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宝检查结束，护士送来零食甜点。


    大家都看到，他小幅度地看一眼旁边端坐的爸爸。


    现在的聂慎远，自然不存在“父子间不必言说的默契”。


    秉承着高效沟通的原则，他直接反问回去：“嗯？”


    元宝想起这是个“笨蛋大爸”，顿时大脑边出现三个黑点，只得直接开口问：“大爸，我可以吃这里的小零食吗？”


    护士满眼同情：好惨的小少爷，做完漫长的体检吃点小东西都要询问过聂先生。


    聂慎远淡扫了一眼护士，语气平静地对孩子说：“自己拿。”


    护士：聂先生怎么这么凶？有没有“父德”？


    她将小车推得更近，笑眯眯地任由乖巧可爱的小少爷选。


    元宝认真挑选后，双手抓取一个小熊猫蛋糕，仰头央求：“姨姨，帮我打开一下哦。”


    “好。”护士连忙从小手里接过，心中惊讶：软萌的小少爷和聂先生的长相气质，可以说是毫无关系了。


    此时，医生拿着厚厚一沓体检报告走来。


    聂慎远看一眼小幼崽，“你坐着吃东西，我跟医生单独聊。”


    “哦。”元宝已经接过小熊猫，正在认真研究，眼睛都没抬。


    医生听见聂先生的话，心下狐疑：这有什么不妥吗？还是聂先生另有安排？


    事关重大，医生深怕出纰漏。


    他只能请聂先生进另一个小型会诊室，坐下后，他详细地说明小少爷的身体情况。


    说完一个项目，他就悄悄观察一番，生怕聂先生有什么“特殊指示”。


    最后，医生总结一句：“小少爷各项指标正常，连牙齿都非常健康，暂时没有任何特别发现。”


    “嗯。”


    聂慎远暂时安下心。


    医生见他沉眉不语，幽深的眼眸冷冽。


    他心中擂鼓：难道还有问题？聂先生到底要说什么？


    他自然不敢多问，只能合上资料。


    为了缓解莫名焦灼的氛围，他伸手去拿保温杯，结果拿了个空气


    ——这不是他日常的会诊室。


    在医生讪讪收回手时，聂慎远终于开口。


    “有没有男性生子的先例？”


    “嗯？”医生推了推厚厚的眼镜，在聂先生冷淡的眸光中，点了下头，“有。从全世界范围内，甚至不少。”


    他察觉到聂先生的眼神似乎变得复杂，试探性地询问，“需要我为您展开解释一下？”


    聂慎远搭在扶手上的手指，轻轻地抬了下，示意他继续。


    医生大概说明目前已被医学界所研究的一些案例，从“双性怀孕”谈到“男性怀孕”。“……主要都是在胚胎发育过程中基因突变引起。”


    可能是少见病例对于科学研究的重要性，医生说着说着，两眼放光，全然忘记是面对聂先生，沉醉在学术研讨的兴奋之中。


    结尾处，他甚至激动道：“暂时我们国家还没有纯男性生子案例，如果有的话，那真是非常具有研究价值，必然是国内医学界的重大突破！”


    聂慎远的眉心越皱越紧。


    脑海中浮现的，是那个漂亮小孩躺在手术台上的画面。


    无数医生团团围住他，每个人手中都持着冰冷的手术刀。


    聂慎远的眼神略变，显得有些幽幽的冷。


    医生立刻住嘴，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场合：“聂先生，您为什么这么问？”


    聂慎远的手指几不可见地叩了下扶手：“随意问问。我儿子没事的话，我先带他回去。”


    他站起身，稍整西装。


    “好……好的。”


    医生深感聂先生好像突然很不愉快，满腹狐疑却不敢多问。


    -


    回程的车上。


    聂慎远看到小幼崽跟金鱼似的，对着空气吐泡泡。


    小奶膘鼓起来又瘪下去。


    他开口问：“刚才吃东西为什么问我？”


    “唔？”元宝扭头看向大爸，“大爸说的呀，不可以乱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哦。如果很想吃，就要问大爸小爸。”


