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恩当然知道来人正是图南。


    他知道她在兰斯房间，还知道她习惯在睡前从餐厅取一杯水，于是才守在这里，等她发现。


    所以图南从楼梯下来刚一转到客厅，就恰好能看到他忧郁望着窗外黑夜的侧脸。


    很多雌兽评价，说他看着如高岭之花，总显得过于冷淡。可也是她们又窃窃私语，说他黑夜里的侧脸给人一种额外脆弱的感觉。


    他不懂那些雌兽矛盾的审美。


    她们私下称他月夜下的海妖，这种名头过于轻浮，十分令他不喜。


    可在今夜，如果他身上这些让别的雌兽眼神流连的一切，能让图南忘记白天的不愉快，让她哪怕有额外一点动摇。


    他都会觉得很值。


    果然。


    图南在看到他之后并未离去。


    如他所愿，她停住了。


    夜色沉沉，庭院微弱的灯光被层层削弱后，终于浅浅落在那人身上。


    一点点冷调的灯，给他的侧影渡上一层毛茸茸的边，他的睫毛被这种侧光拍打着，投下深长的阴影。


    他在想什么呢？图南猜测。


    只在一天前，她还愁没有合适的方法调开孔嘉木或者海恩其中一个，千辛万苦布局，希望能借陛下之力破局。


    现在，孔嘉木走得毫不犹豫，海恩……入局地如此心甘情愿。


    上天如此成全，若辜负，反而不美。


    客厅里的静谧显得妙不可言，无言的邀请在空中盘旋。


    图南没有打破它。


    她顺着邀请，用最轻的脚步向那个自以为是的猎人走去。


    站到他的眼前。


    海恩如瀑的黑发晃动，非常轻微，图南像是被吸引的飞蛾一样，情不自禁伸出手。


    抚过。


    她来了。


    刚出道的海妖等到他今晚想诱捕的陆地生物。


    海恩把呼吸都摒弃，生怕惊扰她。


    图南的手从冰凉的发丝上落下，也许即将收手，就好像好奇心已经得到满足。


    可她的手指尖被攥住。


    不重，却充满恳求。


    盯着海恩那只执拗的手，图南嘴角微弯，僵持片刻或者是更长的时间？图南不太能判断。


    她最终轻轻叹了口气，打破空间内所有魔咒。


    反握住海恩，她毫不费力牵引着他，走向自己的巢穴……


    ***


    羿星野听说孔嘉木出门，立刻住回兰斯隔壁。


    本来在保养武器的他动作一顿，窜到门边轻轻打开一条缝。


    在数着一个人的脚步声上了楼梯、三楼传来房门开启又合上的声音后，这才终于放松浑身警惕。


    可怕的存在感……那是顶级掠食者的威慑，警告其他雄兽收起觊觎之心。


    他掏出个小工具往兰斯门上一贴，顶着兰斯愤怒的目光关上门。


    “……你最好有理由。”兰斯瞪着他。


    大叔又开始乱进她的房间。她都已经脱得乱七八糟躺倒在床上，准备睡觉。


    “海恩来了，他和珍珠回房了。”


    他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要是别人听，会以为他想八卦。


    兰斯却不至于误会。


    她无语。“多稀奇……她孩子都怀了。”


    羿星野想到那晚的检查结果，若有所思。


    “哦，不用管就行。”他往房间内的沙发上直挺挺躺倒。


    “我今晚睡这，不放心。”羿星野交代自己的理由。


    兰斯随他……说得好像海恩真想做什么他能打得过一样。


    想了下，兰斯提醒他。


    “别说破啊。”


    ***


    图南房间里，海恩却没能收敛住浑身的气息，他周身气息比起刚才只会更乱。


    不过因为想针对的人不在，这能被迫萦绕在身周，没扩散开。


    图南把他带到房间里关上门，就松开手。


    海恩却只站在门口，不再往里走。


    图南一直在离他一步之遥的位置，沉默等待着。


    她这会有足够的时间，所以也有充足的耐心。


    看出图南不会先开口，僵持到最后，海恩委屈地说：“这房间里有他的气息。”


    这个“他”指谁，两人都心知肚明。


    “是……接机那天……”海恩能肯定是那天。只有那一晚，后面再没可能，这么浓郁的气息，非得是一整晚……


    他又是难受又是愤怒，那一天他还没下定决心。


    为什么他总是晚这么一步。


    图南一直看着他，忽然，她自嘲一笑。


    “你看，这就是为什么我要想一下，海恩……我早就知道最后会变成这样。”


    “我没你想得那么好，你别这么上头。孔嘉木有美貌、有钱、有能力，他对我也不错。”


    她满身疲惫把自己丢进沙发。“我和他星舰上就在一起了，你说这是你的孩子？”


    “我是不是应该去做个检查当做入场券？不然你永远会猜测。”图南扯扯嘴角，“其实别说是你，我这两天都在想，这孩子也许是孔嘉木的，那我和你在一起又算什么呢？”


    海恩愣住了。


    “不！”他很坚决，“是我的。”


    “S级的基因锁几乎万无一失，孔嘉木不会犯这种错误！”


    孔嘉木太有经验。只有他是第一次……海恩摇头，不对，不是这个问题。不是因为孩子！


    图南简单两句质问，反而让他彻底想明白自己的感情。


    他本来就不是因为孩子喜欢上图南。


    孩子不过是那个契机，是他给自己找的完美借口。


    他只是因为图南……才期盼这个孩子啊。


    海恩想到这，眼睛都更明亮。


    “那晚……我没有控制住基因锁。不是因为失误，而是，我主动打开了。”


    “我不后悔，除了没有征求你意见。”


    说完这两句话，他整个人都平静下来。


    图南脸上的震惊既是伪装，也是被他破釜沉舟的态度所撼动。


    “是我不该提起别人。”他笑了，神态温柔、眷恋。


    “图南，你骗不了我。你对我不是完全无情。”


    “如果你真如自己所说的那么肤浅，那你根本不会犹豫。”海恩表示他才是那个真正看透图南的人。


    “你怕伤害我。”他为这感到快乐。


    “无论什么感情，都可以成为爱情的开端。”海恩像个信徒。“怜惜是，不舍也是。图南，你心里有我。”


    是的，图南默念：“我心里有你。”


    海恩看那个不再开口反驳的可爱人儿，整个人都幸福得像飘在海面，或者像踩在云朵上一样，眩晕。


    终于离开门口那无形的封印，他走向图南。


    低头，捧住图南的脸。


    这次终于可以在没人打扰的环境、在灯光大亮的空间里。


    仔细、温柔、反复地，亲吻她。


    图南被他轻轻按在沙发上，没有再躲。


    今晚，海恩的孩子……已经不愁攫取不到足够的基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