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洋猛然回过神。


    想不到这样的话竟然从她嘴里说出来。


    ——这么多年了，不也是这样过来了吗。


    在母亲坚持离婚的时候，她听到外公外婆这样劝说。


    在父亲跟母亲吵架的时候，父亲曾这样不解。


    当时她也纳闷，那么多年了，她都长大了，为什么父母还会分开。


    既然会有这么一天，为什么当初又会在一起，难道她的出生不是两个人共同期盼的结果。


    即使是日复一日静如死的生活，她也能活下去，可偏偏要挣脱出来，换另一种方式生活。


    自己暗自发誓要做命运的主人，却又劝别人低头。


    如此自相矛盾的做法，并非她本意。


    她张了张嘴巴，想要解释什么。


    大星看了她一眼，高深莫测一般低声自语。


    “你跟其他人类不一样的话，我不是随便说说而已。”


    “阿溪这丫头有自己的命运，你能帮她的也不多。我也没有无价之宝酬谢你，你若愿意帮忙，这份恩情我大概只能下辈子再还你，不过，下辈子很快就会到来。若不愿意，那也是本分，你不会因此受到任何伤害。”


    大星慢慢悠悠来到后山。


    斗转星移，物是人非，它忘了五百年前这里具体是什么模样，但不变的，是那口池塘和漫山的绿意。


    庆幸这里没有完全被钢筋水泥侵占，否则它连最后的去处也没有了。


    一个十来岁模样的女孩在水里扑腾，几条无辜的鱼被扔在岸边。


    “阿溪，担心着凉。”


    跟大月一样，洗澡的时候动静不小，连水里的鱼都没有放过。


    它没有见过大月化成人类的样子，但能从阿溪的脸上看到大月的影子。


    阿溪露出虎牙，像邀功的小孩，“大星姨妈，你看那些都是我抓的鱼。”


    “看到了，看到了。”大星点点头，低头看到池水里倒映出一只棕黄色的狗，正吐着舌头笑。


    感受到鲜活的生命，它感觉自己都变年轻了。


    阿溪跳出水面，甩掉衣服上的水，随手摘下一根树枝，将鱼一条条串起来。


    “要让人类看看，我有多厉害。”


    “她叫陶洋。”大星跟在她身后。


    阿溪拖长尾音，“我知道，就是不想称呼她的名字。大星姨妈，是不是所有人类都跟她一样，死气沉沉的。”


    大星：“这样说别人可不礼貌。”


    阿溪：“听妈妈说，妈妈的目标是练成人形，大阳姨妈的目标是修炼成仙，为什么大星姨妈你的目标是做人类的看家狗，成天跟人类待在一起，人类很有趣吗。”


    大星：“你觉得今天吃到的食物好吃吗？”


    “好吃！”再次想到那个味道，阿溪跳起了起来。


    她想再吃一次，但好像只有人类才能做出那个味道。


    于是她加快脚步。


    紧随其后的大星看到院子里的陌生人类，紧急“刹车”，张开口要说话想到了什么便没有发出声。


    总之，想阻止阿溪已经晚了。


    “快看，我抓到了什么……”阿溪那着一串鱼，手舞足蹈跳到院子里，看清眼前的人类不是陶洋时，僵在原地。


    “你，你是哪来的人类？”


    凤姑也被吓到了，她以为陶洋一个人在家，谁知突然冒出一个女孩，穿着……特别，鞋子也不穿，人特别瘦，手里拿着一串挣扎的鱼。


    活像个野丫头。


    陶洋从屋内走出来，也顿住了。


    “洋洋，这是？”凤姑接过菜篮子，问道。


    陶洋余光里看到棕黄色的狗站在树下，幽幽地看着这边。阿溪紧绷着脸，两只大大的眼睛满是警惕，赤裸的双脚前后分开站立，猜不出她是要防守还是进攻。


    凤姑没有察觉到略显焦灼的氛围，她也看到了那只狗。


    “原来你真的养了狗呀。”


    “他们是我的朋友，女孩叫阿溪，狗叫大星。”陶洋跟凤姑介绍道，“这是凤姑。”


    “挺好的，我还担心你一个人住在这里不安全呢。”凤姑点了点头，“带上你的朋友一起到我家吃午饭呗，就是多双筷子的事情。”


    “阿溪，你要不要一起到我家里吃饭呀。”


    凤姑来这里就是为了邀请陶洋到家里吃午饭，陶洋果断拒绝。


    农村民风淳朴热情好客，陶洋以为在自己明确拒绝之后，凤姑就会打消这个念头，但是在她转身去拿菜篮的时候，凤姑看到客厅里堆放的泡面，邀请吃饭的念头更加深了。


    尝过了甜头，听到“吃”这个字，阿溪抬手擦嘴角。


    “好呀，我最喜欢吃人类做的食物了！”


    阿溪的积极响应，深得凤姑欢心，哈哈笑道：“就这么说定了，中午你们都到我家来。”


