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只问你一句话，你的兄长章献太子是不是被你害死的？”


    宛如五雷轰顶，这个问题在李文越心里掀起滔天巨浪，几乎是在听到章献太子四个字的时候他就控制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李文越眼中满是惊惧之色，他拼命按捺住心底的恐慌，装作和平时一样，他说话有些发颤，“儿臣……儿臣没有……兄长他的死和儿臣没有半点关系。”


    李成肃死死盯着他，目光如炬，不肯错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当看到他虽然很快平复下来但眼中还是一闪而过惊慌失措，李成肃心中已经明了。


    是他害死了章献太子。


    李成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随之而来的是滔天的怒意，他没想到，李文越竟敢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


    “李文越……”李成肃开口唤他名字。


    李文越跪在地上慌乱抬头，他就这样看到了李成肃那幽深的眼神，其中蕴含着浓浓黑雾，宛如不可见底的万丈深渊，即将要吞噬掉他的性命。


    “父皇……父皇明鉴，儿臣向来兄友弟恭，您知道的，儿臣最为敬佩大哥，儿臣怎敢害死他，更何况大哥出事之时儿臣还年少，都没有出宫建府又如何有势力能害死大哥而不被发现？”


    李文越为自己辩解起来，他一瞬间想了若干理由用以证明他不可能谋害章献太子。


    然而他说的越是有道理，李成肃反而越是生气。


    真正的生气不是用言语表露，而是他坐在那里的一个眼神仿佛就要立刻杀了眼前之人。


    李成肃讽刺地笑了两声，眼中又恢复了平静，好像刚才的情绪至始至终就不存在一样，未几，他突然猛地一拍案几，沉重地闷声响起，惊得李文越神色一凛。


    李成肃将案几上摆放的香炉狠狠砸到地上，“咣当”一声在太极殿里很是突兀。


    “是啊，朕也没有想到，章献太子出事时你还不满十五岁，这样的年纪策划出这么缜密的事情着实了得，朕当时没能查出你来还真是可惜。”


    “父皇……”李文越睁大眼睛，他想再为自己辩解。


    李成肃摆了摆手打断他，“不用说了，你姑母已经将证据交给朕了，在你来之前朕也见过了当年给章献太子喂马的仆从，当年你就是命他给章献太子的马下了药，以至于章献太子骑马打猎时坠马被野兽袭击身亡。”


    李文越大惊失色，那个仆从……那个仆从他明明已经灭口了的。


    看见他这副模样，李成肃冷笑一声，“你是不是心里在想那个仆从已被你灭口为何现在还能出现在朕的面前？也对，你为人谨慎，自然会杀人灭口，章献太子故去后他府中的许多仆从被遣返回乡，那个喂马的仆从也在其中，你在他回乡路上杀人灭口，只是你没有想到那个仆从命大没死，后来改名换姓逃到了外地，时过境迁，若不是你姑母前几年从封地回洛阳在路上发现了他将他带回洛阳，朕恐怕也不知你竟犯下如此重罪。”


    顿了顿，李成肃又道:“朕的确是小瞧了你，章献太子遇害时他的坐骑也命丧野兽之口，那匹马被野兽啃食殆尽，遗存的残骸根本无法发现它是被下过药的，如此也就没人能发现是你指使了章献太子的仆从作恶，众人皆以为章献太子英年早逝是意外，天妒英才，他在那么年轻的时候打猎不慎坠马然后被黑熊啃咬而亡着实是天不庇佑，谁又能料想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然是你呢？”


    不得不说，一环扣一环，章献太子李延绍的马被下了药，打猎时李延绍担心惊扰了猎物不喜太多人跟随，便独自一人深入山林，山林中马中的药发作无力前行，章献太子意外坠马摔断了腿，不能行走，山林中野兽出没，章献太子被黑熊啃咬而亡。


    最为关键的证据是那一匹被下了药的马，然而由于马也被山林中的野兽给吃了，所以无从查证。


    李成肃低低地笑了起来，他这副模样有些癫狂的感觉。


    十几年了，直到今天他才发觉延绍竟是被李文越这个逆子给害死的。


    当年他怀疑过延绍是被谁给害死的，然而查来查去都没有结果，种种迹象表明延绍的死都是一个意外，久而久之，李成肃也接受了这个意外，除了在心底无限叹息无限怀念延绍，追封他为章献太子以外，他也再做不了什么了。


