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导的新剧《青云劫》开拍在即，剧本刚到手没几天，将岁就飞往上海参加试镜。


    推开影视基地3号等候室的大门，中央空调的冷风裹挟着廉价咖啡的苦涩味扑面而来。房间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将岁一眼扫过去就认出几个熟悉的面孔——都是经常在网剧里露脸的熟面孔，还有新出道的偶像，十来号人排成一排，充分诠释着这个行业僧多粥少的残酷现状。


    将岁的目光缓缓往下扫去，突然在角落顿住。


    徐杨。


    说这个名字可能不熟悉，那说下他的代号：老五。


    徐杨正翘着二郎腿在边上玩手机，像是感应到视线般突然抬头，两人四目相对的瞬间，徐杨先是一愣，随即露出将岁再熟悉不过的，三分挑衅五分得意还有两分玩味的笑容。


    “将岁你也来了，怎么，你也看上这个男三了？”


    “有何不可？”


    “可以是可以。”


    徐杨凑近一步，压低嗓音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我告诉你，这次我可是做足了准备，我对这个角色势在必得！”


    将岁从上往下打量了他一番，想起以前在团队有老师来上演技课时他的表演，脸上露出了一个尴尬不失礼貌的笑容。


    “那你加油。”


    “喂你什么意思？”


    明明对方在给自己加油，自己怎么听着这么阴阳怪气的？


    徐杨还想说什么，刘导助理走出房间，道：“各位准备好了么？现在开始试镜，报到名字的请进来。”


    众人脸色一正，徐杨脸上笑容褪去，也坐了回去。


    将岁的顺序排在后面，连徐杨都比他早进去，每个人进去了大概五到十分钟，由自己抽一段表演，也会由导演随即抽一段让演员即兴表演。


    坐在将岁左边的人也进去了，现场只剩下三个人还没试镜，房间里人出来，工作人员终于喊道：


    “下一个，将岁。”


    将岁腾地一下站起，吸了口气，从容走进房间。


    “导演，制片人好，我是将岁，我要表演的是......”


    ......


    十分钟后，将岁从面试房间出来，这短短十分钟，竟比他过去的数百年还要艰险。


    将岁出来时还低着头，一会觉得自己表演得很到位，一会又觉得可以有更好的表演方式。


    哎呀，十分钟完全不够，他可以展现更好的自己！


    “将岁，喂，将岁！”


    急促的呼唤将将岁从回忆中唤醒，他抬头看着面前人，蹙眉：


    “徐杨，你怎么还没回去？”


    徐杨表情扭曲，半低着头小声地说：“我们也好久没私下聚一聚了，难得碰到，晚上吃个饭呗。”


    将岁轻挑眉头，他跟徐杨关系在最终出道前都挺不错的，都是刚刚入圈，甚至还不算完全入圈的年轻人，在一起三个月打打闹闹关系不错，至于出道后徐杨的单方面将自己视作宿敌的事，将岁将之归因于——


    脑子不好。


    不过两人也不是能坐下来一块吃饭唠嗑吐槽老板的关系，将岁刚想拒绝，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开口时就变成了：


    “行吧，我给许诚打个电话。”


    ——


    魔都某区，某个私房菜馆。


    将岁和徐杨面对面坐在桌子两头，木质桌面上已经摆了半桌子菜，道道样式精美，色香味俱全，勾着人的馋虫使劲往上钻。


    将岁脸上挂着幸福满足的笑容，夹起青花瓷盅中央那一小块近乎融化的东坡肉。


    ——美，实在是太美味了！


    许诚管着将岁吃饭，说是偶像要注意体型，他又不会变胖，要注意什么体型？只是这话不能跟许诚说，只能在许诚面前装模作样，如今跟徐杨一块去吃饭，那自己就可以没有负担地放开来吃了！


    东坡肉的味道在口中扩散，舌尖先尝到的是甜，冰糖与酒酿的甘美，继而咸鲜漫上，酱油的醇厚与肉香交融，来不及回味，外层微韧的猪皮先是一弹，继而柔软地屈服于齿间，肥肉的油脂在口腔里缓缓融化，却因黄酒的清香而不显厚重。


    这道东坡肉是将岁来到这个世界后才品尝到了，他深切地感觉，一个人，一个健全的人，如果没有吃过东坡肉，那么TA就不是完整的。


    “有这么好吃么？”


    徐杨看着他夸张的模样忍不住道。


    将岁：“闭嘴，不准说东坡肉的坏话。”


    徐杨：“......”行，他闭嘴。


    又过了会，徐杨的人类胃已经填得差不多了，忍不住开始向将岁大吐苦水。


    “我现在这个老板，他简直脑子有病......”


    ......


    不知不觉就已经大吐特吐了一个小时，徐杨喝了口水，还打算继续，桌上手机嗡嗡震动起来，他看了眼屏幕，看清来电人显示后，他脸上神情略微僵硬，别扭地将手机接了起来。


    “喂。”


    “喂，徐杨，你在哪呢？面个试要这么久？”


    徐杨小声道：“我不是说了，我要跟将岁吃饭。”


    “你们两吃什么饭？你不会真以为你们是一个团的好朋友吧？你们两是竞争对手知道么......”


