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挥金槌

作品:《正是梦归处

    这童子撞了她,揉揉脑袋,既不恼,也不怕人,眨着大眼问道:“你便是来给我阿爹阿娘看病的大夫吗?”


    归梦莞尔一笑,蹲下身道:“是啊。你是陶大人的儿子?”


    她心中暗想,这陶大人已是不惑之年,儿子居然如此年幼。再一看,这童子身上虽是绸缎锦衣,但是脸上脏兮兮的,衣襟上更是东一块西一块的脏污。想来是他父母俱都病倒,府中下人疏于照顾所致。


    “嗯!我叫陶清。谢谢你愿意来给我阿爹阿娘瞧病,我送你一块糖吃。”他说着伸出脏兮兮的小手,摊开掌心,递来一块小小的金黄澄澄的麦芽糖。


    归梦不觉失笑。这孩子倒是很懂事,如今陶刺史与其夫人病情沉重,若是有什么不测,这小小孩童便要沦为孤儿了。


    想到此处,她怜心大起,将陶清的手小合上,柔声道:“多谢你啦,不过我不爱吃糖,你自个吃吧。你放心,你阿爹阿娘的病我一定尽力。”


    陶清一脸纯真,好奇道:“你居然不爱吃糖?那你爱吃什么?”


    归梦并无心情回答这等孩子气的问题,她忽地想起一事,问道:“你这糖是哪里来的?”


    “焦叔叔给我的。”


    “焦叔叔?”她脱口道:“是那步兵营守将焦纵?”


    陶清点头道:“是啊。上次我就是在这里碰见焦叔叔,他给我一包糖,说他在与人玩捉迷藏,叫我不可告诉旁人见到过他。嗯,这都过去好久了,你也不认识焦叔叔,告诉你应当没关系吧……”


    归梦指了指前面的厨房,又问道:“焦叔叔可是从那里出来的?”


    “是啊!”


    归梦深吸口气,轻轻握住陶清瘦小的肩膀:“既然那焦叔叔不让你说,以后可千万莫再同旁人提起啦!”


    她神色凝重,转过身,疾步走回小院。


    祖遐见她忽而折返,诧道:“怎么了?”


    归梦不答,再次细细探过陶刺史与其夫人的状况,继而又问那丫鬟:“你将刺史大人与夫人发病的经过细细讲来。”


    丫鬟凝神回忆道:“约莫半月之前,城外虎头山传来捷报,我军重挫了秦军骑兵。老爷很高兴,便请了焦将军和鲁将军一道来府中参议军务,还留了他们在府中一道用饭。焦大人还带了一坛老爷最喜欢的菊花酒,鲁大人带了两尾鲜鱼……”


    归梦插口道:“那酒和鱼,焦大人与鲁大人都吃了吗?”


    “吃了啊。”


    归梦心下纳闷,莫非是她想错了?她闷闷道:“你请接着说吧。”


    丫鬟续道:“那日晌午夫人亲自下厨,做了老爷爱吃的炸鱼。老爷吃了不少,又饮了许多酒。到了下午便闹起肚子来了。本以为只是寻常腹泻,不想竟然缠绵多日。夫人在这院中服侍了老爷几日,也开始腹泻,跟着病倒了。”


    归梦瞧着床上刺史夫妇二人苍白憔悴的面容,显是已有脱水症状,若不能找准病因施救,怕是撑不过三日。


    她脑中闪过陶清天真无邪的圆脸,忽感胸口异常沉闷。


    祖遐走到她身边,低头问道:“有什么想不透的?”


    “我也不知。”归梦有些苦恼地摇头:“起初我以为只是寻常下痢之症,可这事似乎并不单纯……寻常下痢绝不至于夫妇双双一病十余日之久……”她说着双目忽地一亮,抓住丫鬟的手道:“府中可有水井?”


    “有,就在厨房的后头。”话音刚落,归梦已奔了出去。


    她奔至厨房后方,果见一口井,俯身趴在井沿探头朝里看了看,并没什么异样,正要起身,忽地脚下一滑,身子失重竟一头朝井中扎下!


