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住处的时候，天光刚暗，阴霾又起，北风呼啸，碎雪在微弱的天光里像是尘粒一样落下来，为天际蒙上一层隐隐的朦胧。


    蜀葵觉得这似乎很像她的人生，晴朗之后总又归于阴霾，她不知道下次晴朗要到什么时候，不过没关系，她可以等。


    回来的时候，四周一片寂静，蜀葵怕路上落了雪太滑，就很小心地一步一步走着。就在这时候，头上突然落了一把伞，将天上的雪替她遮住了。


    蜀葵回头过去，正对上身后阿曳的目光。


    阿曳很轻地低头行了一礼，道：“姑娘，辰非大人说下雪了，让我出来接您。我已经烧好了热水，您回去可以沐浴驱一下寒，免得着凉了。”


    蜀葵道：“多谢你了！”说完，伸手就想去替阿曳接过那把伞。


    阿曳却很轻地退后了一步，道：“姑娘，我来吧，请。”说完，做了一个手势，意思是让蜀葵先走。


    既然对方不肯，蜀葵就干脆顺着阿曳的意思，跟着她一起走进了院中。庭院的落雪深深浅浅，蜀葵沿着石砖一路向前，很快就到了她的住处。阿曳将她送回了屋子，很轻地行了一礼，意思是要先回去了。


    蜀葵拉住她道：“这么冷的天你跑这么远，先进来烤烤火再走吧？”


    阿曳道：“送姑娘回来是我该做的，已经很晚，我就不叨扰了。”说完，行了一礼就要离开。


    蜀葵道：“我一个人有些无聊，想找一个人聊会儿天，这也不行吗？”


    阿曳犹疑了一下，陪蜀葵聊天似乎是她应做的事，而且走了一路，的确也有些冷了，就跟着蜀葵一起走进了屋子里。两个人坐下之后，刚好辰非送来了些雪泡梅花酒和杏仁酥来给他们驱寒充饥。蜀葵倒了两杯，把其中一杯递给了阿曳。


    阿曳很轻地颔首，道：“姑娘，这是大人给您的，我不……”


    蜀葵又递了一次，道：“那我是你们大人的客人，我一个人喝起来无聊，想让你陪着我一起喝，可以吗？”


    阿曳犹疑了一下，便接过了那杯酒。


    入口是梅花的香气和甘甜，辰非不但很会医术，还很会酿酒，这酒的味道醇厚，里面又还有雪水的清冽。


    蜀葵也喝了一口，道：“哎呀，挺好喝的，这是你们大人酿的？”


    阿曳低头恭顺回答道：“是，辰非大人喜欢酿酒。”


    蜀葵好奇道：“除了酿酒，他还喜欢干啥？”


    阿曳恭敬回答道：“平时还研究些医术，制药。”


    蜀葵吓了一跳，殊尘也很喜欢医术，还种了一整个灵草园，难道这是猫妖的通性？她立刻道：“他不会也种了一整个灵草园吧？”


    阿曳笑了笑，道：“灵草自然是有的，不过辰非大人不喜欢亲自打理，是庄子上的人种好了之后送过来。他说打理花草是下人做的事，喜欢打理花草的人，自然也是下人。”


    阿曳没点名道姓，但蜀葵也听出来这是在骂谁了。


    果然这些妖怪都很会阴阳怪气啊！


    蜀葵又好奇道：“你今年多大了，为啥要留在这里帮辰非啊？”


    阿曳答道：“我被辰非大人所救，感念他的恩情，所以一直留在这里。”


    蜀葵又好奇道：“那你也是猫妖吗？”


    阿曳看向蜀葵，道：“我不是，不过我是什么妖，不告诉你。”说完，她很轻地笑了一下，伸手拿起酒杯抿了一口。


    蜀葵好奇看向阿曳道：“你们辰非大人这个人看着挺细心的，看今天下雪了，还给我们送来吃的和热酒。他这个人一直都是这样吗？”


    阿曳道：“是，我听这里的老人说，他从小就是这样的性子。”


    因为肩上担着青之一族的担子，辰非很早就学会了如何照顾大家，如何解决别人的问题，如何承担他人的情绪。而他自己的心事，被埋藏在心中最深的地方，没有人看见，也不会被拾起。


    蜀葵道：“那他和殊尘有些地方还挺像的，他们两个人有这么相似的地方，在妖界就没有做朋友吗？”


    阿曳笑了笑，道：“没有，那时候辰非大人很忙，总是不太有机会见到他。”


    忙，当然是假话。


    辰非之所以没有怎么去见殊尘，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殊尘的处境是很危险的，而他已经无力再去为这危险做些什么。青之一族已经摇摇欲坠，他要关心的事太多了，殊尘的困境，他已经没有心力去帮助。


