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你去殡葬馆做什么？”


    卡特高大的身躯挡住女孩的去路，却发现她又盯着他胸前看起来。


    “……”


    像是感知到被审视，他不自觉地将背挺得更直。


    克莉丝塔挪开眼，仰头回答：“我还没去过那里。”


    “你是什么地方都要去看看才行吗？”卡特的声音不同于往日的冷静，听起来甚至有一丝咬牙切齿的意味。他现在怀疑，她就是太过好奇才会误入伊德尔镇的。


    克莉丝塔又点点头，像是在回答一个天经地义的问题，一旁的霍尔小姐不禁轻笑出声，卡尔因此投过一瞥。


    “布莱恩特警长，您是克莉丝塔的兄长吗？”


    他下意识皱眉：“不，我只是——”


    卡特没有解释出个究竟，克莉丝塔只是提着几只死老鼠走过二人，霍尔小姐微笑着盯着女孩的背影远去。


    克莉丝塔到墨菲长官那儿领了今天的报酬，接着朝北边的街道走去。


    殡葬馆与小镇北缘的公墓相隔不远，是座石砌的双层屋，覆着灰黑色瓦顶。屋前有一小块空地，铺着青灰色砖石，比起街道两侧的住宅来意外的整洁，厚重的黑漆橡木门敞开，但室内昏暗，从外面看不真切。


    她好奇地盯着那扇黑漆木门看上会儿。


    殡葬馆里有什么呢？


    霍尔小姐的选择里为什么出现两次殡葬馆？


    克莉丝塔一脚踏进门内，听见阵呼噜声，看去窗边，一个瘦子正仰躺在椅子上打盹儿。她没有吱声，朝着屋子里一道光线走去后院里，后院的空地上停着几口做工粗糙的棺材，都盖着盖，克莉丝塔走到其中一口面前，揭开封盖，里面空空如也。


    “需要棺材吗？”


    身后一道人声传来，语调温和，克莉丝塔回头。


    一个肤色白皙，身穿白衬衣的年轻男子走来院中，悄无声息地停在两口棺材之间。不同于卡特打理得一丝不苟的黑发，他的黑发更显柔和，这样的柔和中和了他线条分明的轮廓带来的凌厉感，反而更添沉静与温柔。


    “我只是看看。”


    男人眼底漾开笑意，温和笑说：“我认为棺材还是应该在有需要的时候再看。”


    “好吧。”


    克莉丝塔一副听劝的样子，向外走去，与年轻男人擦肩而过时，她听见他冷不丁地开口：“我见过你。”


    她停下脚步，转身时，两人比刚刚距离更近。


    年轻男人依然笑意温和，向她礼貌颔首：“你好，伊森，这是我叔叔的殡葬馆。”他看向她的眼睛，“你呢？你是什么人？”


    “克莉丝塔。”


    “克莉丝塔……”他轻声重复她的名字，“你不是伊德尔镇人，你从什么地方来？”


    克莉丝塔不答，反问他：“你在什么地方见过我？”


    “这取决于你问的是哪一次。”


    “第三次？”克莉丝塔随口说。


    伊森轻笑声，回答她：“那就是现在，此时此地。”


    “前两次呢？”


    “第二次是在埃尔德里奇宅邸外，我看见你从那里出来，至于初次见面……我想将它作为一个秘密。”


    “……”


    现在，克莉丝塔知道殡葬馆里有什么了。


    他一定也会让霍尔小姐头顶弹出浮窗，也许这就是她要前来殡仪馆的原因。


    这一刻，克莉丝塔有了个新计划——


    她要跟紧霍尔小姐。


    她要弄清她头顶的秘密。


    她似乎忘记了他所说的秘密，又或者本来就不好奇他所说的秘密，在对着他看上一会儿后，她转身离开殡葬馆。


    伊森望着她背影消失，在后院静立许久后，抬步走向通往石屋二楼的楼梯，但他走到那里时脚步一顿，像是有什么事牵绊住他，他转入前厅，对窗下打盹儿的男人叫道：“道奇叔叔。”


    瘦子一个激灵醒来，声音还含混不请：“艾，伊森，有什么事要我做吗？”


    “我不在的时候，霍尔小姐来过吗？”


    暗室中，男人温和的声线竟然意外地显得和谐。


    “没呢，一个鬼影儿都没见着，”道奇伸个懒腰，哈欠连天埋怨，“布莱恩特家的小子，害老子半年没生意做。”


    道奇没有听见回应，定睛看去，那道瘦削挺拔的身影已不在原处。


    “……”


    得，这下是见着鬼影了。


    -


    克莉丝塔回到布恩莱特牛奶厂，洗完奶桶便去芙罗拉太太那里找晚餐吃。


    芙罗拉太太最近几天不太高兴。


    一头老奶牛产奶量越来越少，她原本只打算订一头种牛来，如今又只好在订单上加上一头年轻奶牛，为此又要掏出不少积蓄。二来埃尔德里奇铁路公司计划拆除小镇西部的风声传到她耳朵里，她每每想到就愁容满面。


    不仅如此，她还要分出一部分神用来不高兴她一时心软收留了克莉丝塔这件事。


    她的好卡特最近对那位奇怪小姐关心得过头，一会儿担心她在牛棚睡得不舒服，又是给她送棉被又是要带她住旅店，一会儿又担心她吃不饱，将人请进餐厅一起用餐。再这样下去，芙罗拉太太甚至担心卡特会喜欢上这位奇怪小姐。不可原谅！