    眼见就要倒栽葱似地掉入井中,忽觉后心一紧,有人及时揪住她衣衫将她稳稳提住,拉了上来。


    归梦双脚站定在地,吓得出了汗,回头一瞧,果然是祖遐,忍不住尴尬一笑。


    “你没听过‘二人不观井’吗?!”他语带怒声斥道。


    “自然听过啊。我这不是一人观井嘛!更何况,就算咱们一同观井,你也只会救我,不会推我,是么?”归梦吐了吐舌头,嘻嘻一笑。她瞧着他虽虎目含怒,嘴上责备,眼中却满是关切。


    祖遐解了井绳将木桶扔下打了一桶水上来。


    归梦用手指沾了些井水尝了尝,叹了口气:“我也真傻,这已过了十余日了,便是这水中曾被动过什么手脚,如今也看不出异样了。”


    她靠着井沿坐下:“我原是猜测,那焦鲁二人包藏祸心,许是在这刺史府的井水中下了润肠通便的芒硝。这东西性寒,无色,微咸,溶于水几乎尝不出来。普通康健之人食之无碍。而陶刺史……”


    她顿了顿:“那陶刺史长日操劳,体质虚寒,此其一;他平日又住在松竹遍植的院中,前几日惊蛰才下过几场雨,所居处阴寒,此其二;那日宴饮他食了炸鱼油腻荤腥,又辅以同样性寒祛热的菊花酒,此其三……如此多管齐下,他如何还能耐得住水中芒硝之寒毒?无怪乎原本普通的下痢竟愈渐沉重……至于其夫人也是同样的道理,同吃同住,只是所食量小,起病较晚,症状较轻一些。”


    祖遐鼻端冰冷一哼:“先下药,后散谣……借着襄阳困局,让陶侃一病不起无法主持大局。这些人端得下了一手好棋……襄阳局势全赖陶侃斡旋经营,如今已是一盘散沙。”顿了顿:“你还记得咱们在岘首山截获了秦兵的一封信函吗?”


    归梦道:“你怀疑那焦鲁二人便是奸细?”


    “不必怀疑。是与不是,一会儿就知晓了。”祖遐刚说完,刺史府门口便传来哄闹之声。


    祖遐轻蔑一笑:“这不就来了。”


    二人奔至府门,只见门口已泱泱聚集了近百名士兵。


    排在前列的赫然有昨夜闯入客栈为首的军官。


    此时领头的另有其人,左侧一人白面短须,身形略显臃肿,右侧一人中等身材,肤色黝黑。


    二人均穿精铁铠甲,显然官衔在一众士兵之上,当是焦、鲁二人。


    刺史府门口看守的两名守卫甚是忠心,硬是拦在门前:“焦将军、鲁将军携刃带这大批士兵围堵刺史府,是要做什么?”


    那白面将军笑道:“谁说咱们是围堵刺史府?我等是听闻有刺客闯入刺史府,特来带兵营救陶大人。尔等还不速速退开!”


    归梦走到近门处,听着这人口中颠倒黑白,颇觉可笑,忍不住出声反唇相讥:“怪了,我们是来给陶大人瞧病的。怎地到你焦大人口中就成了刺客了?怕不是你见不得陶大人病好?”


    那白面将军“咦”了一声:“你倒认得我?就是你们这两个不知死活的刺客,竟敢夜闯刺史府妄图谋害陶大人。来人,给我拿下!”


    “谁敢妄动?”祖遐忽地自袖中掏出一根细长竹杖。


    他扬手将竹杖一挥,杖头上一丛赤色旄毛飘然而动:“焦将军,鲁将军,你二人可识得此物?”


    “旄节!”黝黑将军失声惊道,慌不迭单膝跪下:“小人有眼无珠,不知大人驾临,多有冒犯,还望恕罪!”


    焦纵微一吃惊,旋即笑道:“鲁兄你慌什么!随便一个毛头小子拿了旄节来你就认?焉知他不是盗来的?”他一清嗓子,对祖遐道:“小子,这旄节虽有先斩后奏的斩将之权。可也不是什么人拿着都有用的。说,是不是你从陶大人那里偷出来的?”


    祖遐嗤笑一声,神色轻慢扫过一众人等。


    焦纵被他瞧得有些心虚,怒道:“兀那小子,你笑什么?”


