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云翎的质问，她似乎听懂了。


    她之前都不确定那个男人真就是云翎，本来还想找个机会套路一下云翎身边之人的口风。


    或者等她和云翎感情好了，让他亲口告诉自己有没有去过北疆，有没有碰过一个女人。


    自己七想八想各种犹豫，好家伙原来他直接就记住自己身上的记号了。


    谢窈窕面无表情放下自己的衣袖，一副疑惑不解的看着他，“王爷说的什么，奴婢怎么听不懂？”


    云翎看小厨娘眼神游移，闪烁不定，又故作懵懂，不像是听不懂的样子。


    他一把将人从凳子上拉了起来。


    “哎……王爷拉我去哪？我还没吃完呢？”


    谢窈窕被拽着手腕，云翎一步不停，她只得小碎步跟上去。


    身后捏着勺子的满满，看到父皇和娘亲亲昵的举动，捂着嘴巴偷笑。


    云翎书房。


    被拉着进入房间之后，云翎挥了衣袖，房门随之关上。


    他看着站在自己身前低垂着眉眼的小厨娘，抿唇质问她，“当年，为何不辞而别？”


    谢窈窕抬头看他一副认定了她的模样，罢了，本来还想再装一阵子，不想让他刚和“小寡妇”在一起，还没被人说什么闲言碎语，考验考验他对自己和满满是不是真心呢？谁想到这家伙次日怎的忽然就确定她的身份了，竟然猜到孩子也可能是他的。


    这不是天上掉馅饼是什么？


    太便宜他了！


    但是，罢了，她心里其实也想早点相认，别折腾了。


    谢窈窕内心思量着，看怎么把事情圆过去。


    她没说当年误以为他们是一伙歹人，因害怕才跑路的，心思一转，她有些神情低落地走到一旁。


    “王爷知道的，我……当时的身份，那里不是久留之地，我自然是想要躲到无人认识的地方。”


    她离去之后，结合景岳带她回去时的情形，他也得知她当时是一个发配到北境的犯人，因风雪之夜私自出逃，从山坡上翻滚下来，昏死在雪地上。


    谢窈窕继续道出实情。


    “我离开之后，找人伪造了现在的身份，南下途中发现自己有了身孕，本来我一个身份敏感之人，处世已经艰难，不想留下孩子跟着我受苦，便买了落胎药……”


    听小厨娘几番周折，甚至想要流掉他们的孩子，云翎呼吸一紧，不自觉上前了一步。


    “可刚要喝药时，试了几次，一喝便呕吐不止，一放下药碗，反而身子倒是一切正常了。”小厨娘说道这段关于满满“生死存亡”大事时带着笑意。


    “那时我便觉得，定是满满想要我这娘亲，我们母子情分是上辈子注定的，便决定留下他，后来在清溪定居下来。怕未婚先孕受人白眼，我就对外称是刚丧了夫，有了遗腹子，为了有钱安心养胎，做了点小生意，买了两个仆人照看我们母子二人。”


    “十月初八，孩子发动了，我痛了几个时辰，生产时痛得我都快死了……”谢窈窕说到这里时，语气中带着委屈和哽咽，仿佛回想起来，痛楚尤在。


    云翎情不自禁一把上前将人抱进怀里，一手握住她的腰，一手轻抚着她的发髻，将她的脑袋压在胸口。


    云翎低沉沙哑的声音里带着愧疚和苦涩，“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些，更不知道你有了身孕，如果我多派人继续去找你，如果不曾放弃，或许……”


    或许她不会独自一人吃这么多的苦。


    他也能早些遇见她，而不是她们母子在一起受苦的时候，而自己却在漫游四方，丝毫不知情。


    谢窈窕勾唇蹭了蹭他的衣襟，其实当时生满满生得很快，但是痛是真的，只是没有痛那么久而已。


    她不说夸张一些，他还以为平白得一个儿子多容易呢？


    让他多愧疚心疼一些，才会对她们母子更好。


    谢窈窕离开了他，愉悦的走到窗前，笑着欣赏着窗下生长得极其繁茂的绿植。


    “好在我千辛万苦生了满满之后，他是个可爱疼人的小崽子，因为他这个开心果，我倒是确实有了重新开始新生活的想法。”