    经纪人不知道在电话里说了什么，徐杨表情越来越尴尬，手掌护着手机生怕将岁听到什么，过了会，他腾地一声站了起来。


    “那个，我出去接电话。”


    将岁挑了挑眉，没说话。


    徐杨离开之后，房间里都安静了许多，将岁优哉游哉地给自己倒酒，这个世界虽然也有许多不好的地方，但在食物酿酒上都有超过从前任何一代的进步。


    香醇的酒液滋润喉管，啪滋一下——餐厅内灯光骤灭，黑暗如潮水般在顷刻间吞没整个空间。


    将岁手中的筷子微微一顿，耳边先是一静悄，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叫嚷声。


    “怎么回事？！”


    “停电了？！”


    “上海多久没停电了？跳闸了？”


    黑暗引起人群骚动，但目前还算镇定，毕竟现代社会，除去灯光，还有其他许多照明方法。这时，一道狂风毫无征兆地肆虐而过，伴随着这道狂风，无数噼里啪啦，东西坠落地面的响声在须臾间响起，人们不再沉着镇定，尖叫声，桌椅碰撞声、慌乱的脚步声混作一团。


    黑暗中，将岁瞳孔闪烁微光，借着月色，他冰冷如霜的侧脸看向了一个方向。


    突然，一声尖锐的惊叫划破夜空——


    “有人掉下去了！！”


    “有没有人啊，观景台上有人掉下去了！”


    将岁猛地起身，视线穿过混乱的人群，锁定在观景台边缘。观景台共有十层，高约三十来米，皎洁的月光下，一个女孩悬在半空，单手死死抓着栏杆，纤细的手臂因用力而颤抖，指节泛白，仿佛下一秒就会脱力坠落。


    夜风呼啸，吹得她身形摇晃，像一片随时会被卷走的枯叶。


    这会儿停电，观景台电梯估计不能使用，从餐厅跑到十楼至少得五分钟，这女孩不知道撑不撑得住。


    将岁眉头紧锁，指尖在掌心一捏，人就地消失在空气中。


    观景台上，女孩手指通红，因为过度用力，她整条胳膊都在痉挛，痛楚成倍叠加，酸软的肌肉摇摇欲坠，她有一种感觉，自己支撑不了多久了。


    “救命，救命。”


    甚至发不出喊声，呜咽的呼救声犹如猫咪叫。


    她要死了么？


    黑暗之中，观景台大门被人用力一脚踹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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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紧接着她听到了一道声音。


    “没事吧？”


    一双手掌牢牢地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用力地往上拉。


    女孩眼泪蜂拥而出，她说不出话来，泣不成声，直到身体再次落在有实物的地面上，崩溃的哭声才随着劫后余生的欣喜一同涌出。


    “呜呜，呜呜.......”


    女孩紧紧抱着救命恩人的手臂，边哭边喊：“谢谢你，谢谢你！”


    男人一下一下，沉稳有力地拍打着她的肩膀，女孩的心慢慢定了下来，泪眼婆娑地抬起头，借着月光看着救了她的人，那是一个陌生的中年人，大概三十来岁，长相普通，当然在女孩眼中，这是英雄的长相。


    英雄开口道：“下面停电了，还有人需要帮助，我要先下去了。”


    “可是......”


    这时候楼梯口又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应该有其他人赶到了。


    “我女儿还在下面，我不能让她一个人待着。”


    他都这么说了，女孩只好松开手，男人站起身飞快走向楼梯，正好跟一个冲进来的年轻人擦肩而过，和年轻人“你没事了”的声音同时发生的，是男人迅速消失在空气里的身影。


    将岁抹了把脸，冰冷英俊的脸庞冷冷地盯着餐厅庭院的位置。


    五分钟前，徐杨捧着手机出来接电话。


    “小声点，小声点，你不知道将岁也在么？”


    “怎么了，我还要哄着他是吧？”


    “不是。”徐杨无奈地说：“好歹你们在一个业内混，说不定哪天你还当他经纪人了呢。”


    经纪人顿了顿，忽然幽幽地说：“那就好了。”


    徐杨：“......”


    “徐杨，你是徐杨么？”两个在庭院里拍照的女生看到了徐杨，激动地走上前。


    粉丝面前，徐杨向来保持形象，很快掐断电话，露出完美偶像般天真阳光的笑容。


    “你们好。”


    “真的是徐杨，徐杨可以给我签个名么？”


    “可以合照么？”


    “可以啊。”徐杨大方道。


    “太好了。”


    女孩正要拿出手机拍照，忽而庭院里所有的灯都熄灭了，连同餐厅里面，也是乌黑一片。


    “怎么回事？停电？”


    还没反应过来，一阵狂风呼啸而过，那风大得离谱，足以吹飞一个人，两个女孩尖叫着，就是徐杨也赶忙抓住了一旁的柱子。


    “抓着柱子！”他拉住一个差点被吹飞的女生吼。


    三人抱住柱子，在风中瑟瑟发抖，五月的天，他们第一次感受到夜晚是这么的寒冷。


    等这阵风好不容易过去，两个女孩见到偶像的兴奋劲都没有了，心中只有还未平息的余悸。


    徐杨皱了皱眉，也觉得不妙，他道：“你们快回去吧，外面好像......”


    不太安全——这四个字滑过心头，他就觉得可笑，大上海怎么会有不安全的地方，刚刚也就是一阵风而已。


    话虽如此，他心里却还是不安，一股从未有过的不安感牢牢地攫住他的心脏，让他神经过敏。


    “我们回去吧。”


    “嗯。”两个女孩也有些后怕，正打算往餐厅里面走。


    忽然之间，三人齐齐低下了头。


    原本月光照射下来，映着他们影子的地面倏忽之间变成了一个奇怪的巨大的黑影，这个黑影形状扭曲，如同被无形的手揉捏过的泥沼，边缘时而膨胀时而收缩，但不管哪样，总之不是人类的影子。


    三个人缓缓扭头，他们头顶上方，一个巨大的说不出形状的影子正好奇地盯着他们，从不知道算不算眼睛的部位发射出幽绿色的光芒。


    “......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