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戮剑寒(二)

作品:《霜风佩

    陈希青回房换了一身朱樱夹袖小袄,她气质清冷,平日衣着多是素青或深色,此时换了明动的樱色,如冰枝上挂的樱桃,水润桃粉上覆着薄薄白霜,灵动可爱。


    她点了朱唇,簪上钿头金钗,出得厅来,与戚贞筠一同去往花厅。


    花厅中无旁人,只有萧翊和杜思退。


    顾彦雄和吴曜都回了神武营驻扎在同城的营帐,与将士们一起过年。


    怀安公主明日出嫁,不宜出来见人。


    杜思退和戚贞筠也无子嗣,偌大的州府冷清得很,除夕夜,只有他们四人对饮。


    宴席比不得京城动辄十几道珍馐的奢华,不过五菜一汤,皆是凉州民间菜色,重油重辣。


    萧翊着人去神武营帅帐取了几坛碧香春,与杜思退小酌。


    言谈间气氛很融洽,陈希青感觉萧翊与杜思退很谈得来,并没有亲王与朝官的那种客套。


    杜思退换下了官服,穿着一件锦布袄,看上去与同城百姓无异。


    他见陈希青与戚贞筠谈笑着进来,矍铄目光看向陈希青:“看来不用与王妃介绍我夫人了。”


    陈希青这一天都快被“王妃”二字淹没了。


    她看一眼萧翊,他正捻箸,夹盘子里的呛肚丝,半点要澄清的意思都没有。


    陈希青只得自己提酒敬杜思退,“杜大人,莫打趣了。”


    杜思退哈哈笑,与陈希青碰杯,“王爷说你是岳太师的孙女,我还不信,现在看你这双眼睛可真像你爷爷。”


    陈希青默了默,这事说起来其实很尴尬。


    岳宗敏曾经接近杜思退是为了利用他,用齐沅抢妻之事,怂恿他背主,此计其实算不得光彩。


    即便齐沅伏诛后,岳宗敏兑现承诺,举荐杜思退入仕为官,但这样的降臣,熙昌皇帝怎么可能重用,只是看在岳宗敏的面子上,打发他来边疆,在凉州当父母官。


    杜思退早看开了这些事,也没有怨言,如今看到岳宗敏后人,除了感叹岳太师家门遭遇,也并没有太多波澜。


    “岳家就剩你一个女娃了,”杜思退指尖转着酒杯,“我听说怀安公主其实是兵部尚书陈廷玉的女儿,她外祖父可是岳太师?”


    萧翊饮进一杯酒,“正是,她与若璃是表姐妹。”


    杜思退点点头,“难怪陛下会放赦……”


    戚贞筠为陈希青盛一碗羊汤,笑道:“岳太师救过我一命,我们真有缘。我要是有孙女,也该有你这么大了,若璃应该不是你本名吧,你叫什么?”


    陈希青一时有些茫然,片刻后才说:“我叫紫嫣,岳紫嫣。”


    “紫嫣……真好听,”戚贞筠慈爱地看着她,“以后王爷去营里了,你就住在我这儿,让我好好照顾你,以前吃的苦,受的罪,都过去了。凉州这地方虽然不如京城繁华,但却自在简单,不拘束。你既随王爷过来了,就安心住下罢。”


    许多年未听过有长辈如此关切的话语,陈希青突然想起了外祖和母亲,眼眶发红,笑着应道:“嗯,谢谢夫人。”


    用过饭,四人都喝得有些多,离席时,杜思退还非要给陈希青封岁银,把她当小孩子。


    戚贞筠把杜思退扶走,陈希青跟萧翊回房去。


    “杜夫人为什么说我外祖救了她一命?”


