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卞缘猛然从迷糊的睡意中清醒过来，下意识的就拿起桌上的书卷，仿佛自己从来没睡着过一般。


    郗昱冰也不拆穿她，只是好笑的勾唇，接着忙自己的事。


    卞缘躲在书后，心脏突突突的跳，她怎么能这么大意，在郗昱冰面前睡觉，她从书卷缝隙中偷偷观察着他，唯恐他开口。


    半晌，没什么动静，卞缘才小心翼翼的将书卷放下，暗自窃喜自己的伪装还不错，连郗昱冰都骗过去了。


    再一看自己抄书的宣纸，上面的墨迹已经晕成了一大团，混乱的笔记比她小时候养的黑狗都丑，卞缘嫌弃的撇了撇嘴，重新换了一页宣纸。


    “世间草木，皆喜极北冰川之水，日日以此灌溉，枯木也可回春。”


    卞缘看到这句话，瞬间就来了精神，她挑着眼尾偷偷看郗昱冰一眼。


    “还没看够？”郗昱冰的眼神都没从书上移开，就发觉了卞缘的鬼鬼祟祟。


    卞缘被抓包也没有觉得尴尬，反而趁机问道：“神尊，这书上写世间草木都喜欢极北冰川融水浇灌，合冥树也是吗？”


    “总算是看进去了两句话。”郗昱冰无奈放下手里的书卷，语气里还隐隐带着几分纵容。


    卞缘虽然不爱看书，但好在理解能力极强，“所以，神尊的意思是，合冥树也一样对吗？”


    郗昱冰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是道：“它喜欢什么我不知道，但它还算命硬，你试试也无妨。”


    “呵呵。”卞缘听见郗昱冰这句话，干笑了两声。


    就合冥树那样脾气大的，被撞一下都要气死，还随便她试试呢？但凡又惹它不高兴，树桩都烂掉也不是没有可能。


    卞缘看着桌上堆积如山的书卷，突然有了办法，“神尊，能和你商量个事吗？”


    卞缘半个身子都趴在桌上，双眸晶亮，满眼都是期待。


    若这里还有旁人，一定会为此震惊，像郗昱冰这样一丝不苟的人，竟然也能容忍别人半趴在桌上同他讲话。


    “你说。”郗昱冰说话向来没什么情感色彩，因此卞缘也看不出来他现在的心情是不是好说话。


    “合冥树都断了好几天了，不如我先去极北带些融水回来？抄书这事——”


    这话背后的意思很明显了，卞缘觉得郗昱冰让她抄书只是为了告知她合冥树的喜好，现在她也知道了，这抄书的惩罚能不能就免掉了。


    郗昱冰神色陷入思考，卞缘心里一阵激动，有戏！


    只见郗昱冰脸上闪过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此刻卞缘的期待达到峰值，就差搓着手等他免了抄书的惩罚。


    “桌上这些书，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去。”照常是冷漠无情的语气，可这句话在卞缘眼里却格外让他心凉。


    “哦。”卞缘规规矩矩的坐了回去，也不趴在桌上了，眼神看着一桌子的书，幽怨又憋屈。


    郗昱冰权当作没看到，施然拿起自己刚才看的那卷书继续看。


    “这么多的书，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合冥树干死成灰了我都不一定能抄完。”卞缘皱巴着脸，嘴上满是抱怨，手上则是乖巧的拿起笔，眯着眼睛去找刚才抄到了哪里。


    抄了还不足半个时辰，卞缘就觉得自己手腕疼，眼睛疼甚至肩膀疼，反正哪里都觉得不是滋味。


    当年在人间上学堂的时候，先生叫他们念书，卞缘则是那个在最后悄悄说小话的人。


    现在也不例外，卞缘第一次觉得这么无聊，这么想和别人聊天，哪怕身边的人是二十四诸天的神尊。


    “神尊，你经常去人间吗？”卞缘一半心思放在抄书上，分出来的一半实在受不了这种寂静的煎熬，只能找郗昱冰聊天了。


    “书抄完了？”郗昱冰没理她的问题，反而哪壶不开提哪壶的问。


    卞缘手上没停，抬头的眼神懵然又十分有理，“没抄完啊，但是我一边聊天一边抄也行啊，要不然一直抄书多无聊。”


    她拿着笔沾了沾墨汁，举一反三问道：“神尊每天看书，难道不会觉得无趣吗？”


    手上的这卷书他早已数不清翻过几遍了，他活的时间太久了，从天地伊始那一刻起他就存在了，时间的长河在他身上如同停滞了一般。


    直到卞缘问出这句话，他才发现，他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有趣又怎样，无趣又怎样，这日子不是照样过。”郗昱冰没有答案，他存在的时间太长了，以至于，他早已忘记了悲喜。


    “这怎么能一样呢？”卞缘反驳的分外激烈，连抄书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就举个简单的例子吧，开心的时候时间都会过得很快，你不觉得吗？”卞缘郑重其事道，小脸绷的严肃。


    郗昱冰还真把她的话听进去了，眉峰微撇的思索了几秒，“什么算是真的开心？”


    卞缘听此双眼顿时瞪大，看着郗昱冰如同看着一个异类一般，“你怎么能不知道什么是开心呢？就是笑啊。”