    蜀葵隐隐约约感觉到辰非的身上有些秘密，她总觉得不能停在这里，还有很多事需要深入探寻。如今不管是辰非还是殊尘，都是这场乱局里很重要的人。


    可阿曳明显是个很聪明的姑娘，不会出卖辰非的太多消息。于是蜀葵想了一圈，决定去阿凤那边探一探。


    等阿曳离开的时候，雪更大了。


    屋檐下的铜铃在风中摇晃，漫天夜色里大片大片的雪落着，在苍茫的天空里落下碎盐的白痕。


    雪留在梅枝的花苞上，像是半透明的玉珠，石砖早已被雪埋没，只余下道边挂着的几盏羊角灯，在雪地上照出一片暖光。


    蜀葵撑起伞走入雪中，她一路沿着长廊走下去，很快就走到了阿凤的院子里。院中亭子下，阿凤还没睡，正在和莲奚坐着一起吃东西。


    莲奚夹了一块蜜渍金橘，伸手递给阿凤。


    亭中的石桌上摆了个小炉，上面的莲子粥还在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旁边还有一盘热的水晶饺，那些是辰非看晚上下了雪，知道他们晚上要吃宵夜，所以让人给他们送过来的。


    阿凤觉得辰非很像是那种有着操不完心的长辈，虽然她很开心，不过这样的人真的不累吗？


    阿凤正要吃，远远就看见了蜀葵的身影，她立刻冲着蜀葵挥了挥手道：“这里这里！”


    莲奚很乖觉地去搬了个凳子，然后转身继续喂阿凤吃了一瓣橘子。


    阿凤给蜀葵盛了一碗粥，道：“天好冷，一起来吃点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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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蜀葵坐在阿凤对面，道：“好呀好呀，没想到你也还没睡，我还带了壶酒！”说完，把辰非刚刚给她送来的酒放在了桌子上。


    莲奚远远就嗅到了酒的味道，他道：“我大哥现在还开始酿酒了，我怎么不知道？”说到这里，他又盯着阿凤问：“你喜欢喝吗？”


    辰非实在是太全面了，莲奚瞬间觉得压力山大。如果阿凤喜欢喝，那他也得学起来！不然，这不立刻又被比下去了吗？


    阿凤想想，道：“喝着还不错，有梅花的香味！”


    莲奚立刻赌气道：“酿酒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说完，一转身就去院子里摘梅花准备学酿酒去了。


    阿凤晕了，她回头看向莲奚，道：“喂，你去干啥？”


    莲奚不回答她，他心里有点怕万一没酿成功丢了面子。


    这会儿兴致冲冲跑去学酿酒，万一什么都没酿出来，不是太丢人了吗？


    院子里黑漆漆的，阿凤回头过去，只看见莲奚突然变成黑猫跳到树上挥着爪子不知道在干什么，嘴里似乎还咬了一个小篮子。阿凤实在是搞不懂了，这是什么最新的妖怪修炼方式吗？


    莲奚不语，只是在黑暗里一味地刨枝上的雪，把梅花花瓣装到小篮子里。


    阿凤觉得《猫妖习性录》里对猫妖的描述还是太少了，她明天要去问一问书肆老板，这《猫妖习性录》的作者会连载出第二本吗？


    蜀葵远远看了一眼莲奚，道：“哇！妖怪不是都不敢变成原形吗，你怎么不害怕？”


    莲奚把嘴里的篮子挂在树枝上，回头白了蜀葵一眼，道：“因为他们太菜呗，就算全天下的敌人都知道我是黑猫，谁敢来打我？嘁！”说完，继续用爪子往篮子里丢梅花。


    莲奚实在是很嚣张，他只是一转头就忘了当初他被殊尘打伤，差点就没命的事情了。


    蜀葵道：“你这么厉害，你哥哥一定也很强吧？”


    莲奚又白了她一眼，道：“他？他菜得没边，打不过我，打不过归韶，打不过殊尘，打个琉火都费劲。他没啥用，就是个花架子。”说完，继续扒拉扒拉梅花花瓣。


    蜀葵道：“你这么强，为啥你哥这么菜？”


    莲奚道：“我们青之一族一直都是以焰术名扬天下，不怎么修炼术法，但到我们这代这焰术丢了，我大哥大概是比较适合练焰术吧，所以其他术法上总是不开窍。”说完，叼着装好梅花花瓣跑进了屋子里。


    蜀葵瞬间想到了那天莲奚脱掉面具时辰非的警告，所以，辰非到底有什么秘密？


    莲奚刚准备跑进屋子里翻书看怎么酿酒，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探出脑袋对蜀葵道：“喂！你一会儿回去的时候往南边绕个圈，别路过东边那间屋子，那里面住了个变态！”说完，头一缩回去，就去研究酿酒了。


    蜀葵追问道：“啥变态啊？”


    莲奚不耐烦地道：“变态就是变态，这有什么好说的！”说完，便不搭理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