    阿溪的欢呼声在院子回荡。


    陶洋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尘埃落定了，偏头看向大星。


    凤姑看她欲言又止，以为是有什么顾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了然道：“大星也一起来。”


    待凤姑走了，大星才开口说：“陶洋，我和阿溪就不去了。”


    阿溪欢呼的双臂顿住，鼓起腮帮子。


    “我想吃人类做的食物！”


    陶洋看向阿溪，“你有没有偷过凤姑家的东西。”


    “没有，这是我我第一次闻到她的味道。”阿溪摇头，心里还惦记着吃的，举起手里的鱼，“我可以用这个跟她交换食物吗。”


    “这个村子里，你偷过几户人家？”陶洋又问。


    阿溪：“1,2……包括你，一共3户。陶洋，我可以跟你去人类家吃饭吗？”


    陶洋默了默，“可以。”


    “耶！”


    大星跟着陶洋进了客厅，“她不是普通人类，你不应该答应她。”


    陶洋叹气，“这里虽然只是一个小村庄，但不止我一个人类在这里生活，你们总会遇到其他人类。凤姑已经见过你们，我跟你们也摆脱不了干系了，为了大家平静的生活，我会帮你们保守秘密的。”


    自从大星跟阿溪相认之后，陶洋很少多话，大星看得出陶洋不喜欢阿溪，她也没有信心能把阿溪留在陶洋这里。


    甚至在名为“凤姑”的人类出现时，大星是以最坏的想法揣测陶洋，如果她把阿溪的事情说出去，如果人类要伤害阿溪。


    那么，它将在生命的最后阶段，以人类为敌。


    “所以，刚刚你说的朋友，是真的？”


    陶洋却觉得狗妖既贪吃又狡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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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步一步利用她的心软。


    不过，这种奇特的遭遇，倒也不失为一种新的生活方式。


    “像我们这种组合，对外需要一种关系定位。刚刚没来得及跟你们商量，擅自说了是朋友关系，不过我们还没有到那个阶段，或者说你有什么建议。”


    总不能对外说，他们是自己遇到的妖怪吧。


    而且，刚刚她看得出来，大星想要灭口的冲动。


    跟狗妖一起生活，应该不会太麻烦吧。


    在去凤姑家之前，陶洋给阿溪立了规矩。


    第一，坐有坐相。


    第二，用筷子夹菜。


    第三，不要说话。


    饭桌上，阿溪动作僵硬，用筷子戳着鸡翅，一声不吭埋头扒饭，脸上沾满了饭粒。


    “慢点吃，多吃菜。”凤姑觉得好笑，帮她夹菜，“这孩子看着挺活泼的，怎么变得这文静了。”


    中午只有凤姑一人在家，邀请了她们来吃饭，原本想让家里热闹一些。


    但她不知道，阿溪不能说话，身为狗的大星更不能说话，现在只有陶洋能跟她聊天。


    “她吃饭不爱说话。”


    陶洋性格闷，凤姑问一句她回一句。


    “这样呀。”凤姑干巴巴笑了两声，“洋洋，你们成天吃泡面不健康，要是不嫌弃，到了饭点就来我这吃饭。两个女孩子加上一只狗，也吃不了多少。”


    陶洋没来得及说话，阿溪就举手应道：“好呀！”


    被瞪了一眼之后憋屈地闭嘴。


    蹲在桌子下吃饭的大星也想举手同意，凤姑做的家常菜真的比泡面还好吃。


    “谢谢凤姑的好意，我是打算自己做饭。”陶洋说。


    凤姑：“洋洋还会做饭呀，挺不错的。”


    在她的记忆里，陶洋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需要大人照顾，却不知陶洋早就一个人生活。


    谈话停顿了片刻，凤姑又挑起话题，“对了，你们要当心村里的怪人，虽然他只是偷些鸡鸭，不伤害人，但是谁能说得准呢。就因为这个，现在家家户户都装了监控，洋洋，你们最好也装个监控吧。”


    陶洋看了眼沉浸在食物中的罪魁祸首，点头，“嗯，放心吧，怪人不会再偷东西了。”


    凤姑没有太在意她的话，笑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猜的。”陶洋道。


    凤姑叹了一口气，自顾自念叨：“如果你们正面遇到，不要当面冲突，我看他只偷鸡鸭应该是吃不上饭，身外之物，他要就给他拿去，生命安全才是第一的。”


    陶洋点头。


    她不习惯在别人家吃饭，吃得很拘谨，想要快点结束回去。


    抬眼时，看到阿溪又去盛饭，有些无奈。


    最后，阿溪把凤姑家的饭都吃完了，陶洋一脸歉意。


    凤姑开心道：“喜欢吃下次还来。”


    陶洋：不敢再带来了。


    凤姑看出她的心事，对她说：“我有过一段时间过得很辛苦，那时候多亏了你奶奶帮我一把。你不要觉得不好意思，人情往来就是这样，今天你麻烦我，改天我也有事要麻烦你。”


    陶洋笑了笑，没说什么。


    她最害怕麻烦别人了。


    最后把阿溪抓的鱼留在凤姑家。