    怕郗昱冰不能理解，卞缘立刻绽开一抹笑颜，齿白唇红，像个福娃一般。


    郗昱冰忍俊不禁的移开眼，不屑道：“满脸傻气。”


    “我曾经游历人间数次，看人又哭又笑的也不少，你如何解释他们是喜是悲？”


    卞缘无语，偏偏她还不能在郗昱冰面前造次，于是继续锲而不舍的解释道：“笑也有很多种啊，就像你说的又哭又笑，有人是苦笑，也有人是喜极而泣。”


    郗昱冰眼神微微偏移，像是真的在脑海中识别卞缘说的这种情况。


    “若说开心，最直观的应该就是友人相伴了，神尊大人，你看见我会觉得有什么不同吗？”卞缘双手捧脸，两肘支在桌上。


    毕竟郗昱冰每天这么无聊，她在这里抄书陪他，怎么不算是友人相伴呢？


    “有。”郗昱冰看向她，清冷的眸子中不掺杂一丝情绪。


    卞缘迫不及待的点点头，眼神鼓励他说出来。


    “很烦。”


    两个字一出，空气中仿佛掉满了冰碴子。


    卞缘生动的神色也顿时僵住，看着郗昱冰不像是在开玩笑的神色，她也收敛了脸上的笑意。


    一手摸过去，随便找了一卷书，恶狠狠的摊开，桌上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动。


    “神尊既然觉得烦，那我不说话便是。”卞缘气鼓鼓的开始抄写，从小到大，她虽然被人嫌弃的次数也不少，但这么直白的不待见她还是第一次见，难免心里愤懑。


    一个人的情绪怎么能变得这么快？这是郗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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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这时的想法，他只是自己感受不到自己情绪的变化，但他又不是傻，卞缘的脸都快拉到地上了，他还能看不出来她在生气？


    但是，在他面前展露怒气的，卞缘是有史以来的第一人，就算是天道使者，对他也须得恭恭敬敬。


    郗昱冰莫名觉得好玩，看着卞缘故意发出的响动，他无声笑了笑。


    “生气了？”他压下唇角问道。


    “哪敢啊。”卞缘将手里的宣纸翻得哗哗作响，就差将这宣纸翻碎了。


    “桌上的书，抄一半即可。”郗昱冰气定神闲道。


    一句话让卞缘的怒气顿时消失殆尽，她控制不住的眼角上扬，手上翻动宣纸的声音都小了许多。


    她还在试探，试探继续不说话郗昱冰能不能将她的抄书全免了，但脸上全是掩饰不住的喜色。


    “卞缘。”郗昱冰一手放在膝上，提醒她。


    “嗯？”卞缘佯装不在意的抬头，心里却在雀跃的呐喊：全免，抄书全免，你快说啊。


    “人贵在知足。”郗昱冰神色淡淡，但在卞缘心里却像是猛敲响的警铃。


    她顿时改了自己还在生气的神色，讨好的笑道：“知道了知道了，多谢神尊。”


    午休过后，卞缘又早早地来了重明殿，有了早上的经验，她这次可算是做足了准备。


    郗昱冰走进来，桌上密密麻麻摆满的东西让他眉梢一跳。


    “这是什么？”郗昱冰眼神点点桌上大大小小的碟子。


    卞缘嘴里鼓囊囊的还塞着东西，还没来得及嚼就急着为郗昱冰介绍，“云片糕，雪花酥，琥珀凝脂酪，墨玉糕。”


    她急忙嚼了两口，接着道：“茶香酥，肉脯，蜜饯，没了。”


    郗昱冰看着，一时无话可说。


    “我可不是一个人吃独食，我给你也带了。”卞缘一手拿笔，一手拿着杏干，都腾不出手去给他指。


    郗昱冰从来没想到自己桌上能摆这么多东西，“你来这里是吃饭的？”


    卞缘摆头看看，“怎么可能，就这么几样，顶多算个小零食。”


    郗昱冰坐在自己的桌前，拿起一块糕点，但也仅限于看看。


    飞升之后就不用像凡人一般一日三餐，郗昱冰更是从出世就从未长久的吃过人间的食物，只是偶尔下凡尝一两口，从中也没尝出来什么滋味。


    他实在不解，卞缘为什么对这些这么热衷。


    “你尝尝呀，这杏干可是郡望的红梅杏做的，郡望那种干旱的地方，几年都不见的能结出一批果子，可珍贵着呢。”卞缘指着郗昱冰右手边的一个盘子道。


    小而精致的白玉盘中盛着，琥珀色的杏干在天光之下泛着光泽，表皮的褶皱处掺杂着雪白的糖霜，看一眼便让人觉得垂涎欲滴。


    架不住卞缘满是期待的眼神，郗昱冰伸手拿起一颗。


    卞缘却被他修长白净的手吸引，他的手微微带着些骨感，指尖却又泛着红，她不禁有些愣神，直勾勾的盯着看。


    怎么有人的手这么好看，卞缘没察觉自己嚼杏干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郗昱冰也感受到了一道炙热的眼神，一抬眼，就看到卞缘直白的眼神。


    她在看什么？郗昱冰不自然的曲了曲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