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她自己会放弃

作品:《瘤剑仙

    一枚破碎的瓦坛碎片撞在裴夏的脸上。


    罡气激发,在沉闷的碰撞声里,火星四溅。


    裴夏没有回他,他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自己双脚上,他必须牢牢抓住地面,才能保证不被这狂暴的气流击倒。


    直到脚下的土地也开始变得松散起来,这持续数十息的狂风才终于慢慢平静。


    后背在风停的瞬间,渗满了细密的汗珠。


    刚刚才调息回几分血色的脸,重又苍白起来。


    裴夏的头发都已经不成型了,他转过脸看向陈恶,僵硬地张开嘴:“你是说,我身上一直带着这样的东西?”


    陈恶抓了一把自己油乎乎的头发:“呃,不是。”


    没等裴夏松口气,他跟着又说到:“老头修为比我深,他留的,许是要更猛烈些。”


    裴夏猛吞了一口气,尽力平复下心境。


    他在这一瞬想到了很多。


    酒囊是陈风采给他的,只要不喝里面的酒,就从未出现过任何异状,可见这豪气虽然可怕,但陈风采显然是做好了万全的措施。


    继而,裴夏又想到了自己那个便宜老爹。


    当初在相府后院的湖畔,他请自己喝过一口浊酒,可能因为存放的时间久了,那酒中的气劲不似酒囊中那般雄浑,但的确系出同源不会错。


    裴夏最早离开巡海神腹中的时候,还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关联。


    但如今看,无论是陈风采的酒,还是裴洗的酒,其中内藏的都是同一样东西。


    豪气。


    裴洗那副模样,实在不像是个高境界的武夫,那他的豪气,会不会和自己一样,也是旁人赠酒?


    也就是说,有可能,陈风采和裴洗是……认识的?


    裴夏的愣怔,陈恶看在眼中,他抬手挥一挥衣袖,拂开身前草地上落满的灰尘与陶片:“他还好吗?”


    他问的很随意。


    裴夏回神,意识到他是在问谁。


    想了一下陈风采在鱼腹中的生活,他毫不犹豫地点头:“陈前辈生活安详,怡然自得。”


    陈恶先是皱眉:“我是问那老头,你说我作甚?”


    裴夏也茫然了一下:“我说的就是陈风采,陈前辈。”


    陈恶忽一下沉默了。


    许久之后,他才自嘲一笑:“老东西原来姓陈,和我还是本家……”


    陈恶似乎还想问些什么,不过远处影影绰绰好像有修士正在疾驰而来。


    可能是被刚才的动静吸引过来的。


    陈恶晓得来人是谁,他拍拍屁股转过身去:“我最烦见长鲸门这帮人,让他们瞧见我在,明里暗里地肯定要扯我大旗,我可先走了,你记着,勿与旁人说起我来。”


    陈恶身上没有那种高深莫测的气度风范,但实力是毋庸置疑的,他说别提,那裴夏自然就不会提。


    只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好端端地比武,被他拉来斗酒,数日狂饮,身体都有些不堪重负,刚才又受了他豪气压迫,堪称是重伤了。


    你说后天比试要是遇到了夏璇怎么办?


    唉,真是没个好事。


    裴夏这边刚叹了口气,身后“呼”的一声,飞来一个巴掌大的物什。


    裴夏下意识接过,一看,是一只通体乌黑的小葫芦。


    陈恶已不见了人影,只有声音远远传来:“你那酒葫芦忒磕碜,我送你一个。”


    裴夏看着手里的葫芦,嘴角扯动,最终发出了一声很不礼貌的“啧”。


    ……


    没人知道裴夏干什么去了。


    黄炳几次三番询问他,裴夏都只说是自己酒瘾犯了。


    就冲最后临泉镇那冲天而起的神秘气劲,这也绝不可能是单纯的喝酒。


    但裴夏不说,黄炳也不能逼他。


    罢了,权当是人各有机缘吧。


    不过你这机缘也太不讲究了,后天都比武了,给你弄得这一身伤?


    更更关键的是……你知道这一笔酒钱,我长鲸门得付多少吗?


    等裴夏回到自己洞府,和韩幼稚提起这件事的时候,老韩抬起手就一个脑瓜崩,她恶狠狠地瞪着裴夏:“活该!”


    裴夏揉了揉脑袋,不服地看她:“我还真能是犯酒瘾吗?”


    韩幼稚分毫不让,可能是因为生气,两手叉腰,胸前波澜起伏:“什么事不能先与我说?怎么,天识打过来了?”


    裴夏不想与她细说陈恶的事。


    无意隐瞒,只是想到豪气相关,又是陈风采又是裴洗,总感觉不是适合牵扯到旁人的事。


    他只能哼唧着撇撇嘴:“就你那点化元的修为,真当自己什么都能解决了?”


    就隔着木屋里一张小桌,两个人眼神擦得像是要蹦火星子。


    最后还是梨子在中间嚷嚷了一句:“还不吃饭吗?!”


    照旧,裴夏没有说,韩幼稚就不会问。


    吃饭的时候,她与裴夏说了这几日洞府来人的事,夏璇和季少芙。


    夏璇明显是知道一些裴夏过去的事,韩幼稚有点好奇,但还是克制住了。


    只有提到季少芙的时候,她手里筷子顿了顿:“我知道这是你的私事,但……”


    她抬眼看向裴夏:“你如果无意,最好还是趁早与她说清。”


    作为旁观者,其实韩幼稚可以很轻易地看出,裴夏对季少芙并无男女情意。


    苏宝斋之行是黄炳安排他与季少芙一同去的,遭遇劫杀总不能见死不救,杀柴云也是对方心眼小动了杀心在前。


    可错有错着,眼看着季少芙现在是越陷越深了。


    韩幼稚觉得自己是看的明白的。


    但其实裴夏看的比她更明白。


    他之前一直夹菜猛吃,给自己补补血气,听到韩幼稚说起季少芙,才放缓了筷子:“怎么,你很懂男女之事吗?”


    韩幼稚往前确实没喜欢过谁,但她一点不虚:“追我的人多呀,没吃过我也见过啊。”


    她在前往掌圣宫之前,也是许多人眼中出尘的仙子。


    裴夏只摇摇头:“你放心,我有经验。”


    拒绝是错的,且不说伤人,还容易生恨。


    裴夏十二岁离家,千种纠葛,自有一套解法,叫作“她自己会放弃”。


    韩幼稚领悟不到这一层,是因为她的天赋还不够好。


    她还没有经历过,那些曾经倾慕她的人,像是看待怪物一样,从眼神里开始流露出迟疑、畏怯、以及最终成为一种绝望。


    裴夏经历过,不止一次。


    所以,当他远去,留在灵笑剑宗的徐赏心决意拜入舞首门下的时候,曦与她说,说徐赏心的决定是对的。


    在这片江湖上,朝夕相处未尝不是一种虚假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