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太妃说的含蓄，可是，这玉镯是谁送的，显而易见。


    谢晚棠抬眸，看了彭远昭一眼。


    “多谢夫人。”


    谢晚棠声音柔柔的，只是，她的声调，明显比之前更高了些，欢喜和得意，都在明面上。


    那分明就是在故意气彭远昭呢。


    彭远昭气得发抖。


    可是，他气不气，谁在意啊？


    没理会彭远昭，惠太妃宠溺的拍了拍谢晚棠的手，“一家人，总说谢做什么？太见外了。”


    说着，惠太妃还冲着慕枭笑笑，她柔声叮嘱。


    “往后多疼着点，女人这一辈子不容易，为了你，她写了十几封信过来拜见，又听了多少谩骂，受了多少白眼，遭了多少算计，多不容易啊。你若不知珍惜，临到老了，再想回头，破镜难重圆，那可就都晚了。”


    这话，是说给慕枭听的，可又何尝不是说给彭远昭听的？


    这话，说的是慕枭和谢晚棠，可又何尝不是说的她和彭远昭，说的他们的曾经，他们的遗憾？


    彭远昭心乱如麻。


    可惠太妃显然没想搭理他，她带着慕枭和谢晚棠，缓步往外面去。


    见状，彭远昭下意识的跟上。


    可听到脚步声，惠太妃直接回头看向他。


    “你就别跟着了，想吃，就留下找个空院子，自己一个人吃，不想吃，就直接回吧。我们三个有缘，吃吃喝喝乐呵乐呵，你就别来了，来了扫兴。”


    “我……”


    “就这么定了，一个大男人，别啰里啰嗦的，失了体面，不好。”


    惠太妃噎得彭远昭说不出话来。


    之后，她就带着慕枭和谢晚棠走了，独留下了彭远昭，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堆了一肚子的气。


    偏又无处可发。


    重新坐在椅子上，彭远昭抬手直拍桌子。


    啪啪的声响，响彻听枫屿。


    毫无用处。


    ……


    谢晚棠和慕枭在惠太妃这待了大半日，一直到临近傍晚，他们两个才一起离开。


    惠太妃也累了，不过，她今儿却是难得的高兴。


    也没回房休息，她去了摘星阁。


    这是挽风别院里位置最高的一处，站在摘星阁里，可以将整个挽风山的风景，全都尽收眼底。


    她想看着谢晚棠和慕枭离开。


    这次走，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再来？


    挽风别院是好。


    可是，一个人待久了，这就像是个华丽的牢笼，就如同那深宫一样，是闻不到自由和幸福的味道的。


    今儿他们来，她高兴。


    是真的高兴。


    她也想瞧着他们走，就当是把这幸福，维持的更久一点。


    惠太妃来了没多久，彭远昭就来了。


    坐下，拎着茶壶给自己倒茶，一连喝了三四盏茶，彭远昭才压下了火气。


    “慕枭的婚事，不是你能掺和的，那个谢晚棠，出身不成，一无背景二无人脉三无银钱四无品行，她攻于算计，狐媚扰人，绝非良配。慕枭不论娶谁，都不能娶她，就是做妾做外室，她也不配。他们闹到你这来，无非就是想让你从中说项，可这事没的商量，谁说也不成。你也少掺和，少开那个口。”


    彭远昭喋喋不休。


    听着彭远昭的话，惠太妃一点都不意外，相识多年，她太了解彭远昭是什么样的人了。


    一直到彭远昭说完，惠太妃都没有开口，她只是静静的听。


    连带着笑意，都是浅浅淡淡的。


    像是没听进去。


    事不关己。


    惠太妃那模样，让彭远昭的眉头皱成一团，他眼神暗沉沉的。


    “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这是大事，关乎江山社稷，不能意气用事，更不能眼皮子浅了，被一串破珊瑚手钏收买了，你懂不懂？”


    “懂啊。”


    惠太妃轻声应着，那声音温和平静的，跟在暴怒边缘徘徊的彭远昭格格不入。


    四目相对，惠太妃眼神柔柔的。


    她一边抬手，摩挲着手腕上的**手钏，一边轻声继续。


    “我早就知道，不能眼皮子太浅，再值钱的物件，再郑重的许诺，都抵不过一句时移世易，江山大业。姻缘断送，几乎被人当成物件，拱手相赠，在那明争暗斗的皇宫里蹉跎半生，几次险些丧命，这些我早就学明白了。”