    云翎抿了抿唇，他见了满满第一眼，也觉得那孩子与他很亲近，让他很是喜欢。


    但满满说是自己从湖里将他救上来，他才想起今年在清溪县随着陈老去落仙湖看龙舟赛。


    他救了满满，也救了……她。


    那个女扮男装抱着满满从船上落水之人，拼命也要托着孩子的人也是她？


    但，当时他将人救起来后，在岸边交给了另外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唤她夫人，所以他们不是夫妻？


    “满满两岁后，当时就想找个男人嫁了给我和满满做个依靠，但谁知端午那日却落水昏迷不醒。”


    “后来昏迷之后，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一个神仙，他告诉我满满的父亲是大炎的御王……”


    云翎:“……”这梦是真的吗？


    谢窈窕看了云翎一眼，“假如我说，我醒后北上永安来给满满寻爹就是奔着王爷来的，王爷会怪罪我吗？会不会觉得我是那贪慕荣华富贵之人？”


    “本王碰了你，本当妥善安置你，何况你生了满满，你该早些入府与我道明原由才是。”


    况且他还算富庶，贪些也不要紧。


    “我可不敢随意相认，机缘巧合入了王府，得知爱慕王爷的女人那么多……”谢窈窕嫌弃看了他一眼。


    “我可不敢冒尖儿，万一一个不甚，惹恼了王爷，被打了板子赶出王府，那多丢脸。”


    云翎知道说的是那些丫鬟的事情。


    “此事我不知情，项全和景岱擅自做主，我已罚了他们，也将那些女人赶出了王府。”


    听完他的解释，谢窈窕忽然走近到她身前，仰头眉眼含笑的盯着他的眼睛看。


    “所以，我才得知王爷或许对我多有偏宠与容忍，昨夜，我才敢胆大包天……一亲芳泽。”


    云翎耳尖微红，转身将目光看向它处。


    但云翎忽然想到，自己以为的小厨娘是个丧夫的小寡妇，其实丧的是……自己吗？


    云翎忽然眼神幽幽的看着小厨娘。


    谢窈窕看他眼神好像自己做了什么错事一般，就跟他调笑了一下而已，前世她可没少拿和尚和出家人的事情调笑他，每次都让无奈又发狠。


    发狠欺负她。


    “怎么了？王爷生气了？”


    云翎垂下眼眸，“并未。”


    “你……本名叫什么？”他转而问其他问题。


    “谢窈窕……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窈窕。”


    她本名和原主是一样的，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冥冥中的缘分。


    云翎心中默念，窈窕？


    窈窈？


    云翎眼眸清亮，寸寸的红晕爬上耳廓，嘴角不自觉勾起温柔的弧度。


    本就对这小厨娘有些意动，她又是当年那个女人，吃了那么多的苦，更为他辛苦生了满满。


    云翎心生柔软，怜她更深。


    郑重走到谢窈窕面前，十指握住小厨娘的双手，眼中翻涌着克制的温柔和认真的歉意。


    “以后，和满满就留在王府可好？本王照顾你们母子。”


    谢窈窕努了努小嘴，笑着打趣的问道，“我这样的身份，王爷打算给我一个什么样的名分呢？”


    云翎轻笑了一声，握住谢窈窕双手的指腹带着若有似无的摩挲。


    “本王会娶你为妻，王妃之位只留给你。”


    谢窈窕抿了抿唇，忍不住悄悄看了他一眼。


    算他有良心，没给她个妾室，侧妃什么的。


    云翎看她睫毛轻颤，面色桃红，难得露出小女儿家娇俏的神色，轻笑试着自然一些将人揽入怀中。


    “先安心在水云榭住着，王府里你也可以随意走动，身份的事情，我会帮你妥善解决。”


    “嗯。”


    鎏金的光线穿过镂空窗格，温柔的勾勒着两人相依的轮廓。


    *


    几天后。


    夜色高悬，明月如钩。


    云翎罕见出了王府，坐着马车低调来到镇国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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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七上前叫门，半晌过后，才有个小厮过来开门，见到门外之人面容冷厉，身挺如松，气质不俗，也是吓了一跳。


