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教授的反问让魏忠愣住了。


    是啊，谁规定宇宙不能有生命？


    不过如果把宇宙当做活物看待……只是这么想，魏忠就感觉头皮发麻。


    “如果宇宙拥有生命，那它是什么？上帝吗？”


    “宇宙是宇宙，上帝是上帝。在这方面，我更认同托马斯·阿奎纳的观点：他认为上帝是唯一‘无需原因的存在’，其本质即存在，无任何潜在性。宇宙万物则是‘存在与本质的结合’，本质限定了存在的方式——比如‘石头’的本质决定了它不能‘飞翔’，必须依赖外在动力实现从潜能到现实的转化。”


    “宇宙并非上帝，所以他不得不面对终将到来的死亡。如果说暗能量是‘宇宙之癌’，那么魔女就是救命的特效药。对了，魔女是她们对自己的称谓，倘若宇宙有灵，或许会称呼她们天使。”


    “魔女能拯救宇宙？”


    “准确的说，所有有灵魂的生命都是延缓宇宙死亡的药剂，区别不过是药效不同罢了。道理其实非常简单——无处不在的暗能量会撕裂整个宇宙，那么只要减少它，自然就可以延缓甚至彻底阻止它发生。”


    “你说人的灵魂本质上就是暗能量，也就是说，它的成长会消耗宇宙中的暗能量？”


    “可以这么理解。”


    “你在开玩笑吧？这和蚍蜉撼树有什么区别？”


    “如果蚍蜉布满整个宇宙呢？要知道人类文明不过万年，而宇宙保守估计还是几百亿年的寿命。”


    “这可能吗？”


    “呵呵，当然不可能。”


    “那你还……”


    “我说过，大部分生命都拥有灵魂，就像你看到的那头海兽的灵魂，它同样由暗能量构成。你以为我接下来要说‘众生协力’拯救宇宙？不，能拯救宇宙的只有人类，原因嘛，当然是因为人类灵魂独一无二的特质。我说过，我们共享灵魂之海，具备形态共鸣，每当有个体拓展了认知边界，整个族群都会同步成长。如果把人类比作容器，灵魂就是杯中水，一个杯子变大了，所有杯子都会变大，所能容纳的水的总量会爆炸式提升。”


    薛教授伸出一根手指，冲着魏忠晃了晃。


    “刚刚说的是第一点。在说另一点之前，先要纠正你的误区——人活着的时候，灵魂的成长只是把分散在各处的水聚在一起，并不会导致它的总量减少。唯有当人死去，灵魂归于灵魂之海，宇宙中的暗能量才会真正减少。”


    “我们站在宇宙的角度总结一下——假如它要开发一款特效药，一定要具备以下特点：第一、祂的灵魂要具备成长性，具体来说就是要有足够的求知欲；第二、祂具有优秀的繁衍能力；第三、祂的寿命足够短，包括但不限于自然寿命、较差的环境适应性、以及潜在的自毁倾向。”


    “这说的不就是人类？”


    魏忠感到森森寒意。


    薛教授轻轻摇头：“我不知道宇宙中还有没有类似生命，不过人类显然满足以上要求。另外，拥有上述特点还不能称之为特效药，它还需要具备最为关键的一个特质——遗忘的力量。”


    “遗忘的力量？”


    “用杯子来比喻可能不太好理解，我换个说法，就拿吹气球来说好了——吹气球的时候，总是最开始效率最高，一旦气球吹得太大，想要让它变得更大就要花费更多的力气，反而得不偿失。另外，气球吹得太大，也可能控制不住炸开，那就成了无用功。所谓遗忘，就是时不时让气球里的气体消失，免得它过度膨胀。”


    “消失？怎么消失？”


    “如果气球里充入的是水蒸气，当蒸汽凝结成水滴甚至结冰，是不是占据的体积就变小了？”


    薛教授抬起手腕，示意魏忠看他的手链。


    “‘镒晶’就是这部分凝结的蒸汽。”


    “灵魂之海可以看成是物质宇宙的对立面，那里充斥着暗能量，以及周期性涨落的‘潮汐力’。这种力会撕裂集体意识的强相互作用，使其中蕴含的信息坍缩，从而实现熵减。你可以将它理解成万有斥力对信息的筛选行为。总之，潮汐过处，所有不确定态被强制观测，所有事件被强制收敛为单一确定性状态，冗余可能性被吞噬，最终形成绝对有序的记忆晶体。”


    “那里物理规则倒置，因果律反向运行，未来决定过去；那里同样能量守恒，但是与物质宇宙相反，能量从分散态向聚集态自发流动。与大撕裂相反，那里一切能量终将坍塌，最终归于静谧。”


    “即使只考虑局部，任由这种自然筛选进行下去，人类的集体意识也会逐渐消亡——不仅是人类，事实上我们有理由相信，如果没有对抗它的手段，任何文明都会在发展到一定程度后轰然倒塌。”


    “然而人类妙就妙在拥有遗忘的力量——死去的人类会主动舍弃掉个体记忆，而保留利于文明延续的底层信息。就像壁虎断尾，那些被舍弃的记忆使得局部的信息密度降低，而潮汐力吃饱了，自然会降低对人类的关注度。”


    薛教授不愧是教书育人的，魏忠表示自己完全听懂了。


    接下来似乎只有一个问题——


    “那魔女又是怎样的存在呢？”


    “好问题！”


    薛教授赞了一句，低头看着酣睡的陈思，说道：“壁虎断尾是人类的本能，而超越这种本能的就是魔女。有一些人，她们的灵魂强大、情感充沛，她们拒绝舍弃记忆，甚至能凭借强烈执念对抗潮汐。不，不应该叫对抗，更像是欺骗——也许在潮汐力看来，她们本就是结晶……嗯，一种具有个体意识的污染结晶。”


    “执念？”


    “神话故事中不是很常见吗，人死而灵魂不朽，成为神祗、英灵或者鬼怪什么的。魔女就是这样一种存在，更有甚者，即便不死也可以沟通灵魂之海，能够将之作为驿站，甚至借用其中富含的镒晶的力量。”


    ……


    “我懂了！”


    小吵闹突然发出一声大吼，把王强吓了一跳。


    “什么懂了？”


    “我明白了！”小吵闹兴奋地说道：“镒晶中蕴含的是灵魂的力量！”


    它语气飞快地说道：“就像我们将呼吸视作理所当然，但是在厌氧菌看来就像超能力一样，如果我们能理解某种生命的本能，我们的生命形态也会进化！甚至拥有它们的能力！对，镒晶就是记录这种本能的介质！这么说，我们在滢珀星发现的晶状纤维根本不是亚弗戈蒙的本体？但丁，你给我说实话，它也是镒晶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