叫我夫君。”


    他顿了顿,声音低下去,探究着,也挣扎着:“我们如今,这又算什么?”


    若床笫间的抵死缠绵,全赖那情蛊维系……他宁可亲手斩断。


    解蛊之法,唯有一方濒死。可这念头一起,他又害怕与她最后的牵系都失去。


    “对啊!你们这算什么回事?”


    一声突兀的叫嚷猛地撞破沉寂,门被人大力推开,竟是周玉书!柳枝满脸焦急地在后面试图阻拦。


    周玉书冲进来,不甘心地盯着温萝芙,又愤恨地扫向庄九黎:“九娘!你当真与他成婚了?那我呢?我周玉书在你心里,又算什么?!”


    不要说得像他们有什么一样啊。


    温萝芙只觉得额角突突地跳。她自认对周玉书仁至义尽,出钱供他读书,连手都没牵过,更何曾给过他半分承诺?何至于此?


    那场冲喜事先便说好,只是为了欺瞒鬼神,去除她身上的晦气。但那日在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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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所作所为,温萝芙实在是感到抱歉与难以面对。


    庄九黎见了周玉书,眼底那层薄冰瞬间化开,漾起一丝奇异的亮光。他缓缓起身,唇角勾起一个极艳也极冷的弧度:“自然是明媒正娶、拜过天地的夫妻。你又算什么东西?”


    笑里藏刀。


    周玉书被他气势所慑,脸色白了白,却仍强撑着读书人的体面,梗着脖子冷笑:“那你早做什么去了?不过看她如今安稳了,想来坐享其成罢了!”


    他听了市井之言,认定这男人不过是看他与温九娘好事将成,所以才来截胡,只是因忮忌和胜负欲作祟罢了。


    “我对她的情意,自然比你深千百倍。”庄九黎的笑意更深,眼底的寒芒却更盛,袖中的手指动了一下,险些就放出蛊毒将此人一击必杀,“我不出现,是因为——”


    话到此处,他心口骤然一刺。


    他不出现,只是因为她自行离开了。


    毫不犹豫地将他抛下了。


    他意识到这一点,突然觉得很难过。


    也许她根本无所谓。


    也许在她心里,他不过是随时可以舍弃的旧物。宁愿找个拙劣的替身,宁愿忍受蛊毒噬心之苦,也不愿回头寻他。


    他只是被抛弃了,又自己厚颜无耻地跟了上来而已。


    “周公子此言差矣。”温萝芙瞥见楼下已聚起看热闹的人群,心中警铃大作,立刻扬声打断两人的对话。她必须稳住局面,不能暴露庄九黎身份。


    “我与他本有前缘,只是诸行无常,才致阴差阳错。如今,”她深吸一口气,目光转向庄九黎,顺着那市井流言说道,“是我历经千辛万苦,才终于求得庄公子回心转意。”


    温萝芙当着所有人道:“此前病骨支离,亦是相思成疾,药石罔效。”


    楼下顿时一片嗡嗡议论,果然如传言那般,是一出三角纠葛、虐恋情深的大戏。


    庄九黎怔怔的看着她。


    如果说上次,她说喜欢他,是在他逼迫下的违心之言……


    那此刻,她当着所有人的面,斩钉截铁地说“相思成疾”,又算什么?


    温萝芙又说了许多情深意重、感人肺腑的话,周玉书到底是个读书人,脸皮薄,最终只能惨然一笑,拱手道:“是在下唐突失礼了。九娘,愿你得偿所愿,与这位公子……白首不离。”


    说罢,狼狈而去。


    离去之时,周玉书拽紧了袖中的纸条——此前曾听说京城中有一位深居简出的贵人要见他,他隐约察觉到此人与温九娘有旧怨,因她之故屡次拒绝。


    他打算等放榜之后,立刻去会见这贵人。


    看客散去,喧嚣渐歇。


    重归寂静。温萝芙对上庄九黎的目光,带着一丝初遇时才有的、近乎茫然的纯澈。如同初遇时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年,而方才那个阴鸷危险的男子只是错觉。


    然而,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冰山并未消融。


    温萝芙正欲开口,庄九黎却先一步移开视线。


    他目光落在窗外熙攘的街道,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淡,甚至比之前更冷,更沉,直指他此行的目的:“你打算何时动身,随我回南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