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费思量
作品:《正是梦归处》 真要深究起来,倒也不是一筹莫展。
归梦努力回想从第一次见到他到现在为止的所有记忆片段,将自己所知的关于他的信息汇总起来。大抵还有几个法子可以找到他。
第一个法子,就是去找表兄谢炅打听。当初能遇见他,就是跟着这位表兄去参加他的婚礼。一贯闲云野鹤的表兄肯从建康赶去高平去参加他的婚礼,二人定然私交甚笃。
第二个法子,去找瓦官寺的僧人打听。按照上次无意撞见的情形来看,他至少与寺中某位僧人是相熟的,或许还时常出入瓦官寺。所以也可派人前去蹲守。
只是,想来想去,这些方法均是下下之策,牵连甚广。只怕自己还没与他结识,消息就会不胫而走,于他于己都不利。
此番在瓦官寺突然见到他,当真是让人又惊又喜。风乍起,一池春水已吹皱。明明他离自己那么近,他的一切就像是个昭然若揭的秘密,呼之欲出,让她兴奋不已。可是又总是差了一口气,急得人百爪挠心。
梳洗罢,归梦趴在桌上意兴阑珊地摆弄着几根筹策。卜了几次,仍是算不出他的具体方位。若要寄希望于方术,靠自己看来是不行了。
不如明日,再去寻师父帮忙?
此时,身后正在铺床的紫芽说话了:“今日郭先生托人送了口信来,说是有事要出去云游,恐怕两月之内都回不来呢。”
“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晌午之后,白日我们不在家中,是鲁管家接见的。晚膳前他转告我的。”
归梦刚兴起的希望又被熄灭了。
不过她的性格就是越挫越勇。越是困难,她越是生起无穷斗志。她就不信了,非找到这个人不可!
“梦娘,夫人说近日要把颜色不鲜亮、样式老了的金银首饰全拿去重做,还要特别给你加添妆奁呢。”
归梦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她向来性格随性不拘,有些男孩子气,于珠宝首饰并不在意,更不喜过度装饰招摇,平日穿戴也是适可而止,不失贵重即可。
紫芽拿来嵌着银丝云纹的紫檀木首饰盒放在桌上,一边念叨一边挑拣。
“唔,这几个都是前些年打的,恐怕都不合戴了……咦,这块玉佩是从高平带回的吗?倒是没什么印象。”
归梦随意一瞥,只见紫芽掌中托着一块比目鱼羊脂白玉佩,上面串着的吊穗丝线颜色有些黯淡,显然是有些年头了。
她竟浑忘了这件事了!这块玉佩可是……
归梦从紫芽手中接过玉佩,摩挲着温润的玉质,不觉浮起微笑。
因着母亲告诫的缘故,归梦忍耐了几日不曾去西苑。
她毫无头绪,枯坐家中,被紫芽拉着到荷花池边喂了喂鱼,又无聊取了琴在小亭中弹,借琴声发泄,指上却是渐渐不成章法。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若狂……”一个清朗又熟悉的声音响起。
归梦循声望去,只见一名俊美男子立在廊下,头戴青纱纶巾,手摇折扇,正含笑望来。
她又惊又喜,急忙弃了琴起身奔了过去。
“表兄,你何时来的?”归梦欢喜地挽住他。
岑家的几位堂兄年纪都比她大许多,且都老成持重。偶尔见面,与他们也说不上几句话。
唯有这位谢家表兄,一派名士风度,最与她气味相投。
谢炅打趣道:“倒也没来多久,刚巧听你奏完这曲哀怨的《凤求凰》。”
归梦撅起嘴佯装不乐:“这么久没来看我,一见面你就来取笑。”
“今日可是特地来探望你的。前些日子忙着为太学修纂典籍,实是脱不开身。现下已完成的差不多了,我也可松快松快了。”谢炅说笑间随意坐下,也不管桌上的茶已凉,随手斟了一杯就饮。
“话说琴为心声,你把这《凤求凰》弹得如同《长门怨》一般……可是有什么不痛快的,说出来,为兄给你解决。”他一句话,又将话题绕回了归梦身上。
归梦心里只觉好笑。来说是非者,即是是非人。始作俑者可不就是你?
