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慧香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她那天看着自己的两个孩子，想到了自己的母亲，想到了自己这半辈子，她突然觉得自己像一只被锁起来的狗。


    村子里有一些狗，一辈子被锁在一个地方守着院子，生的狗崽也会这样重复自己母亲的一辈子。


    她那天晚上就一直在想要怎么办，砍猪草的时候她在想要怎么办？杨老五不会让她好过，也许还会继续假离婚假结婚，她娘家也不会要她。


    煮猪食，喂猪的时候，她依旧在想以后要怎么办？


    最后，她去山里把鸡往回赶，天黑了，后面是褪了颜色黑沉沉的森林。


    慧香看着层层叠叠的山，她想起了小时候少有的快乐时光。


    她小的时候，有几年百合镇不知道怎么家家户户都开始养羊，那个时候，她一个人赶着三十来只羊去山里。


    山里很安静，树不说话，草不说话，偶尔有风来，可是那些风不会说她的坏话。


    她那个时候很想一辈子就在那里面。


    那天晚上，她想起了那个时候，想起了那些山，她心里生出了一个念头。


    要不然带两个女儿去山里吧。


    往雨兰镇方向，她们躲起来。


    有了这个念头后，她满脑子都是这件事，于是杨家的一切就变得更加难以忍受了。


    于是，她在所有人睡着了以后，找到了户口本，她和杨老五离婚后，她和孩子就从杨老五的户口簿上下来了，后面她和孩子，还有杨老三是一个户口簿。


    这个很重要。


    收好了自己和孩子的户口，她赶紧卷了铺盖衣服，又偷偷叫醒了大女儿。


    大女儿背着自己和妹妹的衣服鞋子，她背上背着棉被，趁着夜色，她们开始往山里走。


    一路上路过了好几户人家，慧香心里越来越恐慌，她没有家了，杨家，好像……好像也没有那么糟糕，至少有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山里……山里能行吗？


    她开始担心，担心自己在山里养不活两个孩子，担心……两个孩子没有地方读书。


    她心里的恐慌越来越大，快要把她吞没了，可她的脚依旧在往前走，依旧在往山里走。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一直走。


    旁边的大女儿就一直跟着，没有问一句话。


    天快亮的时候，她们已经走进了深山，以前她打柴都没有来过这边，这已经是雨兰镇的地界了。


    慧香选了一个山洞，这个山洞的洞口有水，里面又很干净，也没有其他人堆的干柴，说明这里几乎没有人来。


    后面就是松树林，慧香对大女儿说道:“你和妹妹在这里休息一下，妈妈去后面弄松毛回来。”


    大女儿嗯了一声。


    慧香到了这里，就不再想那么多了，她到了后面的松树林，这里的松毛真厚，也可以看出来，这里是真的很少人来了。


    她砍了一根树枝，开始薅干净的松毛，没一会儿，她就背了一大背篓松针回来。


    松针铺好，她又去山里割枯草，冬天枯草到处都是。


    不够。


    她又拿着砍刀出去了。


    很快，山洞就被她弄了一个小小的空间出来，树枝和竹竿隔开了一个小空间，而这个空间里面是松针和枯草堆起来的床。


    慧香把棉被放了上去，大女儿迷迷糊糊地过去睡下。


    慧香心里一下子就踏实下来了。


    这种踏实来源于她的双手，是的，她还有双手。


    双手其实也不够。


    当天晚上，她又回去了一趟，这一次回去，她去挖了半背篓红薯，三块腊肉，又往水库里丢了三件衣服。


    其实还想多拿一点，但实在是弄不走了。


    这一次差点就被发现了，她公公似乎没有睡着，大半夜地出来了，唉声叹气地说着家门不幸的话。


    好在她平时就习惯了躲着人，遇到人的时候，反应也很快，立马就躲开了。


    她上午才回到山洞，一回来就看到大女儿笑嘻嘻地给她看:“妈妈！螃蟹！”


    “那边有个河沟，里面有好多螃蟹。”


    于是，白天里，她也开始去抓螃蟹，不在村子里了，没有了杨家人，也没有了村子里其他人，一天下来，她浑身都是力气。


    云松到的时候，慧香正在帮女儿抓螃蟹。


    她看到警察，吓了一跳。


    好在，对方说道:“你别怕，我们是过来问问杨老三的案子。”


    云松自然也不放心她们三个人住在山洞里，但对方已经跑出来了，说明已经到了无法承受的地步了。


    “我们还有一些问题需要和你核对。”


    慧香其实不想和警察说话，可人到了，她又会本能地回到过去的样子。


    “有点简陋，没什么地方坐，让你们见笑了。”


    “没事。”云松道:“我们也就是问几个问题。”


    “杨老三买了安眠药，你知道吗？”之前一直想找慧香问这件事，但杨家人一直阻拦着，导致一直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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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眠药？”


    云松道:“能让人快速入睡的药。”


    慧香愣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说道:“原来是这个。”


    云松看着她，询问道:“他买这个药，是自己吃吗？”


    慧香原本死活不肯说的事情，现在自然愿意说了。


    “不是，他是想给我吃。”


    慧香想起来了那天下午的事情，她从山里回来，杨老三叫住了她，说是家里的鸡断了腿，就杀了，喊她一起吃鸡肉，鸡汤里煮一把面。


    她心里头又想起来了杀鸡之前要撒一把玉米面的事情。


    她总觉得有问题，可她也是真的饿了，午饭只吃了两根红薯，下午又一直在山里挖地，怎么不饿？


    杨老三把鸡汤面端了出来，说道:“之前的事情，你别放在心上，这碗鸡汤面算是我的赔礼了。”


    他说的之前的事情，是指之前对方说已经他们两个人已经扯了证了，理所当然也是夫妻了之类的话。


    慧香一面觉得肯定不对劲，一面鼻子已经闻到了鸡汤的香味。


    她一时也是迷了心窍，本来可以不吃，可她的脑子好像就只能看到鸡汤面了一样，说道:“我一个人吃算什么，你去把老五叫过来，我们一起吃。”


    杨老三听了，道:“瞧我这记性。我去喊，你先吃。”


    慧香端着鸡汤面坐了下来。


    但等杨老三一走，她立马就重新拿了碗，把锅里的鸡汤鸡肉和面倒了出来，再把对方刚才这碗倒回锅里。


    不一会儿，对方就回来了。


    “老五不在家，估计去山里了。”杨老三看了看她的碗，问道:“你不吃吗？”


    “我在等你们。你不吃吗？”


    慧香看着他拿了碗，把锅里的鸡肉面倒了出来，然后开始吃了起来。


    慧香也开始吃了起来。


    一碗鸡汤面进了肚子里，整个人脑子好像又清醒了一些。


    人吃饱了以后，她回了自己和杨老五的家，但也有一部分心思在杨老三这边。


    她总觉得杨老三不太对劲，她说不上什么不对，只是一种直觉。


    于是她时不时地观察一下这边的情况，看看杨老三吃了妈鸡肉面会不会不舒服。


    起初这人一直打哈欠，没过多久，就看到他趴在饭桌上，一动不动了。


    不……不会吧？杨老三给她下毒了？


    而现在，慧香终于知道了那个时候的情况。


    “原来是吃了就会睡着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