    昨天要不是遇到警察叔叔和姨姨，他也不会要求喝水的。


    聂慎远的确没想到这一茬，“嗯。”


    元宝反应过来，压低声音，如说悄悄话一般，奶声奶气地道：“大爸不要担心哦。未来大爸教我的，我会教给现在的大爸哦！”


    聂慎远不语。


    元宝见状，以为是大爸对自己没信心，举起小拳头呼呼：“很简单的，元宝可以！大爸要相信我呀！”


    聂慎远想，这是未来的他教出来的孩子？


    怎么看怎么不可能。


    很大概率是“小爸”的功劳。


    “对了。”


    聂慎远严肃地问，“你知道你小爸的年龄情况吗？”


    “年龄哦？”


    元宝认真思索，掰着小手指，念念有词，“我们一起给小爸过了三个生日的话……”


    聂慎远提醒：“最近一次是过的几岁？”


    车窗外的蓝天澄澈，白云成团。


    元宝仰头看去，脑海里浮现夜空中的烟花与由无人机构成的数字变化，激动地翘起小脚：“二十八岁哦！”


    聂慎远看着40个月的小幼崽，将信将疑。


    只能大概推算，未来他们应当是在裴景元二十四岁之前开始“恋爱”，否则就生不出这么大的孩子。


    “恋爱”这两个字，由聂慎远的意识里蹦出来，显得很违和。


    但是面前就坐着个活蹦乱跳的“恋爱结晶”……


    该名“恋爱结晶”此刻正扭动小身体，欢快地发出一些幼稚地嘟嘟囔囔：


    “小爸快来~”


    “小爸噜噜~”


    聂慎远基本确认，这孩子九成九是遗传了裴景元的性格。


    此时，手机震动。


    聂慎远点开。


    助理：【聂先生，已经了解清楚裴先生这两天的动向。日常是在影视城工作。今天去一个电影剧组试戏，晚上拍戏。】


    不知为何，聂慎远想到对方才二十二岁。


    之前那份资料显示，他住在公司租的房子，名下无房无车。


    聂慎远：【查一下那个剧组。】


    放下手机后，他注意到小幼崽的眼睛直直地瞪着自己。


    元宝：“找到小爸了对不对？”


    聂慎远考虑再三，他需要先见一面对方。


    “暂时没有。”


    元宝：“……”


    他不是都说小爸是在剧组拍戏的演员了吗？


    大爸这都找不到吗？！


    沉默三秒钟后，小家伙继续扭动：


    “小爸嘟嘟~”


    “大爸笨笨~”


    -


    试镜酒店外。


    裴景元从共享电单车上跳下来，飞速掏出手机，打开软件关闭行驶。


    他是提前到，有足够时间准备。


    就怕试镜流程延误。


    他晚上有一场戏，需要17点到剧组化妆。


    裴景元找到跟他联系的选角导演。


    今天来试戏的配角演员多，现场有点嘈杂和混乱。


    一个走廊两边的不同房间里，有的门还开着，传出里面的一些沟通、试戏的动静。


    选角导演递给他一瓶矿泉水，让他先等等：“你这个角色有两个男演员跟你搭戏，还没到，到了一起试。”


    裴景元点点头，自动找个位置站了站。


    他刚才一进走廊，就不少人盯着他的脸看。


    也有人小声问，怎么长这么张脸还自己跑剧组？


    长期混剧组的几个演员认识裴景元，轻声说：“长得太妖了，戏路窄，观众缘也不好。”


    男演员，只要稍微周正些，戏路更宽，哪部戏都能塞，左右能捞个配角。


    但妖气重，就很挑戏。


    还有人聊起“整容”之类的，反正细细碎碎的声音不断。


    裴景元正在看自己写的人物小传，准备一会儿的试戏。


    半小时后，搭戏的男演员一个都没来。


    以裴景元的经验，应该是有人直接定下不需要再试。


    按照多年来，他给自己灌下的心灵鸡汤，可绝对不会放弃任何机会。


    他主动去找选角导演：“哥，要是没人跟我搭，我也能直接试。”