    陈希青喃喃问萧翊,这问题一定牵扯到齐沅抢妻的事,刚在席间不敢直接问,但心里一直好奇着。


    萧翊不太想说,便道:“此事说来话长。”


    陈希青勾住他的手,酒气催得她双颊嫣红,“我想听。”


    大雪纷飞,萧翊遣退下人,自己提着灯,与陈希青慢慢走在廊桥上。


    他说:“杜夫人以前叫戚玥娘,她与杜思退是青梅竹马,两人成亲后,杜思退进京谋事,她留在了怀州老家。杜思退投入齐沅麾下,生活富足后,才将她接到京城。他们住在齐沅的将军府外院,齐沅见过她几次,便生了不轨之心,最终强娶了她……”


    陈希青讶然,“杜大人被夺妻,自是不会再效忠齐沅,何须我外祖使他们离间,他们自己就得内讧。”


    萧翊替她挽起耳后的发丝,说:“大局上看,其实不会。”


    陈希青抬起一双醉眼,“为何不会?”


    萧翊侧过头,不看她,“那时齐沅正是谋位的关键之时,杜思退与他绑缚过深,一根绳上的蚂蚱,性命都绑在一起。万一齐沅失势,他和戚玥娘,乃至整个镇国将军府都会死无全尸。齐沅正是明白这一点,才敢夺了他的妻。岳太师所做的,就是用一个保障,说服了杜思退在将军府为间。”


    陈希青酒劲上头,恍惚想起齐沅被诛九族,似乎明白了,“外祖答应他……若他愿意为间,他日齐沅伏法,保他与玥娘平安?”


    萧翊平淡地笑笑,点了点头。


    他目光转向檐下雪片,轻声说:“表面看是岳太师说服了杜思退反主,其实杜思退也在计划离开齐沅,夺妻之恨,的确可恨………”


    陈希青却说:“杜夫人才最可怜,本来与郎君好好的,却突然逼她嫁给不爱的人,她才最该去恨齐沅。”


    萧翊视线转向她,唇角不太自然地扬了扬,“换做是你,你也会恨夺走你的人?”


    陈希青干脆地点头,“那是当然,我若是杜夫人,齐沅敢碰我一个手指甲,我就与他同归于尽。”


    萧翊瞬间落下眼帘,喉结强烈地滚动几下,“是吗……”


    雪下越下越大,两人行到院中,陈希青委实有些醉,脚下虚浮,一不小心扑进萧翊怀里,慌张道:“王爷,那廊柱要倒了,不能过去的。”


    萧翊抱住她,看看笔直的雕花廊柱,说:“是你要倒了,傻瓜。”


    他强有力的臂膀掠过她腋下,抱紧她,道:“子佩,你喜欢凉州吗?”


    陈希青双臂勾住萧翊脖颈,双目迷离,眼角泛泪,润湿了眼下的朱砂痣,她痴痴地望着他。


    “我还想问你呢,王爷给了杜夫人什么好处,她今晚一个劲儿为你说话,要我留在凉州。”


    “那你想留下吗?”萧翊问得有些认真。


    陈希青醉笑着,不答反问:“王爷怕我跑了,是吗?”


    萧翊捏她腰上的皮肉,“你也得有本事跑。”


    陈希青静静看他,英俊的眉眼在这雪原寒冬里更加英气逼人。


    他有武人的英朗潇洒,又有皇子的玉质金相。


    她在心里问过自己无数遍,是否被他这身好皮囊蛊惑了,到了这时,竟还在犹豫。


    “王爷惦记我这么多年,我怎么舍得跑,”陈希青手指抚上萧翊的侧脸,“我一直想问,过去八年,每月初一,在陈府后巷放篮子的嬷嬷,是不是你派来的?”


