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如果你有其他需要，就让籍羽来通知我。”


    肯把她带到商队后方一顶帐篷内，托付给一个留着深棕色短卷发的雌兽。


    这个雌兽耳边有着一圈细密的白色听羽，是个难得一见的鸟类兽人。


    最让图南侧目的是，她大着肚子，正怀着孕。


    图南在这第一次见到孕妇。


    “是否……不太合适。”


    图南微微蹙眉。


    她对肯表示，“我可以照顾自己，就不麻烦这位……籍羽夫人吧。”


    “没关系的。”


    籍羽温温和和地接话，她走过来拉住图南的手。


    “图南小姐是么？”


    “不用担心，请跟我来。我想您需要简单擦洗一下？”


    她说得对，这是图南无法拒绝的诱惑。


    籍羽成功把她带往帐篷后面。


    ***


    “我自己来就好。”


    图南接过籍羽带来的木盆和毛巾，希望她能自己一个人留在浴室。


    她实在做不到让一个孕妇照顾自己。


    籍羽却并没有停下忙碌，她又出去，抱了一壶水进来。


    “您不知道东西的位置，还是让我帮你吧，另外……”她微微一笑，“我只是一个育母，您不用叫我‘夫人’。”


    图南怔忪在原地。


    “是这样的，所以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您请尽管指派我。”她拿出把梳子和一个刷子，跪坐下来，示意图南。


    “我帮你先把头发清理一下？”


    她把一盒粉末展示给图南。


    “我们在路上，只能用这种粉末，梳一梳再拍掉就好。你没用过吧。”


    确实没有，图南缓慢地摇摇头。


    她的黑发只是3天没洗，只是夹杂着一点沙尘，和那些真正的流浪者差距甚远。


    这大概也是成功误导庄琦他们的一个因素。


    哪个真正的平民能舍得留这样的长发？


    图南还在被刚接收到的信息震撼，她难得放空思绪，听籍羽安排坐到她面前，把一头及腰长发解开。


    图南忽然开口。


    “你这是怀孕多久了？”


    粉末被刷到她头上，然后梳子轻柔地在她的头上滑过。


    籍羽回答：“三个多月了，再有不到一个月就要生了。”


    图南瞳孔微震，没有接话。


    她居然没想到去打听这里怀孕要多少时间，理所当然认为和人类世界一样是十个月。


    4个月。


    是每个种类都一样，还是有什么区别？


    她只能压下问题，留待以后。


    “那……这是第几胎了？”


    图南装作这只是不经意的闲聊。


    “第六胎啦。”


    籍羽倒是不介意多说两句，平时她也没什么人说话。


    “估计是我最后一胎，上次我就差点没活下来。”


    可是这个女人看起来，甚至没到三十？她的最后一胎……是图南知道的那个意思么？


    图南被冲击得一时无语，可籍羽说着悲伤的话，却显得习以为常。


    “……孩子都在身边么？”


    “怎么可能呢？”籍羽很惊讶图南问出这样的问题。


    “前面几个孩子，我都没见到面。”


    “倒是三年前最后一个，就在商队。”


    她的话语中忽然满溢幸福。


    “啊，他是首领的孩子，是个虎头虎脑的熊兽，你见到就会喜欢的，十分结实的一个孩子。”


    “那我一定要见见。”


    图南几乎是靠身体的本能在维系这段对话。


    太悲伤。


    而且因为籍羽的这种淡然态度，这一切显得愈发悲伤。


    “你……会觉得，”图南忍了半天，还是问出那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就疑惑的问题。


    “育母不应该存在么？”


    “我是说……为什么要有育母？大家都是雌兽。”


    籍羽半晌无言，她只是沉默地继续手上的动作。


    还是过于冒昧了，图南心想。


    “应该，或者不应该。并不是我能够考虑的问题。”


    就在图南以为她不会得到答案时，籍羽开口。


    “兽神安排我成为育母，那我就只好是育母了。我给这个世界留下5个孩子，也许是六个……”


    “这大概就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的意义吧。”


    她收起梳子和粉，绕到图南面前，微微笑着凝视这位美丽但娇弱的雌兽。


    “您真的太过温柔。”她对图南说。


    “还从来没有人问过我这个呢。所以，我也是第一次想这个问题。”


    图南已经后悔。


    她不应该开口，因为她发现籍羽开始“思考”。而没有力量的时候，进行的思考，是多么痛苦。


    “好啦，擦洗身体，您就自己来，如何？”


    籍羽满意地歪头打量图南，忽然，她一拍手。


    “哎呀，忘记了，我帮你把耳饰取下来先放外面吧。”


    没待图南反应，她倾身，撩开垂在图南耳边的长发，打算帮忙。


    但她的动作忽然僵住了。


    头发落回图南侧脸。


    “你……”


    籍羽脸上露出非常意外、震惊的表情。


    图南不解地看着她。


    “我没有打耳洞。”


    这是什么值得震惊的事么？她抬眼看向籍羽。


    却见籍羽摸向自己的耳垂，她缓缓侧身，把自己光滑、饱满的耳垂展示给图南。


    “你看……我也没有耳洞。”


    这又怎样？


    图南不明白她这个动作的含义，心跳却先急促地跳了起来。


    有什么……不对。


    籍羽看她是真的不明白，终于愣在原地。


    她呆在原地，定定看了图南很久，像是在做一个很重要的决定。


    忽然她转身，掀开帘子，探头往外面看了一圈，见女眷都在各自的小隔间并没在附近，这才走回来。


    她表情无比严肃，简直像换了个人一般。


    就算在只有两个人的内帐隔间，她也尽量贴近，在图南耳边，用很轻的声音说道。


    “每一个雌兽，在出生时就会被打上耳洞。”


    “只有育母，才没有。”


    图南的血一瞬间冷却。


    她万万没想到，这里会有这样的习俗。


    也没想到，她编造的身份，会被这样一个看似不起眼的小人物拆穿。


    她抛弃育母的身份，伪装成贵族的女儿，既是为了提高自己在商队的安全，确保商队能更妥善地把她带去下一个城市。


    也是为了……提前筹划，为接近孔嘉木或者海恩做准备。


    她的筹谋会失败么？籍羽会拆穿她么？


    不……图南心想。


    如果籍羽想拆穿她，完全可以直接去告诉庄琦或者肯。


    她没有。


    所以……


    一切还有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