    “我笑你光长年纪,不长脑子。算来你跟着陶侃镇守襄阳也有几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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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吧?跟着如此贤德强干的长官,竟反养得你脑满肠肥,不思进取了……”


    归梦瞧着那焦纵大腹便便的模样,忍不住扑哧一笑。没想到祖遐平时少言寡语,骂起人来却又如此犀利刻薄。


    祖遐看着焦纵,似笑非笑道:“……这旄节就连陶侃都没有,却叫我去何处偷来?”


    焦纵面皮发烫,强自辩道:“这……谁知这旄节是真是假,许是你伪造的也说不准……”


    归梦仔细看了看祖遐手中旄节,如这焦纵所说,这小小一节竹杖竟有如此大的作用。可是这一路来她从未见祖遐拿出过这旄节。在山中替他脱衣换药之时也不曾见着,她心里奇怪,他是把这旄节藏在哪里了?


    “如此说来,你二人是不信了?”祖遐目光如冷电,漫不经心地掠过焦、鲁二人面庞。


    鲁将军把头垂得更低,拱手道:“不不,小人自是相信!”他说着伸手一拽身旁站着的焦纵,低声劝道:“焦兄……”


    焦纵眼睛骨碌碌一转,笑道:“小人岂敢不信?这样吧,咱们先入府,也好恭听大人教诲。”说着一挥手,手下人就要蜂拥越过守卫,强行闯进刺史府。


    双方剑拔弩张,鲁将军急得满头大汗,连连劝阻也不能打消焦纵硬闯刺史府的心。归梦祖遐心知肚明,焦纵是生怕陶大人病好,他的一番部署便尽付东流。


    眼看双方僵持中,归梦灵机一动,忽地凑到祖遐耳边道:“你且拖住,我有办法!”她一阵风似地奔回小院。


    不过片刻,刺史府侍奉照料陶大人夫妇的丫鬟柳儿已走到门前。只见她轻纱覆面,双手捧着一个装满水的铜盆,下面还叠放着一个恭桶。


    她不言不语,低头将盆中之水“哗啦”倾倒于府门前的地上,又将恭桶搁置在一旁。


    众人均是不解。


    柳儿上前一步,屈身盈盈做了一揖,大声道:“大夫说,我家老爷夫人染上的是霍乱,此病极易过人,尔等若不想被传染就勿要轻举妄动。我本是个丫鬟,自幼受老爷夫人大恩,便是死也要陪着他们。你们若有不怕死的,尽管上前!”


    此言一出,门口一众将士除了焦纵,皆惊得后退数丈,纷纷用衣袖掩住口鼻。鲁将军与一众下属瑟缩不已,愈发纷纷苦劝焦纵离去。


    一时间门口怨声载道,众人只等焦纵一声令下便要逃离此处。


    归梦躲在旁侧,冷眼瞧着那焦纵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这群人中焦纵是唯一知晓内情的,但众目睽睽之下又如何能揭穿真相?这谣言本是他散播出去的,众人业已深信不疑,如今可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此时纵然他再下严令,只怕也没有一个士兵敢冒感染霍乱之险陪他硬闯入府。


    果然,焦纵无法可施,踌躇片刻,领着一干人气急败坏地走了。


    送走这些难缠的小鬼,归梦便一心一意地医治起陶侃夫妇。先张罗了将他二人换到一间干燥向阳的厢房,又亲自熬了药汁来。


    祖遐自她手中接过药碗:“用法你告诉我,我来。你一夜未眠,该去休息了。”


    归梦此时方觉有些困乏,她低头道:“你不是也一夜未眠吗?”


    一旁柳儿道:“二位辛苦了,还是我来吧。”


    归梦笑了:“咱们三个莫争了,依我看,我来喂药,柳儿你去照看陶清,说不准那些人什么时候再来,还是将他带在身旁。”她侧首看着祖遐:“至于你……你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吧。”


    祖遐挑挑眉,表示照办。他将药碗递还给她,顺势低头凑到她耳旁轻声道:“你怎么还是‘你’来‘你’去地唤我?没个称呼么?”


    归梦不想他忽地提起这茬,脸一红,忙回头看看身后柳儿,幸好她没留意。


    她横他一眼,夺过药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