    “你……”


    “怎么，这话很刺耳吗？”


    惠太妃眨了眨眼睛，她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她看着彭远昭，无奈的笑了笑。


    “你啊，还是跟从前一样，从来都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你权衡利弊，你思虑周全，你算无遗策，你步步为营，你什么都对，你什么都是事出有因，是理由充足。你为了彭家，为了大业，为了江山，为了前程，你付出了也收获了，可是彭远昭，彭大将军，回首这辈子，你幸福吗？”


    幸福吗？


    这三个字，像千百根针，密密麻麻的，扎进了彭远昭的心里。


    他可以骗别人，甚至可以骗自己，说他是幸福的。


    可面对着惠太妃——


    幸福这两个字，他说不出口。


    将彭远昭的模样看在眼里，惠太妃苦笑，“你看，连你自己都说不出口，可见，你过的有多不幸福。”


    “我……”


    “你知道谢晚棠给我写过多少信吗？”


    彭远昭抿了抿唇，没有做声。


    惠太妃收回摩挲着手钏的手，她拎着茶壶，给自己倒茶，之后，她漫不经心的开口，“一共十六封，听说，她前阵子出事了，昏迷了好些日子，要不然，想来她写给我的信会更多。”


    “那是她在刻意亲近你，曲意逢迎，谈何真心？”


    “曲意逢迎？”


    呢喃着这三个字，惠太妃眼里全是冷笑。


    “你知道她在信里写了什么，就说她曲意逢迎我？你从来都不曾试着了解过她，怎么就那么轻易的下了判断？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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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你觉得她的出身，就是她的罪，因为出身不行，她的一切就都不行？”


    “我……”


    “她的信里，从不曾提及你和齐王的事，也不曾提她被你针对，被你算计，甚至几次差点丢了命。


    她给我写外面的风景，给我写京城的趣事，给我送京中新出的话本子，给我看金阙轩里最新款的首饰。我有一双腿，却走不出这挽风别院，她却把她所见的外面的世界，一一的搬到了我面前。


    是，她是在故意亲近我，可是，我喜欢这份故意亲近。


    你说她的亲近带着目的，我不否认。


    她是想通过我，得到你的认同，是想让我劝劝你。


    可是，这不是刻意讨好，也不是因为你权有多高，位有多重，这是因为她在意齐王，她不想让齐王，夹在你和她之间为难。”


    惠太妃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怜惜，都在明面上。


    “你觉得你是齐王的外祖父，你是天启的昭武大将军，你身份尊贵，你权势在握，你有权有人脉，你无所不能，你觉得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齐王好。


    可是，这没有外人，咱们平心而论，你真的都是为了齐王吗？


    你没有为彭家的前程荣耀考虑？


    你没有算计从龙之功？”


    甚至于，你没有想过，在齐王的子嗣上努努力，让整个彭家更进一步？甚至于是让这天启江山，也刻上你‘彭’家的烙印？”


    “你胡说什么？”


    “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


    惠太妃并不跟彭远昭争辩什么，那些争辩，没有意义。


    那也不是重点。


    惠太妃轻声继续，“你心中所想，齐王未必不知晓，可是，他依旧愿意敬着你。


    他不跟你论君臣，他在意你的感受，但凡能容忍的，能退让的，他都忍着你让着你。那是因为他在意你这个外祖父，若是他不在意，你又算什么？


    齐王少年领兵，一战成名，他久经沙场，战功是实打实的自己打出来的，是用一身伤，是用无数次在阎王殿里进进出出换的。


    这满朝文武，权在你之上的有，人脉在你之上的也有。


    可他对谁服过软，跟谁说过软话？


    你占了是他外祖的便宜，但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的本事，你应该知道。


    你明明知道，他有夺江山的本事，他能统领朝臣，一争天下，你明明知道，他战无不胜，本领不俗，你却想把他掌控在你手里，做你的傀儡，你把江山大业当借口，去牺牲他的幸福，他不愿意，你就手段频出，你觉得你是为了他好，可是，他真的觉得这是好吗？


    他的能力，明明撑得起他的野心，他根本不必靠女人，靠姻亲，靠牺牲幸福，来成就自己的未来。


    你就不能多信任他一点？


    还是说，你不信任的不是他，而是你自己？


    你怕这门亲事，不在你的掌控之中，你怕他翅膀太硬，脱离了你的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