    不过这天卡特没有在晚餐时回来，他还在退休的记事官那里，芙罗拉太太便再次将克莉丝塔撵到廊下的长椅上吃饭。她自个儿倒没心思吃饭，只是跟着坐到长椅上，一个劲儿地望着不远处的小镇叹气。


    克莉丝塔吃完烤土豆，放下餐盘，又捧起牛奶瓶咕咚咕咚牛饮。


    一旁正伤感的芙罗拉太太：“……”


    一饮而尽后，克莉丝塔偏过头问：“芙罗拉太太，你会不会有一种感觉，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芙罗拉太太转过头来，在黄昏中看她：“这还用说吗？”


    “是什么呢？”


    “当然是经营好布莱恩特牛奶厂，养好牛，养好卡特……”芙罗拉太太说到这里一改愁容，口吻欣慰，“我的好孩子，半年前回到镇上成了新警长，伊德尔镇多亏了他才变了样，人人都说我养了个好孩子呢。”


    “你养的牛也很好。”


    虽然吃得差了点，但还能产出美味牛奶。


    “跟你说人呢。”芙罗拉太太嗔怪。


    克莉丝塔却自顾自说：“我也觉得我应该做点什么。”说完看看掌心，隐约感觉到指尖传来的酥麻，“可我想不起来我为什么来这里了。”


    “可怜的孩子，也许你该去看看福特医生，不过那老家伙只会看枪伤。”


    “芙罗拉太太，你手会痒吗？”


    “什么？”芙罗拉太太见她盯着手心，又嫌弃起来，“虽然说伊德尔镇缺水，你也该把手洗干净才是。”


    不过，她这几天好像是一天比一天脏了，是不是该洗洗了呢？


    “噢。”


    芙罗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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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太默了默，出于某些考虑没有说出她的提议。


    ……


    这天夜里，漆黑天幕上一轮圆月高悬，冷冷的月光笼罩着静谧的小镇。整个小镇只有东面的艾什顿旧宅与维克多酒馆还亮着。


    夜半时分，维克多酒馆里一个醉汉摇摇晃晃出来，一路晃到布莱恩特牛奶厂外。


    过去几天里，艾登已经将克莉丝塔的身份打探了个清楚，一个初来乍到、无依无靠、住在牛奶厂废弃牛棚的女孩。


    “呸，布莱恩特。”艾登走到牛奶厂外时啐了声，随后向那座废弃牛棚走去。


    摇摇欲坠的木门被人踹开，克莉丝塔睁开眼睛，浓厚的酒气和某种药膏的混杂气味冲进屋内，她坐起身，随手抄起牛槽里一根木棍。


    男人还未适应屋内的光线，这时，一阵细微的风扑倒他脸庞上，他这才借着透过草棚的银白月光看清女孩的面庞，短短一眼的间隙，头部猛地遭人一击，热腾腾的血汩汩涌动。


    “贱——”


    又是一棍落到他抬起的胳膊上，他吞回话语，闷哼一声，接着是一把塞进嘴里的干草。


    牛棚里传出呜呜咽咽的声音，过了大约一刻钟时间，克莉丝塔拖着壮得像一头牛的男人出屋来，沿着丘地往外走。


    维克多匆匆赶来时见到的便是女孩月下拖行醉汉的场景，他脚步一滞，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克莉丝塔也看见了他，清冷月光下，她的眼睛反射出与月光相似的光芒。


    这是维克多继那次落荒而逃后第一次迎上她的目光，此前几天他都刻意避免出现在她面前，毕竟，上次他说出的那句话太过荒唐也太过难堪。但今晚，当他听一个酒客说起艾登蓄意报复那个送奶工时，他无暇顾及那不堪，只想以最快的速度出现她面前。


    当然，他好像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维克多停在原地，犹豫着是否要上前，同时希冀着女孩能先开口问些什么。


    但克莉丝塔只是歪了歪头，然后继续拖着人向下走。


    一直走到铁道边，克莉丝塔才回头看默默跟着她的人。


    维克多本想作伪一番，譬如勾起漫不经心的笑容之类的，偏偏嘴角不听使唤，他只是有些支支吾吾：“我来看看你……不，看看他怎么样。”


    他瞄了眼她脚边的男人，即使是正浓的夜色也没能掩盖住那副惨状，他甚至有些怀疑艾登是否还能呼吸。


    “你会告诉卡特吗？”克莉丝塔忽然开口。


    “什么？”维克多回神，发现女孩表情格外认真，反应过来她这时同他说话只是因为担心他会告密。


    维克多不免心碎，但还是坚定表示：“当然不会，我和布莱恩特警长不熟。”


    “那其他人呢？”


    “也不会。”维克多直白戳穿她的心思，“不过，你只是把他放在这儿的话，布莱恩特警长或许很快就会发现端倪。”


    “那应该怎么做？”


    维克多转头，看向铁轨另一侧，夜色中，那里仿佛由月光照得清明，又仿佛黑魆魆望不到头。


    “我明白了。”克莉丝塔忽道，又低头去拖拽艾登。


    维克多一惊，收回目光问她：“你明白什么了？”


    “把他再往那边拖点。”


    “那不是你能去的地方！”


    “为什么？”


    “你住在布莱恩特家，连这也不清楚吗？看来他对你也不像大家说的那样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