    “你们是？”


    “烦请回禀老太君，御王云翎前来求见。”


    无需回禀，小厮不敢怠慢，连忙将人请了进去。


    钱老太君刚陪着九岁的曾孙念完书，送他睡下之后，忽然听闻御王云翎深夜拜访。


    片刻，白发老太君来不及换上正式命妇礼服，只能稍稍收拾妥帖之后，扶着镶玉鸠杖匆匆赶来。


    云翎疾步上前相迎。


    “王爷恕罪，老身来迟，让您久等了。"


    老太君略微宽厚富态的身形，因为步履较急而有些起伏，见了云翎，她就要屈身跪地行礼，云翎连忙将欲行大礼的老太君一把掺扶了起来。


    “是本王深夜叨扰，怎可让太君行礼。”


    云翎将人扶到一侧坐下。


    下人上完茶之后，只留两人在内叙旧寒暄。


    “云翎回京之时，不曾登门拜访，还请老太君海涵。”


    “王爷客气了，当时接风夜宴，老身听说了，国公府虽无人入宫赴宴，但是也听闻王爷要潜心在家著书，太后也下令不让人上门叨扰，王爷难处，老身知晓，当年若不是王爷将我那襁褓里的曾孙送入国公府，他们父子两人战死之时，老身早就跟着去了……”


    说到旧事，老太君泪眼模糊。


    仁泰帝在时，她儿子镇国公谢远山，世子谢骁两人一起为国捐躯，战死沙场，她本来不让孙子跟着国公爷上战场，奈何他性子倔，不愿待在京都，偷跑去了军营，没想到她担心受怕的噩梦终于成真。


    接到噩耗，她险些哭瞎了双眼，送了父子下葬之后，她也打算解散仆人，散尽家财，死了一了百了。


    后来云翎派人送来了一个孩子，说是她那孙子在边塞看上了一个草原女子，并且已经怀孕八个多月了，他死前托云翎照顾她们母子，但那姑娘是个苦命的，听到情郎死了，悲痛之下匆匆生下孩子难产去世。


    云翎便令人悉心将人和孩子并上信物送入京中，她得知谢府一门还有一丝血脉留存，这才忍着悲痛，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只一心抚养曾孙长大。


    云翎在京主持朝政之时，对国公府多有恩赐，虽然后来他离京，如今皇上掌权，国公府已经门庭冷落，世家疏远，但只要曾孙以后读书走上仕途，便也能光耀门楣，于此，以后她也能放心仙去了。


    “王爷于谢家，于老身，都是有恩之人。”


    云翎沉默半晌，终是起身，表明来意。


    “云翎夤夜前来，实有一个不情之请。”


    老太君正色了些，“王爷请讲。”


    云翎将自己与谢窈窕之间的事情详细与老太君说了清楚，包括谢窈窕之前的身份和流放了经历。


    他今日来，就是想给谢窈窕重新安排一个身份，原来的永平侯谢征几年前据说是因为通敌叛国罪被满门抄斩，他当时不在京都，也不甚清楚此事，但既然判刑，自然人证物证俱在，且已酿成定局。


    谢窈窕因为是永平侯漳州远门庶出之女也被累及流放，后又逃离被官府消了身份，记为死在了流亡的路上。


    他问过窈窈，她想用回本名，身份倒是无关紧要，但日后他若是娶了窈窈，她身份太低，恐难以服众，若无家族仪仗，在京都也不好立足。


    于是，便想到京都镇国公一门也姓谢，能否将窈窈认在镇国公门下，只需说是远房侄女就是。


    “此乃不情之请，老太君若有为难，云翎再想其他法子。”


    老太君听清来意，倒是一派轻松地笑了笑。


    “此事简单，何必说是远房侄女，我有个早逝的次子，曾离京治过病，他去了也有十几年了，不妨对外称是我那长子谢骏的独女，一直养在乡下，机缘巧合，与王爷有过一段情缘，到时候找个际遇见一面，我将人认回家里就是，如此谢姑娘也更加体面些。”


    云翎听此，郑重行了一礼。


    “多谢老太君首肯，云翎不甚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