    选角导演看着他，略显为难。


    裴景元看出端倪。


    他这个小角色，也可能已经定下。


    没事没事！


    搞事业怎么可以没有波折？


    平静的大海培养不出优秀的水手嘛！


    裴景元再度出击：“那有别的角色我可以试试吗？”


    说完，保持礼貌微笑。


    选角导演认识他有阵子，知道他做事认真，不会临时出幺蛾子。


    他按住他的肩膀往旁边走，压低声音说：“今天的确有个男演员临时撂摊子，要不你帮哥顶一下？”


    裴景元内心高呼：主动出击，绝对没错！


    能不能选上是其次，试个戏去导演面前刷个脸熟，才是关键。


    他问：“试戏片段台词多吗？”


    选角导演听他的口吻，知道有戏，便推着他往一个房间走。


    “没几句台词，放心吧。你帮哥凑上，哥回头再给你个戏试试。”


    “行！”裴景元爽快答应。


    等进试戏房间，一位女演员端坐着，旁边站着的是她经纪人。


    经纪人面色不虞，显然是那位临时缺席的男演员耽误了他们。


    选角导演笑呵呵地同两人说明情况。


    经纪人看一眼裴景元，倒是透露出些许惊讶，只不过还得替自家艺人问一句：“这是哪里临时拉过来凑数的？搭戏演员多重要，你们比我清楚，这怎么让我们家艺人发挥好？”


    女演员看了眼非常漂亮的脸蛋，温温柔柔地安抚经纪人：“没事没事，能搭上戏都是缘分。”


    她客客气气地对裴景元笑了下，“那你熟悉下这个角色，我们也可以谈谈。”


    裴景元这才认出来，居然是挺有名的一位姐姐型小花罗敏伊，目前正处于上升期。


    选角导演听见这话，就立刻安排其他人过来说戏，他还得出去忙其他几个房间的事儿。


    裴景元听完角色情况，才知道是扮演贵女的“面首”。


    的确没几句台词，因为导演指定要录的片段，是他被愤怒的贵女折磨的画面。


    说戏的人解释清楚：“听懂了吗？导演明确表示了，男演员要弱而不柔。人物最核心的就是忌惮贵女但敢怒不敢言的表现。”


    裴景元迟疑地点点头。“这戏没有激情戏吧？那个我不演吻戏。”


    说戏的人看他一眼：“没有，这个角色就两场。”


    裴景元了然。


    不过，人物小传都没有，他只能临时自己补全角色的前情来合理化“敢怒不敢言”的行为结。


    罗敏伊的经纪人瞅他两眼，很不满意，在角落里说：“这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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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耽误事儿吗？早知道还是不带你过来了。”


    罗敏伊慢悠悠地说：“你怎么比我还着急？来都来了。”


    她看这个演员长得就很贴“面首”这个角色，代入王朝贵女，这其中趣味不就来了？


    裴景元准备结束后，看着罗敏伊，很有礼貌地说：“罗老师，我准备不多，希望你多包涵。”


    他已经知道，如果自己演得不好，有可能会影响罗敏伊。


    不过这不是他的责任，他只是个凑数的。


    对此，他心态平和。


    罗敏伊点点头：“开始吧。”


    经纪人被请出去，录制试戏正式开启。


    -


    整场戏结束后。


    罗敏伊率先笑呵呵地说：“你演得挺好啊。”


    “嗯？”


    裴景元正低头拍裤子上的灰尘，刚才有一下他坐地上去了。


    罗敏伊也没多说别的，只道：“我们加个微信吧。我过阵子有一部戏是在影视城的，到时候可以约你吃饭。”


    “啊？”裴景元两回都是“语气词”，显得自己特别呆。


    他收回惊讶神色，拿出手机加上对方的私人微信。


    他笑着说：“罗老师人真好。”


    罗敏伊点击添加好友：“我以前也是一个人跑剧组试镜的。”