    萧翊愣了一愣,没想她会提这事,难得有些慌,将她从身上扒下来,说:“什么篮子,本王不知,只怕是你唯安哥哥见你要饿死了,给你口吃的。”


    陈希青想说他醋得好幼稚,但又忍住了,贴上他的胳膊,盈盈笑说:“徐大人每月的俸禄可换不了三十金饼,你给我这么多钱干什么?家中刁难我的人那么多,用的法子层出不穷,真正伤我的都不是钱能解决的……”


    萧翊想起那日未央宫的梅宴,她与陈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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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卿针锋相对,说起过雪中作画,想来她一定被人使过阴招,挨过冻。


    他不禁心中抽痛,叹声扶住她的肩,道:“那夜后,我就应该带你离开,即便是来凉州戍边,我也应该把你带在身边。”


    “王爷说笑了,那时我拿了令牌,只想带母亲走,又怎么可能跟你来凉州,”陈希青握住萧翊的手,轻轻摩挲他指根处的茧,“答应等你回京,也是骗你的,那夜过后,我从没想过再与你相见。”


    萧翊垂眸看着地上一片霜色,雪粉已经盖过了廊柱的底座,月行中天,一切都是凉透心的寒。


    “现在呢?子佩,你现在又如何想我?”


    陈希青晃着身子,扑到萧翊身前,没有答他的话,而是扯着他的手,往房间里带。


    房中烧了炭,还熏了些暖香,桌上一盅白瓷汤碗冒着热气,是丫鬟刚拿进屋的。


    陈希青揭开盖子,一股浓郁的鲜香扑鼻而来,她拿汤匙舀出浓白汤汁,汤汁中融着细如发丝的肚肉。


    “我特地为你做的,尝尝。”


    陈希青将汤匙递到萧翊唇边。


    萧翊看着她甚是迷醉的眼,凤目中蕴含深幽的眸光。


    他微微张口,肚丝滑入口中,醇而不膻,奶香的馥郁口感绵长。


    “好吃吗?”


    “嗯。”


    “我在京城就做过这个,那夜以为你会来,但你没来……”


    萧翊大概猜到了是哪天,他并不解释什么,值拿过她手中汤匙,一口一口喝。


    房中很安静,只有汤匙碰到碗沿的清响。


    陈希青手托腮,毫不错目地看着他。


    她不会想到,很多年后,她忆起与萧翊在一起最温暖的时刻,总是会想到此时他喝汤的样子。


    每每想到,都牵带起一阵久久无法平静的心痛。


    萧翊放下碗,握住陈希青的手,想了片刻,有些艰难地开口:“子佩,我从不说这些话,与你,也只会说这一次。”


    陈希青低低应了一声,萧翊是皇子,金玉里养出的傲骨,从小未与人低过头。


    萧翊说:“曾经你来我王府求的是自由,如今,我也不想你被任何事束缚。陈廷玉没有善待你们母子,此事我会让他付出代价,你若还有心结未解,我都替你解。我想你留在凉州,是希望你心甘情愿留下,为了我最好,若你真的不愿嫁我为妃……”


    说到此刻,他顿了一下,陈希青轻轻抬起眼看他,他立即错开目光,“不愿意也无妨,你过你想过的生活,我给你想要的一切,只要你人在凉州,就行。”


    自始至终他都未提过“情”字,像是刻意回避承认什么。


    陈希青静了片刻,道:“我若不想留在凉州,你又当如何?”


    萧翊看向她,眼中带着明显的威胁,“那便打断你的腿,本王照顾你一辈子。”


    陈希青看了他一会儿,借着醉意笑起来,伸腿搭在萧翊腿上。


    “王爷现在就来打断吧,指不定我明天就跑了。”


    萧翊扶住她的腿膝,放下来,站起身。


    “没与你玩笑,你好好想想,我明日送嫁去蓝霄关,十五回来陪你过元宵,到时,你要告诉我,你到底当不当这个翎王妃。”


    “王爷今夜不留下?”陈希青见他已要去推门。


    萧翊点头,“你醉了,早些休息罢。”


    陈希青忙上前拉住他,手合住门。


    如果只有今夜了,那她必不能让自己有遗憾。


    要留下他,对她而言,并非难事。


    “明赫,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