她心里这么想,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故意叹了口气:“小妹愚钝,有一疑惑,百思不得其解。表兄博学,定能为我指点迷津。”
“为何自古以来只有‘凤求凰’,而非‘凰求凤’呢?”
谢炅俊眉皱起,显是被这个刁钻的问题给难住了,沉吟道:“雄者为凤,雌者为凰。阴阳万物,自然有其规律。雄者求偶,以繁衍后代。”
“那么按照表兄的说法,女子只能等着男子来追求,否则便是违背了阴阳规律。”
谢炅踌躇不答,只觉归梦话里有话。他笑道:“你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么反倒像是冲着我来了?”
归梦嘻嘻一笑:“谁不知表兄每次出门,都惹得一众女娘芳心可可,比起前朝那位掷果盈车的潘郎也不遑多让。我只是好奇,在表兄心中,是否真的视这些女娘如洪水猛兽,避之唯恐不及呢?”
“这个嘛……”
归梦接着说道:“听闻艳羡表兄者倒是不少呢!尚书府徐家三郎相貌平平,却仿效表兄的装扮上街出游,只得了一众女娘的唾弃,落荒而逃。可有此事?”
谢炅折扇轻摇,笑道:“想不到你身在闺阁,坊间的趣闻轶事倒是知道得不少。”
“如此,小妹倒不明白了。如表兄所说,男子认为男追女是天经地义合乎天道,女追男是离经叛道。可男子又为何对女子的追捧甘之如饴,这岂非表里不一,虚伪矫情?”
她顿了顿又说:“再者,世人皆知,这豪门士族之中,喜好男风,具有龙阳之癖者不在少数。如此不男不女,阴阳颠倒,又岂合乎世间礼法?”
谢炅语塞片刻,忽地哈哈大笑:“妙!你这张嘴,足可以去舌战群儒,羞煞那群食古不化的老学究。”
他接着叹道:“我承认,但凡男子,多少是有些虚荣的。倘有女子主动追求,难免动些心念。我再更正一下——不论男女,若是喜欢上谁,只需光明正大,均可主动追求,无需去管什么劳什子天理成规。”
“几月不见,你真是长大了不少,洞明世事,不怪乎连太子殿下都赞你洒脱随性,有林下之风。”谢炅由衷道:“说真的,以你的家世,姨父姨母向来对你宠溺,你若是真看上哪家的少年郎,尽管招来入赘。”
归梦斜睨了他一眼:“倘若日后我真是看上了谁,表兄可愿做个冰人?”
“义不容辞。”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归梦得意一笑。
谢炅惯知归梦的性子,她想说该说的时候自然会说,需要他帮忙的时候也不会扭捏,于是当下也不追问。
“对了,太子殿下惯知你喜爱花草,这几日西苑的紫藤花开得正好,托我邀你前去赏玩。”
听到“紫藤花”,归梦顿时心领神会。
“有劳表兄传话了。”
“自家兄妹,客气什么。为兄近日打算在会稽修建庄园,落成之后,寄情山水,饮酒自娱,方为人生乐事。如今每日耽于仕途宦海,当真叫人烦闷。”谢炅一阵长吁短叹。
归梦不由得一阵神往。
人生不满百,却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不若秉烛游。
若是能得一人相伴,隐居山水之间,抛开这繁琐的宫廷生活,该是何等的逍遥快活。
翌日,用过早膳,归梦禀过了母亲,便携着紫芽直奔皇宫西苑。四月的天气有些反覆多变,刚出门还是艳阳高照,这会儿天色已是阴沉了下来,很快伴着雷声,雨点滴滴答答落了下来。
去西苑的路程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此时才走了一半,赶车的家丁驾着马车冒雨前行。