    裴景元并不清楚她的经历，这才想，她为人的确挺接地气。“好的，那这次很高兴和罗老师一起搭戏了。”


    罗敏伊点点头，和经纪人离开。


    经纪人上车的时候还问：“刚才试戏怎么样？”


    他很相信罗敏伊的演技和眼光，毕竟剧组跑得多，对演技的事情比经纪人更清楚。


    罗敏伊伸手去拉车窗的遮光板：“我看他被导演看中的概率比我大。”


    “啊？”经纪人惊讶，动了动心思。


    他的确有意向再签一个男演员。


    -


    当晚。


    聂家大宅的客房。


    元宝穿着柔软的奶白小睡衣，两只手搭在被子，安静乖巧地在听大爸念睡前故事。


    这是他主动提出要求的。


    ——作为小幼崽必须要拥有的温馨亲子时光。


    聂慎远的嗓音低沉，不带语气念着童话绘本上的文字，仿佛是某种机械音。


    元宝瞅着“机器人大爸”，小手指翘翘，无奈中又不得不原谅了。


    此时，聂慎远的手机震动。


    助理的来电。


    聂慎远放下绘本，对小幼崽道：“我接个电话。”


    小家伙刚才把睡衣后的大兜帽戴在脑袋上，露出的小脸蛋圆圆鼓鼓。


    跟个可爱的小玩偶似的。


    聂慎远腾出手，顺势揉了下他的脑袋。


    柔软暖热。


    元宝任由大爸揉揉，歪头眨眨眼：“大爸，元宝可爱啵？”


    “嗯。”


    聂慎远将帽子往下拉，挡住他的小脸，松开转身去接电话。


    元宝开心地拍拍被子。


    -


    起居室。


    聂慎远按了接通。


    助理：“聂先生，裴先生试戏的剧组那边给了一些他试戏的资料。可能误会我们是在考察演员。”


    他解释道，“也是我不妥，我是通过集团旗下的一家金融投资公司找过去的。”


    聂慎远并未指责，只是问：“他……”


    下一秒，他改口，“你问清楚，裴先生的需要，适当地提供帮助。”


    助理：“剧组那边说，导演挺中意裴先生，已经定角色会立刻签约。暂时应该没有需要。”


    聂慎远默然。


    过了几秒钟，助理立刻道：“那我从裴先生公司入手，看看他平常有什么需要。”


    “嗯。”


    助理询问：“那电影剧组发给我的资料，包括试镜片段之类的，怎么处理？”


    聂慎远眼前浮现白天的照片：“发给我。”


    助理：“那我随后发到您的私人邮箱。”


    结束通话后。


    聂慎远转身走回大床。


    元宝已经窝在被子里睡着了，还戴着大兜帽，显得脸蛋特别小，跟个刚出炉的奶香小包子似的。


    聂慎远上前掖被角，手指蹭过嫩嫩的小脸，凝神看着他和另一个人的孩子。


    他没有立刻离开，调整灯光后，又坐在椅子里，静静地呆了半小时。


    等回主卧。


    聂慎远洗了澡，裹着睡袍进书房，打开桌上的笔记本电脑。


    邮箱里有一份文档资料，一份标注为“裴景元试戏”的视频资料。


    聂慎远率先点开了视频并放大至全屏，


    画面里出现的是两个身影。


    一男一女。


    一低位一高位。


    一寸照里神色平和开朗的男孩，此刻周身上下散发着惊惧。


    那双难得一见的漂亮眼眸里潜藏着不甘，眉心轻蹙，又满是委屈，不得不微微仰视面前高高在上的女人。


    明明一句台词都没有，就已经让人感受到他此时处境的不堪。


    随着女人伸手掐住他的下巴抬高，说出了带有强烈折辱性的台词。


    裴景元的情绪急速变化，从愣怔到激烈，满脸不可置信又难掩屈辱。


    他的胸膛一起一伏，微启的薄唇似要抗争又迫于某种原因不得不克制，只剩下急促又压抑的呼吸声。


    聂慎远皱眉，按下暂停。


    视线聚焦在裴景元微仰的侧脸，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