    延绍是他的嫡长子，是他和皇后唯一的儿子，也是他寄予厚望最为喜爱的儿子。


    延绍出生时他还没有登基为帝，只是始平王，那时他在王府中时常陪伴着延绍，亲手教他读书写字，给他念诗，逗他玩耍，延绍是他亲手培养亲手带大的。


    他看着延绍一天天长大，尽管他后来又有了许多孩子，但那些孩子和延绍不一样。


    在李成肃心中，他的孩子只有两种，李延绍和其他。


    若延绍还在，他根本不会考虑其他人为太子，其他人若敢与延绍相争他绝对会为延绍扫清一切障碍。


    或许是爱屋及乌吧，延绍逝去多年，他将对他的爱重给了元琛一部分，元琛是延绍的儿子，尽管他知道年幼的元琛根本不适合成为储君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在立储时将他也考虑进来。


    只可惜他病得太早了，若他的身子康健还能多执政几年，他一定会将延绍的儿子元琛好好培养，立他为储君。


    他实在是太过爱重延绍，所以在得知延绍之死不是意外而是有人蓄意而为，他心底的怒火无法压抑。


    “为什么？！！”李成肃大声质问，“你为什么要害死延绍？还是以那样惨烈的方式，延绍死的时候他的脸都被黑熊啃烂了，你怎么这么歹毒？！！”


    既然事情已经明白了，李文越也不再为自己辩解，他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我歹毒？我害死大哥？不，父皇，歹毒的是你，害死大哥的不是我而是你啊！”


    李文越不再跪着，他直接站起身来，与李成肃对视，不甘怒吼道:“延绍延绍，你的心里只有李延绍，何时有过我？父皇，你好狠的心，在你心里只有李延绍是你的儿子我李文越什么都不是！你只看得到李延绍何其优秀，却看不到你另一个儿子的努力，我自小就没有得到过你的多少关怀，不论我如何努力，不论我做了多少实事，你从来都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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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此处，一下子勾起了李文越的回忆，从小到大他都是被忽视的那一个，只要有李延绍在父皇他就看不到他，明明他也在努力的读书，明明他认真的做好了所有的功课，明明师傅的考校他次次都能做到最好，明明他不比李延绍差，甚至不论文治还是心计都强过李延绍，可父皇为什么就看不见呢？


    李文越眼神愤懑，这一刻，他似乎要把压抑在心头多年的不满一次性宣泄出来，“你偏爱李延绍，你不许其他人超过他，你也不许其他人比他好，我以为我努力读书努力学习做好功课就能换来你的喜欢，可是我错了，你只会憎恶我！父皇你知道吗，我比大哥年纪小，为了能在师傅考校功课时超过他我日日勤奋读书，大考时连着一个月每天只睡两个时辰，我累得即使感染风寒也不肯放下手中的书本，左手端药碗右手拿书卷，如此才能在大考时优于他。”


    “我满心欢喜的看你，你的目光从不肯落在我的身上，我以为大考胜过了他你至少会对我赞扬一句，哪怕只有一句，你夸我说我文章作的不错也好，可是你呢？你说了什么？你说不过尔尔。”


    李文越至今也忘不了他父皇那时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什么厌恶的脏污之物一样，他冷淡的一句不过尔尔就这样抹平了他所有的努力，他废寝忘食地读书即使感染了风寒也不敢休息仿佛成了笑话一般。


    “父皇……你真的好狠心。”李文越眼眶红了起来，他眼中神色复杂，百感交集。


    李成肃对他的怨念无动于衷，他道:“所以这就是你害死延绍的原因吗？”


    李文越自嘲一笑，到了现在，父皇还是一心在大哥身上，他说了这么多的心里话，父皇一句都没有听进去，是啊，从小到大，他的话父皇何时听进去过一句？


    李文越低沉地叹息一声，“父皇，儿臣想问您，儿臣和大哥究竟有何不同，难道就因为大哥的母亲是皇后而我的母亲只是一个昭仪吗？”


    李成肃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只说了一句话，但这句话却令李文越如坠冰窖，“早知你会害死延绍，朕只愿从来没有过你这个儿子。”


    李文越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他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


    他错了，他就不该问那一句话的。


    到底是什么才会令他对父皇还有期待呢？


    大笑停止，李文越喃喃自语，“既然不喜欢我，为何还要生下我？既然从没有想立我为太子，为何又要给我希望？”


    李延绍在时父皇的目光从没有落在他身上，李延绍逝去后父皇总算可以看到了他，尽管依旧没有对他多好，可相比于以前至少不会再一个眼神都不给他。


    他以为他是终于看到了他，发现他这个被他忽视多年的儿子，他给了他希望，他的心里总带着一抹希冀，若是他足够好是不是也能得到那太子的位置。


    可是他错了，从始至终都错了。


    比心里从没有他更难令人接受的是给了他希望又给他绝望。


    筹谋多年，算计了许许多多，到头来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