紫芽掀起马车车窗篷布一角,观察着雨势:“这雨下得真不是时候,竟是越下越大了,梦娘,咱们不若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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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吧。”
归梦听着马车外噼啪噼啪的雨声。看这架势,今日花是赏不成了。但赏花本就是个由头而已。既然出来了,没有折返回去的道理。
“春日的雨势虽急,去的却快。再说,车上不是还有两把伞么?”紫芽见她坚持,也不再劝了。
到得宫门口,侍卫查验过身份放行,雨已是渐渐小了。下了车,早有下人通报了进去。
虽是撑了伞,但等到得无尘斋,归梦身上的衣衫已被细密的雨丝微微濡湿了。
诗安连忙带归梦到内室换衣服,又让素秋给紫芽也拿套干净衣裙。
“难为你冒雨前来。怨我,邀的不是时候。”诗安一边帮归梦张罗着换衣服一边说道,语气中不无歉意。
归梦笑笑:“‘斜风细雨不须归’,难得在阴雨天出门一次,倒也别有诗意。况且,我可念着姊姊这的紫藤花糕呢。”
话刚说完,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诗安恐她受了风寒,急急吩咐下人去熬炖姜汤来。她用手帕为归梦拭了拭鬓边的水珠,打量着归梦刚换上的一身天水碧色的衣裙。
“我的衣衫多是素色,你且将就着穿。”
归梦揽镜自照,笑笑:“不妨事,很是合身呢。虽非时新的式样,但胜在绣工图纹精致。”
两人正闲谈,忽听屏风外素秋呼唤,显是有事回禀诗安。
“你且稍坐,我去小厨房看看。”
归梦点了点头,想着此时已届晌午,少不了要叨扰一顿饭了。何况她早膳用的不多,眼下确是有些饿了。
之前虽然常常出入无尘斋,但这是第一次入内室。她打量着诗安日常起居就寝的地方,陈设简单雅致,倒与太子的书房有异曲同工之妙。
她向来耐不住性子闲坐,转身出了卧房,又到暖阁用了些侍女呈上的点心,烫烫的姜汤喝下去,感觉身上寒意渐去。
紫芽进了暖阁,身上也已换了干爽的衣裙。归梦递了碗姜汤给她。
紫芽喝了两口,忽地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方才我从后院那边过来,经过厅堂,听到诗安侧妃在和一名男子说话。”
“许是太子哥哥派人来传话吧。”归梦饮了口茶水。方才的姜汤的味道残留在嘴里辣辣的。
“我看不像,我路过的时候偷看了一眼,两人倒是挺亲近的样子,有说有笑的。”
“少胡说。”归梦轻斥一声,转头看了看旁边随侍的侍女采兰,示意紫芽慎言。
这是在西苑,太子的行宫。外男一般是不可进入后妃居所的。倘若真是有什么首尾,又怎会光天化日地在厅堂之中相会呢?
何况,她从不怀疑诗安与太子的感情。
只是……这疑心与好奇心一旦起了,总让人忍不住想探个究竟。她朝紫芽使了个眼色,紫芽机灵地找了个由头打发采兰去厨房再取些点心吃食。
这无尘斋平日就没有几个下人,诗安生性好静爱简,不喜人多。只有素秋并另外两名侍女采兰、采菊随身服侍,其他的粗使下人均在厨房等地洒扫劳作。
归梦和紫芽贴着墙根走,一直走到厅堂边上也没遇到一个下人。
两人躲在厅堂的窗户旁边,那窗户恰巧开了些许缝隙。只听一个男声清楚地传出:“听闻封侧妃的旨意已然下了……”
这个声音!归梦猛地一激灵,几日前她才听到过这个声音,绝不会忘!
她透过那窗户的一点缝隙望去,看到了背对着她的诗安与素秋,以及坐在椅子上正对着她,男子的正脸。
他头上簪一枚古朴的乌木发簪,剑眉星目,丰神俊逸,一身无纹的素白衣袍,淡然端坐,犹如玉山照人。
隔了三年的时光,她终于又再度看清了这张陌生又熟悉的记忆中的面庞。将他牢牢刻在自己心中,填补上了那片因岁月蹉跎而缺失的空白,令自己不会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